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数月,没找…”别人?
“你有胆量再说一遍。”闻濯眯了眯眼睛盯着他。
“怕你忍出毛病…”
闻濯往他身下探了一把,摸见他腿上瘦的显形的骨头,心里又疼了一阵,随即就彻底没了棱角。
软了软语调,“我知晓你想做什么,可暂且也由不着你个半身不遂的操心,别瞎撩,”他轻轻拍了把沈宓的后脑勺,“等好了再撩。”
沈宓心里甜的发苦。
自此之前,他从未后悔过自己这副残废的模样,眼下教人这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待,竟然对自己胳膊都抬不起来的状况,恨铁不成钢了起来。
“那眼下…”怎么个法子?
闻濯起身将他重新用被褥卷起来,下榻抖了抖件宽大的衣衫披上,“不见你,便能解。”
沈宓挑了挑眉,“多久?”
“放心,”闻濯又凑近将火炉挪的远了些,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舍不得太久。”
他转身出了屋子,自冰天雪地里一趟,去后厨拿了早膳和今日份的汤药,再回屋里,已是两盏茶之后。
沈宓险些又睡过去。
闻见屋外清脆的踩雪声响,才悠悠睁开眼睛。
闻濯进屋将餐盒放到窗台旁的茶案上,迎着他的视线挪去衣柜旁,从里头拿出一套棉质的长衫,和一件宫红色狐毛领的大氅。
近身替他穿好衣袍,揽着他膝盖弯将他抱到了轮椅上,推去小案前,教他看了一眼屋外、霏霏玉屑乱飞扬的天幕。
潇潇的风声隔着屋子在雪片里刮出形状,密密麻麻的雪花成团坠落,将万物都勾勒成同类,天地之间夹着轻薄如尘的冰凉,静的仿佛只剩下眼前€€€€
只剩眼前人。
“京畿去年的第一场雪,我二人也是一起看的。”
沈宓笑了笑,“剑拔弩张。”
他的意思是说,那时他二人之间还隔着许多算计和误会,哪怕是在同一处看到雪落,却也不是纯粹为了去赏。
“胡说八道,”闻濯将他推到小案前,“那是暗度陈仓。”
沈宓微抬了抬下巴,让他喂了一口药膳粥……
一碗粥他吃的乖巧非常,如数进了肚,半点没浪费。
不过饭后饮药,依旧痛苦如斯,他刚往下灌了两口,便呛红了眼睛。
闻濯看不过去他那眼巴巴的可怜样,往罐里舀了半勺糖桂花给他,接着盯着他紧锁眉头将碗里剩下的药汁收尽。
见他没再反胃吐药,一高兴,替他披上宫红大氅,推着轮椅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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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闻濯:你们觉得我疼老婆?其实我觉得还不够,他疼的时候,我想替他疼。
【这还不送波海星和打赏?!别逼我求你们(€€€€€€ €€€€ €€€€€€)】
注:东厂和锦衣卫为明代时设立,命令都由皇帝亲自下达,为皇帝私人执法机构,主要目的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
内阁的主要职责是议政,提议用“票拟”,由司礼监呈送天子手中,由天子“批红”即批阅。
司礼监则是启用宦官之后,内廷所设“十二监”之首,而“十二监”则指管辖各种职务太监的机构。
(这些编制我是用我自己的理解去跟读者解释,如果有语意偏颇,还望谅解。更多的细节编制,及涉及的常识我会后续补充。)
第77章 花相似
昔日湖心亭看雪,还是唇枪舌剑、暗流涌动,哪怕莹莹琥珀缀平湖,孤香疏影立枝头,也无人沉淀于一年一度的万物光荣。
是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
晌午过后,外头温度稍微起来些许,漫天的雪片依旧在簌簌下落,且毫无止意。
闻濯推着轮椅,同沈宓一齐从耳房那道暗门里穿去世子府,路过小院曲径行至小月湖畔,驻足于湖心亭中落座。
彼时亭中已然烧起来了两鼎火红的炉子,一鼎煮茶,一鼎烹酒。
武夷系的金牡丹茶香绵长,上等的黄酒散出高粱发酵的醇醉,两股氤氲馨香交织,相斥里又添和谐,清澈见底间迷蒙,恍若雾失楼台,月渡迷津。
这小月湖,其实有些来头。
长靖年间,世子府建立之初原本并没有这样一片水泊,后来先帝登门观赏,望见此处闲置空地,便特意命人修筑了这样一水上景致。
还赐名为“小月湖”。
名中带“小”并不是特指修筑范围窄限,而是宫中有一处湖景名为月湖,此名有先筑建之冠,恐生混淆,所以冠之“小”字。
意象取自“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两句。
桥边红药,知为谁生?不昭而宣。
那时沈宓早已知悉他母亲沈氏生平,这“小”字暗指之意,直教他心下膈应。
以至于而后先帝亲自题字赐匾送上世子府,他接下了名匾,宁愿日日将这天赐恩泽放在府库中受潮吃灰,也始终不曾挂到这湖心亭过。
“瞧什么?”闻濯见他直盯着湖心亭的横梁上走神,随他视线流转瞥了一眼。
“先帝…”他顿了顿,迎着闻濯皱起的眉目笑了笑,接着道:“小月湖…此处。”
闻濯听懂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你若不喜欢这名字,今日改了也行。”
沈宓摇了摇头:不是不喜欢。
闻濯无可奈何他,“不重要,今日过后,它就叫问濯亭,湖就叫濯湖。”
沈宓哭笑不得,冲他微微竖起了个大拇指。
今年梅林开过了头,红的胜血,枝干盘虬,疏影横斜,湖心亭四周花枝密的逼人眼。
闻濯起身去折了一枝回来,放在沈宓鼻尖扇了扇清香送给他闻,罢了又塞进他手里,落座在他身侧。
“好闻。”沈宓垂眸,望着手中红梅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自然好闻,”闻濯勾了勾他的下巴,将他视线抬起,从红梅花蕊间挪到了自己脸上,毫不知羞道:“闻濯也很好闻。”
沈宓费了吃奶的力气立起手中的花枝要抽他的脸,结果被他亲自握着手指举起来,反向用花枝轻轻挨了挨嘴唇。
冰凉的温度打在唇片上,只有别样的异物之感,紧接着柔软的温热贴上来的时候,才算他再熟悉不过的触觉。
他或许远远比闻濯想象的还要爱他。
每当闻濯凑上来碰他,其实极其不想松手的是他。
他时常想,倘若闻濯当真煎熬如斯,那他拖着这身残躯能够教他淋漓尽致一回,粉身碎骨也算有所值得。
他想吻闻濯,想抱他,想凑在他耳畔说他永远也不知道的那些甜言蜜语,想让他知晓他有多爱他。
即使他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亏欠者,也从来把他当作平生第一宽慰。
“在想什么?”闻濯单手揉着他的耳骨,如同厮磨一般,用指纹划过上面每一道沟壑的纹路。
“想你亲我……”
闻濯指尖忽而一顿,他看着沈宓认真的神色哑然失笑,“你可真是…”
“什么?”沈宓轻轻歪了下脑袋。
“太浪了。”闻濯用力捏了捏他的耳骨,随即低首埋在他的狐毛围领里蹭了蹭。
“这大氅的狐狸毛不错。”
沈宓:“……”
闻濯乐的去掐他的脸,碰到花枝掉了一地的花片,沈宓心疼的不行。
他又起身去园子里折回来一枝,塞到了沈宓手中,临了用冰凉的指尖揉着他的耳垂取暖。
看着沈宓动弹不得又想抽他的神情笑弯了腰,随即又凑上去吻他、与他交缠。
过后气喘吁吁瘫在他颈间,问他什么时候能长些肉回来,问他怎么练就的一个眼神就能勾引人的本事。
沈宓不语,单用能勾引他的眼神看他,逼着他再次纠扯了上来,而后咬破了他胡言乱语的唇。
***
年关朝中百官梳理完毕琐务,就是想在宫宴上堂堂正正撑着底气,与同僚扯闲天,再屁事儿没有的回家,和一大家子除夕守岁迎新年。
这事儿大家都一样,除非负责的政务不同,有些不好交代的情况。
例如管官又管绩效考核的吏部,年关最忙,互相奔走要通人情世故,下笔陈情要酌情审量。
苏时稔偏偏又是个不动圆滑的直肠子,虽官职品阶压人,但一整个核查考绩下来,朝内大臣得罪了大半。
年中他初上任时,教摄政王委派科举制度改良推进的事悉,哪怕一直在司有所为,也都在纠结文选司这些其他五科插不了手的琐碎。
如今到冬末,轮到吏部的人出面例行稽勋、考功等事宜,才算他正式在外廷众人中露了个脸。
外廷六科三司,自嘉靖帝仙去之后,拉帮结派抱团之势便日益增涨,以户部顾枫眠、吏部吴西楼这样的旧臣为典范。
一直到贞景元年八月,朝中多数党羽都还背靠这两棵根基稳定的大树乘荫。
八月初“凤凰阁之变”后,这些人暗流涌动的心思才逐渐息影。
而今贞景帝为加强权利控制,在朝设立内阁、东厂。
六科权利被大幅度削弱。
外廷诸臣为表明衷心,推行皇帝专权的新政,敢怒不敢言地被东厂的那些半阴不阳的太监,为鱼肉一般折辱侦查数日。
到冬月里,各部之间元气尚且都未恢复,又要接受吏部刚直不阿的绩效核查。
上一回受窝囊的气没处发,这一回轮到等阶差不多的吏部,自然而然就将不痛快如数转移到了他们头上。
但年底考察是吏部职责,苏时稔只能尽忠职守,例行公务。
他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惹了六科许多人生厌,年底宫宴上,除了本科的侍郎梁羡山,几乎没有其他的官员与他亲近。
他言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一笑了之。
六科中官复原职的顾枫眠跟吴西楼也和好如初,如往年一般,拉着各自在众人面前表演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