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柳放下琵琶,替他布好茶,施施然道:“他们暗里养了一批暗卫,余晚正出钱和地方,魏帘青负责驯养。”
沈宓眯了眯双眸,“他们想要杀谁?”
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个八九分,还剩一两分,吊着他的心神有些磋磨。
“摄政王,”觉柳说,“他们原本计划,在七月半中元节众人出游之时,趁乱行刺,但是没想到他们经手的草乌走私之事,会在这之前被大理寺给翻出来。”
沈宓看向她,“魏帘青之事,你之前为何不报?”
觉柳慢慢挪到他跟前,替他添茶,“之前还没到暴露的时机,”她偏头枕靠在沈宓腿侧,“这还多亏当日,世子设计借了摄政王的手来替我们办事。”
沈宓没有推开她,“眼下有了只替罪羊,余晚正高枕无忧,他手底下的这批暗卫,到底还是只有那一个用途。”
觉柳微微点头,“恐怕这几日人已经到江南了€€€€”
她话音才落,房门便猛然被人推开,“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濂澈大步迈进屋里,一眼望到底,气急地抽出剑来,指着趴在沈宓腿上的觉柳,怒然道:“你以为你碰的是谁?”
觉柳盯了他几秒,堪堪抬手捻住他的剑尖,“凶什么?”她娇嗔起身,不断地逼近濂澈的剑端,“公子进门前,是没看到牌匾上题的拢秀坊三字吗?”
濂澈红了脖子,架不住她不断逼近,只好收了剑,看向沈宓问道:“方才世子同她所说,可千真万确?”
沈宓淡淡点头,啄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水,“先前的信按日程,应当是从梧州那边过来的,近来稍微更慢了一些,倘若他们的终点依旧是江南,那么现如今应该走的是陆路,在徽州。”
濂澈面色稍微松缓,见觉柳挪到身后出屋,替他们关好了房门,随即松下一颗心,朝沈宓的身侧走去。
“殿下早有先见,”他问:“那都察院的这批刺客,是否猜得到殿下的踪迹?”
“他们猜不到。”沈宓说。
正当濂澈呼出一口气要定下心来,又听他道:“但是他们一定会守在,走私交易链牵扯最深的那一带。”
濂澈匆忙起身,“那属下这就去传信€€€€”
他都要走出门了,才发觉沈宓在原地稳坐如钟,半分不着急也不担心的模样,甚至还面色淡然地看着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之人。
“世子不同属下一起回去?”他有些迟疑的问。
沈宓抬了抬下巴,“方才的话你不是都已经听到了么。”
濂澈张了张嘴唇,百般纠结,“此事属下无权插嘴,但求世子随属下回府。”
沈宓大大咧咧地靠在了一旁,眼神冷淡的骇人地看着他,“倘若我说不呢?”
濂澈终于皱起了眉,“世子何意?”
“如果我是你,除了刺杀一事,其他所有都会将他蒙在鼓里,最好让他认为,京中一切安好,故人心也未曾改变。”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嘲讽,连濂澈这个木头都听的出来。
变故来的太突然,濂澈甚至还未曾反应过来,只是心下实在不好受,想为自家主子多说两句公道话都怕说错。
“世子……”他吐了口浊气,听到门口来的脚步声,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
发觉是方才的觉柳换了一身轻薄的衣服过来,那纱衣若隐若现,看的他脸都红了个透顶,随即再也说不出口什么了,转身扬长出门,头也未回。
觉柳柔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楼,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摄政王的近卫真有意思。”
“是么?”沈宓神色未变,语气却有些冷淡,“摄政王也很有意思。”
觉柳笑了笑关好门挪到他身侧,“世子利用我甩掉这个尾巴,难道就不能语气温柔一些吗?”
“不难,”沈宓盯着杯盏,“去换身衣服。”
觉柳顿时乐了,“世子风流绝情演的逼真,没想到本质上还是个忠贞君子。”
沈宓懒得跟她废话,抬起杯中晾凉的茶水,冷酷无情地掀了她一身,“多谢夸奖。”
觉柳再换了身严实点的衣服回来,坐的能离他三丈远,“世子泼的茶别忘了要付银子。”
沈宓面不改色,“大可记温€€账上。”
觉柳被他这厚脸皮的程度逼的哑口无言,不想再同他计较,“说起来,温€€身上的官司,世子想如何解决?”
沈宓默不作声,看意思是不打算回答。
觉柳锲而不舍地又问,“世子千方百计想送走北境新任的统帅贺云舟,不惜与温€€化敌为友,甚至还赔上了摄政王的一腔热忱,如此,到底是想做什么?”
沈宓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实在专注,堪堪松了些口,“我可以透露,但姑娘要保证,来日倘若有人来追问今日之事,不会将实情说出去。”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并不难,“一言为定。”
沈宓指了指茶杯,“倒茶。”
觉柳连忙捧盏,给他填满茶杯。
“为解囹圄,求自由。”沈宓煞有介事地说。
觉柳:“……”
敢不敢编的再敷衍一点?
“还有呢?”觉柳不死心道。
沈宓一脸赤诚,“没有了。”
觉柳抱走了茶盏,随即摔门而去。
沈宓摩挲着空杯,低眸凝思片刻,却蹙紧了眉头。
作者有话说:
闻濯:我只配活在别人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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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闻折柳
徽州,仙来酒楼。
闻濯收到了京畿的飞鸽传书,上头除了朝中近来大事,还禀明都察院意欲不轨的狼子野心,提前预测了他们那批刺客的行程。
这本来是好事,但他并没有松下心来。
七月里他快马加鞭往京城送的信,林总共有三封,前后消磨大半月的时间,却一封也不见京畿回音。
他唯恐濂澈瞒了他什么,却又见飞鸽传书上最后一行小字,写的是:世子安好。
沈宓尚且安好,便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迟疑。
梧州一行,草乌之案越发扑朔迷离。
先前追踪的那几个摊贩,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像是早就知晓有人会追查一般,连续几日都偷偷摸摸地去城内各个地方踩点,具体压根就没有接触到草乌散的交易。
怕耽误行程,闻濯并没有多待,只是离开梧州之际,特意留了几个人在这里继续蹲守。
到了徽州之后,才算平静。
徽州地偏北,不似梧州袅袅清嘉,却依旧别具一格,风土人情留有南方特色,却又不显得极致含蓄。
第一日游逛城中,遇到些特色糕点,闻濯照常差人打包送往江中,期间并未发现城中集市有什么异样,便在主街寻了个酒楼落脚。
翌日,方书迟照例督促行程。
又听闻濯谈起贺云舟迎娶吴西楼之女,不日将启程赶回北境边关之事。
他稍稍附和了几句,闻濯又扯到了都察院。
“方大人隶属都察院,那跟前都事魏帘青应当是旧相识?”
方书迟抿了抿唇,“确实相识,但都察院内部职责不同,平时能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见他撇的一干二净,闻濯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敲打道:“看来你们都察院的内部保密做的很不错。”
方书迟:“为天子效事,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魏帘青之罪已经敲定,如今他早已不是都察院之人,还望殿下能够继续相信,都察院其他在司官员的衷心。”
倘若先前他说这话,闻濯还能有几分动容,如今知晓都察院的头目余晚正早不怀好意,连带着这都察院的一众人等,他都有些看不顺眼了起来。
初回京时,他念着都察院近几年未曾出过什么幺蛾子,平时不问更不入拉帮结派之伙,其中在职官员各个也都尽忠职守,清廉之风在举朝受过不少旧臣赞誉,便没有怎么对他们动手整改。
结果到头来,人家就是憋着想干票大的,靶子对准的还就是他。
闻濯年少时学不会以直报怨,如今只修睚眦必报,如果不是草乌之案没有头绪,他倒真想回京看看,这都察院到底是个什么“藏龙卧虎”的地方。
“那方大人可千万不要教本王失望。”
方书迟行礼,随即便退了出去。
闻濯重新坐到书案前落笔回信,不自觉提及到沈宓时,指尖没由来的一阵迟疑,笔尖墨水凝结成珠,倏然落到纸上晕染成一团,糊花了上头原本写好的几行。
他皱起眉头,盯了半晌,随即将纸揉成一团,矢手扔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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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舟成亲一旬日,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佳话,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连宫中的人也闻到了风声。
后早朝之上,贺云舟当着百官之面,再次提出了返回北境的请求。
这回闻钦没有再犹豫,而是直接准了他的意愿。
但百官之中,有不少清廉之士唏嘘不已,感慨贺云舟为举国安定舍弃小家,高风亮节,上书陈表意将贺云舟之妻吴氏,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贺云舟并未推辞,下朝归府,行册封太监和圣旨便跟着一路。
进门见吴清瞳亲自在院前等候,更加笃定了贺吴二人的真情,随即大方宣旨,将金黄帛布递到了吴清瞳手中。
宫里一行人走后,吴清瞳随手将圣旨扔到一旁石桌上,“总觉得愧不敢当。”
贺云舟看向她,笑了笑,“是我耽误了你,这些名头你若不喜,不当回事即可。”
吴清瞳挑了挑眉,“倘若可以依着名头在那些世家夫人中独尊称大,为何不呢。”
贺云舟又将桌上的金黄布帛递给她,“那这个就得好好收着。”
他动作刚落便想将手收回去,不料却被吴清瞳抓住了手指,两人同握着一卷布帛,僵持不下。
“你…”贺云舟看着她欲言又止。
又听她坦荡发问:“你何时离京?”
贺云舟垂眸,盯着他二人微微交缠的手指发愣。
其实近日京中四散的传言并不是假事,他二人相处确实十分融洽。
而且面前的女子潇洒清逸,丝毫没有深闺女儿的扭捏拘泥,所言所行,实在令人多了丝欣赏和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