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93章

是有关方氏嫡子承袭爵位之事。

“方家嫡子好像近来并不在京都谋事。”姚清渠说道:“承爵之事怕是还要再后拖一拖。”

闻钦有些诧异,“他既然到了承袭的年纪,怎么还各地奔走,难不成他对爵位无意?”

这是人家自家关起门来商量的事,再怎么去猜也终究是以己度人,姚清渠面露难色,“年初诸事繁忙,约莫一时半会儿就能回京。”

闻钦点了点头,留了个心眼,又问:“不知太傅对此次科举改制怎么看?”

姚清渠毕恭毕敬,“大势所趋,有利于殿下擢选良才。”

闻钦盯了他半晌,仿佛要看穿他,走下玉阶重提旧事,幽幽道,“去年年初太傅突然请辞的原因,朕能知晓么?”

姚清渠神色未变,淡定自若,“微臣丧子之痛,难以平息,只是想远离庙堂,回乡散心。”

“太傅膝下并非只有一子,近来惹眼的户部侍郎也算是人中龙凤,”他勾起嘴角,笑的略微诡异,“怎么,太傅不喜?”

闻钦幼时因为嫡庶之别受到过不少苛待,此时调侃,也让人无法避免地想到了他的身世。

“无论是任何一个无辜枉死,微臣都会肝肠寸断,只当时更伤逝者,没有心思专注眼前人罢了。”

闻钦似是非是地点了点头,“朕还以为二者与太傅有着亲疏之分呢。”

姚清渠弓着身,并未接他这句话。

闻钦点到为止,亲自将他扶直身子,“不管怎么说,内阁初设,广开言路之策,还是要太傅多加费心。”

“替陛下排忧解难,乃是微臣份内之责。”

***

姚清渠多年孤身一人,除了朝政之外,其他事悉概不关心,膝下虽承有两子,但自前年悦椿湖一事之后,便只剩下姚如许。

这个从支州接回来的儿子,自幼跟在那群前朝流寇身旁,受他们的思潮教导,行事作风熏染。

哪怕身体中流的是他的血,取的名是冠以他的姓,他也始终觉得陌生。

那只是一个在阴谋中生成的棋子,并非他的儿子。

那群人为了送这颗棋子回归到他身边,亲手杀死了他唯一的儿子,能够对此漠然无视,已经是他对姚如许最大的宽容。

更别说,什么喜不喜的了。

……

说起姚如许,二月底宴上请命差办太学事宜后,他就一直在忙里头的事情。

殿试一结束,京都和支州上来的贡生们都入了太学,他监察着内部建设和文官逐渐齐全,就连新科状元的庆贺宴都没空参加。

方书迟受命走访太学时,本来是顺带邀他去吃个酒的,结果这位大忙人正操心着书楼先生的活儿,一直在问鹤堂整理典籍书本。

他都走到跟前儿了都没发觉。

“该说姚大人什么好呢,旁人都是恨不得自己在本职之内就能少干点儿,你可倒好,生怕自己不够忙,还想揽著书局和翰林院的活儿么。”

姚如许听见他声音露出抹笑意,并未抬起头来,视线还黏在面前的书册上,“方大人是在拿本官与自己作比?”

“是吧,”方书迟挠了挠鼻头,“再有下回,你不如直接抢了我的活儿。”

“那可就不一样了,”姚如许搬了一摞书递给他:“帮忙挪到那边去。”

他指的地方已经摞了一地书了,都是些新印的习册,方书迟挪书过去,弯着身子翻看了两眼,“怎的不见学堂先生来忙这些琐碎?”

“噢,”姚如许点着数量,“他们今日在即墨堂学棋。”

“其他人呢?”方书迟抿了抿嘴。

“都在藏书楼,怎么,你要找人?”他终于把脸抬了起来,“对了,都忘了问,你今日来此是要办什么差?”

方书迟眼看四周一张椅子也没有,只好一屁股落在了桌面上坐着,“春闱收尾,来瞧瞧太学学堂开办的怎么样的,另外,上回答应的要请你这大忙人出去吃个酒。”

姚如许笑了笑,“没想到方大人待本官还有这样的诚心,看来今日这些事,我就算放任不管,都要赴方大人的这场约了。”

方书迟冲他合手作礼。

“先候着,”姚如许起身,视线望向他背后瞧去,“我还得再见个人。”

方书迟挑了挑眉,“谁?”

姚如许还没回话,便挪步上前,冲他身后门口的方向行礼。

他自觉古怪扭头去看€€€€

新科状元、兼现任翰林院修撰池霁,正冲着他在笑。

方书迟:“……”

真他娘的赶了巧了。

作者有话说:

闻濯:做点予舍予求的……

中秋番外很短,就不放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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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立针芒

池霁来时没料到方书迟竟然也在。

悠悠地走近,冲面前二人行礼,余光一直落在傍边的方书迟身上,“这是陛下下令着重授学的科目。”他从袖中探出一叠册子递给姚如许。

既然改制,自然是要摒弃先前的糟粕,教当下良才以时制为圭臬,闻钦改了往年授学科目的范围,特意教他今日送到太学来。

姚如许接过册子翻开了两眼,“劳烦池修撰奔走一趟。”

“不劳烦,”池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侧首看向一旁的方书迟,“说起来,今日也是凑巧,下官原本就打算送完册子后,找方大人谈些事情,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谈事情?”方书迟挑了挑眉。

池霁点了点头,“倘若大人的差办完了,边走边说吧。”

方书迟:“……”

他这浮生半日闲挤也挤的不容易。

真是一语成谶,乌鸦嘴荼毒自个儿没完了。

池霁见他面上有犹豫之色,压下心底一阵不虞,开口问道:“方大人的差还未办完么?”

方书迟教他顶在公私分明的良心之上,说办完不是,没办完也不是,一时之间噎的半句话都解释不出来。

前阵子他应了池霁的约,上他在京都新置办的宅子里小坐了片刻,听他调好古琴奏了一曲。

旁的倒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池霁当晚弹的那首曲子,是从江南流传下来的孤本,名为《悦君兮》,取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句。

倘若方书迟去年七月不曾下过江南,他定然也听不出来别的名堂,偏偏他不仅下了江南,还曾在梧州当地的一家茶楼中,亲耳听本地琴女弹过,顺带知晓了其中“求君心似我”的深意。

他倒是不确定池霁此人,是否打听过他去年的行迹,所以才故意选了这么一首令人误解的曲子,还是只是趁兴而至弹了这么一首。

总之当夜自他琴音归寂,只有他二人的屋子里,就总围着一股讳莫如深的气氛。

他及时找了个借口回府,才未惹出更多不清不楚的东西。

之后再见,便是今日。

其实他本来都躲着这人走了,实在是京都地界窄,近来朝中围绕的差事也就太学开设惹人注目,这才误打误撞地碰上。

“也不是,方大人说要请本官吃酒来着,”姚如许见他半晌不说话,只好替他解释了一句。

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又无可奈何地冲方书迟道:“倘若有要事要忙,你我二人不妨改日再聚。”

方书迟表情悲壮地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

从太学学堂里出来,两人就一路缄默,先前什么话都敢张着一张嘴往出蹦的两个人,忽然像是变了个谨小慎微的性子。

方书迟十分不习惯,能走之直路的腿都忍不住打偏,老把距离拉开几丈远。

池霁余光瞥进眼底,也只能装作没看见,再不动声色将间距凑近,衣衫蹭着衣衫。

“方大人近来可好?”

方书迟听见问话,忽然觉得他二人生疏了太多,“很好。”

两个字落下,他便没话讲了。

池霁等了须臾没等到,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方大人可知晓近日京都传出来的那阵流言?”

谈到正事上,方书迟的神色便多了几分凝重,说话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搪塞,“知晓,传出来已有几日,”他扭头看了眼池霁,问道:“怎么,宫里也传开了?”

池霁点头,“陛下已下令让锦衣卫彻查此事。”

方书迟松了松眉头,“那便用不着你我……”

他本想说既然有人管这事儿,那自然用不着他二人操心,转念一想那流言的内容,眼前的他二人刚好就在风口浪尖上,上一刻还理所当然的声音陡然就弱了下去。

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二人在如今的政治立场上,从来是对立的关系€€€€

“忘了问,方才池大人所说要与本官商议的,到底是何事?”

池霁拉着他到一处茶馆里面坐下,才堪堪松口,“陛下有意让你承袭方氏的爵位。”

方书迟眯了眯双眸。

近来贞景帝待这位新科状元青睐有加,日常宣昭他进长乐殿伺候笔墨,举朝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从他眼皮子底下过,知晓有关世家承袭的安排也不怎么奇怪。

只是有些突然。

“不知池大人告诉本官这个做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池霁,眼神里露着隐忧。

池霁却比他想的要坦诚的多,“我也希望是你。”

他目光如箭,看的方书迟心底惊动,防备更甚。

“池大人慎言,”方书迟皱着眉头,“虽然大人在科举考场上惊才风逸,但从官场,只凭意愿行事是走不通的,而且池大人今日之言,倘若传到圣前,今日之无上恩泽,眨眼间便能烟消云散。”

池霁不以为意地替他添了一杯热茶,推到他跟前时,冲他笑了笑,“只要方大人不说,没人有那个机会告发下官。”

方书迟看了一眼他添满的茶杯,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眼下世家与寒门之间的较量针尖对麦芒,谁也不可能退步,”桌上的热雾冉冉飘到他面前,遮住了他原本清晰的眉眼,“我知晓大人不屑站队,也只在乎朝野一心,但京都四家以方氏为首,只要方氏有人站出来牵头,那其他三家定然跟随,届时我与大人联手,举朝动荡定能平息€€€€”

“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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