池鱼 第25章

看见他薄唇轻启,像悲不是悲地说:“贺怀汀,你再也杀不了我了。”

贺云舟居然听出了一丝可惜。

紧接着他又说:“你真是个笑话。”

贺云舟差点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到小案上抽筋拔骨,可那来人轻飘飘越过他,将沈宓带到了一旁,像一阵清风般无声无息立在了屋里。

贺云舟抬起头,认出那人后当即紧皱了眉头,“殿下?”

他还未从诧异中回神,便教沈宓胆大包天的动作给惊得不知所言€€€€只见他歪着半边身子,靠在一旁屏风上,果断地抬手挥了摄政王一耳光。

后者挨得结结实实,竟半点儿没躲,也不怕让他一个外人瞧见。

“你还不滚么?”闻濯盯着他,眸中幽沉,暗不见光的寒意钉在贺云舟的颈脖上,教他头皮发紧。

贺云舟又看了沈宓一眼,继而转身出门,迎着风雪落入天地,人影淹在一片花白里消失不见。

……

作者有话说:

上次是聊赠一枝白玉兰,这次是聊赠一枝俏红梅,两次,沈都有插在花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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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池中鱼

闻濯收到濂清二人的消息赶来世子府,已经是贺云舟那把弯刀伤了沈宓之后,他清楚沈宓误会了什么,可他不愿多解释。

“原来殿下不光会看热闹,也会在乎我的命么。”沈宓推开他,又摇摇晃晃跌坐到地上。

胸膛的刀伤让他疼的冷汗淋漓,伤口处的撕裂感仿佛剧烈地快要燃烧起来,他整个人置身于火炬和冰雪两重天中,难受的恨不得抓心挠肝。

浑身汗涔涔的,他就像只苟延残喘的鹿一样匍匐在地上挣扎€€€€他挣扎着想,为何直到今夜他都还不能痛痛快快死了。

恍然间,目光触及到地上散落的碎白瓷片,他眼中闪过一丝渴求,接着便强忍痛楚爬了过去,打算伸手捞起一片以求解脱,却又望见一只月白的靴子€€€€

那只靴子轻轻松松踢走了那片快要被他抓入手中的碎瓷,轻而易举就能蔑视他的期愿。

这样的失之交臂让沈宓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破灭,他忽然觉得连这世道都在欺他,所以故意都在今日这大好时节来折磨他。

屋外的寒风嘶哮般卷进屋里,吹乱了书案之上的书卷丹青,将房里的一切兜进寒冷里变成一亩冰池,这华丽的富贵笼,在天地的玩弄之间,破烂的跟荒郊的野庙差不了多少。

可他却不是其中的乞丐,他是条缺了鳍的鱼,在这冰冷的池里苟延一息,寒冰杀不死他,却要永久地困住他。

“我不会让你死。”闻濯看了他半天,终于在他面前屈下了身。

沈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们做个交换。”他虚白的唇色跟白日闻濯看到的深浅半分都不相似,却同样惹他心里怒火中烧。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知道当年藏书楼里的秘密吗,临死之前,大不了我全都告诉你。”

他哄人的把戏还是跟以往一样,缱绻的语气能将人心房攻破,温润的气质仿佛能把人包裹起来送入梦乡,倘若不是他要的是自己死于今夜,闻濯说不定连自己的命也能给他。

“你就这么想死?”

沈宓笑盈盈地看他,“为何不呢。”

闻濯盯着他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在他丝毫不屑的眼神中把他抱了起来,“你以为你的命是谁的。”

沈宓苦笑,忽绝浑身苦闷酸涩,良久之后才出声,却问他:“闻€€,你还记得那年落玉楼前吗?”

闻濯神思微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日我初见你,便想,倘若世间如此珠玉人,当属于我就好了。”

闻濯将他放在榻上的手微微一顿,不知他为何今夜不再回避了,眼角余光不自觉瞥向他身,却不知他又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雪亮的匕首,眼看着就往自己咽喉刺去。

千钧一发之间,闻濯伸手抓住了刀尖,满手殷红绽放。

沈宓并未罢休,他看着闻濯哑然失笑,遂搂住了他的肩膀,“如此,哪怕物是人非,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他刀尖顺势转了个方向,直直冲着闻濯刺去,可闻濯宛如一个没有痛觉的木头,哪怕手心的伤口已翻搅的血肉模糊,他也分毫未让。

沈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对上闻濯毫无胜算,可这人摇摆不定的态度却让他生出一种,他二人真能死在一起的错觉。

“沈宓,我从来都要你活着。”话落,闻濯腾出一只手从他身后劈晕了他。

屋外的濂清听见声响,这才连忙进屋跪在了闻濯面前请罪。

但闻濯看都未看他,直接将沾了血的匕首扔到了他脚边,“失察之罪,你自行处决。”

姗姗来迟的濂澈听到这话当即想求情,却让濂清拦住,“谨遵上命。”

今夜倘若不是他二人通报延误,沈宓本可以不用受这皮肉之苦,闻濯想杀他二人的心都有。

抱起沈宓出门,他头也未回。

……

第三日,大年初三。

京畿热闹的气氛差不多散了一半,原本就清冷的宫墙之中更显寂寥,霜雪盖满了琉璃瓦的屋檐,底下还挂了几只炽红宫灯。

沈宓从藏书楼的噩梦中醒来,惊了一身冷汗。

清醒之际才发觉浑身宛如教车轮碾过,疼的断筋裂骨,特别是胸口一路,犹如钝刀硌在皮肉里头不得安宁。

他皱起眉头睁开眼,闻濯就靠在他榻边,着一身玄色寝袍,手里握着一册书卷,一半心神落在字里行间,一半心神却不知飘荡去了哪里。

闻见沈宓醒来的响动,他才全身心归神,把视线挪到了沈宓脸上。

“醒了。”他声音有些疲倦,仔细瞧的话人也有一些疲态。

沈宓未同他搭话,侧头扫了一眼室内,才发现这是在宫里的承明殿。

“殿下将我掳来宫里,是怕我不听话么?”

闻濯幽黑的长眸没有丝毫波动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就好。”

沈宓嘴角莞然一笑,“难道殿下没有听说过,只有死人才最听话?”

闻濯盯了他半晌,就在沈宓以为他又要恼不住,伸手来掐自己下巴的时候,额头却突然挨了一下。

他眯着眼睛看见闻濯淡定收回手,语意不明地说:“你日后再提一次死,我便敲你一次。”

沈宓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龟裂,他嘲讽道:“殿下居然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闻濯不以为然,“管用就行。”

沈宓冷笑,“还真是怕死人了€€€€”

闻濯果不其然又勾着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虽然说不上重,却显得有些亲昵和儿戏,沈宓极不适应这种假惺惺的接近。

“殿下脑疾还未好吗?”他眯了眯眼。

正要觉得讨到了嘴上便宜,却又被闻濯弹了额头,他蛮横无理道:“骂人也不行。”

“你有病!”沈宓不记教诲,闻濯自然也乐此不疲。

沈宓气闷不再同他闹了,自顾自憋着再未开口。

“不骂了?”闻濯勾着食指指背,状作不经意间轻抚了一下他的鬓角。

沈宓不言,倒反而不如闻濯的意了,他垂眸捞起沈宓藏在被褥里的手指,故意似的揉搓玩弄了一通,惹的沈宓浑想再给他一耳光。

想起来,他先前竟然还打了闻濯。

他竟也不曾还手。

“看迷了?”闻濯捏着他指尖使力,将他从回忆的神思里扯出来。

沈宓皱眉,冲他冷哼一声:“呵。”

不料又挨了闻濯一下。

“我并未骂你!”沈宓咬牙切齿地说。

闻濯悠然自得地点了点头,“让我觉得你在骂我也不行。”

他简直欺人太甚,“你真的有病!”沈宓也是气的口不择言,不晓得该用什么词骂他了。

好在这回,闻濯并没有再用那有些令他难启于齿的动作逗他,而是垂眸眼讳莫地盯了他良久。

沈宓正犹疑,忽然又见他倾身而来,如遮天蔽日一般盖住了自己眼前的光线,面不改色地用温热的唇贴上了自己€€€€

这样的情景恍然教沈宓忽然想起那日在院子的梅林里,他二人双双倒在雪地里的一幕,眼前人与脑海中的重叠,身侧也宛如暗香幽浮。

沈宓愣的忘了推开他。

等闻濯再离开他的唇时,神情更加意味深长,他似乎还有些高兴,“出言不逊超过五次,也得罚。”

沈宓终于回过神来,冷下神色问他:“殿下这是何意?”

闻濯笑了:“我现如今还不想死,我要你,陪我一起活着。”

沈宓有那么一刻万分想信他。

他自持命不由人,可如若能够远离那些纷争安身立命,他又何尝不想好好活着。

可闻濯没有等他的答案,他或许也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沈宓想,这样也好。

这样,或许他们就都能各自为谋,不会再沾上旁的什么洗脱不净。

***

由是,沈宓终于随了闻濯当初的愿搬进了宫中承明殿。

对外,他们只是宣称沈宓病重,世子府下人照看不力,而闻濯谨遵先帝遗旨,自然无法袖手旁观,所以只好把宁安世子接进了宫中修养。

至于为何会把宁安世子安置在自己的大殿,这个闻濯倒没说。

不过随着沈宓住过了一个冬,前来服侍的宫人都亲耳听到过他对摄政王殿下出言不逊,而且趾高气扬的姿态半点也不顾及位分尊卑。

更离奇的是,这位听说是手腕严苛雷厉风行的摄政王殿下,竟然每次都不见得恼,任由他言语辱骂,罔顾尊卑,甚至兴起了还要同他一起笑闹。

渐渐的,宫人心里各自有了计较,还揣测出了不少流言版本。其中闻濯将沈宓囚禁于宫中折辱的一版,不知怎的就传入了长乐殿闻钦的耳里。

过年那段时间他彻底清静,毫无节制地在一众美人身上快活了不少日子,期间连沈宓进宫的消息都教他生生错过。

近日随着气温回暖,在旁服侍的老太监存心再不惯他淫乐,美人便也不给他往宫里塞了,任他闹了好几次终于把他催出殿门去。

结果他这才出来拥抱日月,便听说了这沈宓静养在承明殿,还被闻濯好生调.教的好消息,这等大快人心的场面,他如何能不前去一观。

于是差人架撵,匆匆忙忙赶去了承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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