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118章

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

这雨水在南方的势头,比上京都的要凶猛数倍,早在三日之前,南方最大的几个水坝塌陷,突然破闸而出的洪水顺地势而下,不仅冲垮了两岸的农田和山林,还卷着泥土压垮了不少村庄和桥梁。

一路上水势蔓延,根本没有能够下脚的地方,道路被阻,回京的车马稀缺,为了将这消息带回京都,路上的官员不知废了多大力气,原本回京一行人十数个随行,一路下来被不知何时会侵袭的洪水卷的只剩两人。

好在磕磕绊绊,终于不负众望把消息带到了京都。

南方水灾实情当朝一出,贞景帝暴怒,揪着折子和白玉茶碗,抬手就往负责南方对接的几个官员脑袋上砸。

结实的玉器棱角砸的人皮肉飞溅,鲜血染红了满地零散开的奏折。

倘若不是洪得良拦着,贞景帝差些拔出御剑当廷砍死人。

朝中为首的几个官员带头伏地请罪,乾灵殿中花花绿绿跪了一片,满朝缄声,纷纷夹着冷汗,听贞景问责。

“你们奏折里是怎么写的,南方无异动,诸事顺利?那你们谁能告诉朕,眼下又是怎么一回事!水坝为何会坍塌?桥梁为何会垮!你们所说的诸事顺利又是在蒙蔽谁!”

洪得良心情高悬,时时刻刻将贞景帝一举一动看着,见他骂的额头青筋暴起、面色通红,根本不敢上前劝阻。

“蒋告匀,杜文熙,胡阑,孙若历…处死!通通都给朕处死!”

半个时辰后殿中跪着的官员少了一半,处死的处死,罢免的罢免,受罚的也被当场拖出了殿外直行廷杖。

打完了又教太监拖进去继续跪着,浑身的血迹夹着雨水,自乾灵殿门前的汉白玉阶,染红了大殿的地板。

除了排头跪着的几个世家大臣,包括苏时稔在内,还衣袍整洁干净,后头其余的一应都多少沾了受罚官员的血。

帝怒压在他们脊骨之上,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冷汗浃背,耳畔除了周旁的抽气声就是殿外的哀嚎,天幕垂下的水汽阴沉沉地裹进殿中,将一切挤的阴翳沉闷。

直到终于有人敢发声,自愿请命前往南方赈灾€€€€

***

闻濯近日耽于锦衣卫所的诸事,并不勤于上朝,所以这一场血浸朝堂他并未亲眼瞧见。

宫中派人传来消息时,早朝已经散了有些时候,朝中贞景帝临时派了请命的官员赶往南方,因事态紧急,定了明日启程。

剩下赈灾诸事,留了几位内阁大学士和户部尚书商议,听闻这会儿还没有动静。

闻濯挥退报信的人进了屋。

一眼望见站在窗台下的沈宓,他身影靠在半边昏暗里,视线落在窗外,鸦青的羽睫压下眸子里闪烁的光,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正试图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雨。

闻濯轻声踩过去,近他背后,将下巴慢慢靠在了他肩膀,贴着他整副身躯稍稍撞了一下。

沈宓骨头磕在坚硬的黄梨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不轻不重,足够他感触到身后利刃高昂,滚热的气息已跃跃欲试。

他腰身发抖,下意识将手撑在了窗台上,微微喘了口气,随即转过首,看见近在咫尺的唇就要凑上来€€€€

“闻€€!”他羞恼,重重叫了一声闻濯的字。

却被他缠着腰,再次撞了两下,紧紧抵上来,吮咬住了唇。

碰在一起的温度升高,缠绵悱恻的气息缭绕,沈宓被迫分开嘴唇,吸着舌叶承接了一个蛮横的深吻。

分开时水色荡漾,沈宓眼神迷蒙,不自觉地起了层招人的雾气。

闻濯呼吸一沉,又耐不住凑了上去,直至吻到他脖颈,被他伸手推开。

“别抵着…”沈宓喘着气说

闻濯低声发笑,摸了摸他的下巴,抵得更紧,将他上身压的弯曲露在窗外,让垂下的雨水落在他后颈,等他恼的扑腾起腿,才肯捞他起身。

箍着他的腰肢将他翻了个身,面对面地盯着,“你方才听到了?”

沈宓懒懒地撇开眼神,“听了个大概,也猜的到。”

闻濯没再出声,捞他进怀里,抱着蹭了蹭,一直也没松手。

“对了,”沈宓忽然又道:“请命的官员是谁?”

闻濯神色微沉,埋脸在他颈窝里,故意似的舔舐一番,激起沈宓满身颤栗。

这么昭彰显著的小心思,沈宓不可能看不出来,随即掰着他下巴抬起他的脸,问道:“是姚芳归么?”

闻濯每次听他嘴里冒出这几个字就有火,不管是什么火,此时也足够撺掇他将沈宓再次压到窗台上,随雨水滴进他脖颈里,然后俯身替他舔干净。

“混球!”沈宓抓住他领子想起身,只教他压的更狠,腰间的骨头硌在窗台上都疼了,他皱着眉,“啧…”

闻濯点到为止,抬手把他揽回来,凑上他的唇细细啄吻,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早猜到是他,才会向我追问的?”

沈宓被他密密麻麻的吻逼的仰头后靠,本想伸手抵开段距离,又教他一把抱到窗台上。

虎视眈眈的视线将人盯得无所遁形,沈宓抿了抿唇,“你还有完没完?”

闻濯摇头,“没完,永远没完。”

沈宓没辙,弯腰捧起他的脸,俯身分开唇去吻他,随后抬腰纵身一跃,跳进他怀里,双腿夹紧了他上身,勾缠半晌,才意乱情迷地拉开唇齿。

“不管故人如何,从头到尾…我都只碰了你,让了你碰…闻娇娇,你不要不识好歹。”

闻娇娇变本加厉地往他腿根上拧了一把,随即在他嗔怒不足情欲七分的眼神中,抱着他穿过屋中,将他抵到铺着轻软毯子的贵妃榻上,握住了他的脚踝。

沈宓一愣,目光短暂清明,“干什么?”

闻濯扒开他长裤,挑着眉冲他勾起嘴角,“干你。”

……

一刻钟后,沈宓埋在柔软的毯子里,被闻濯抓着脚踝揉上气味浓重的药酒,搓热了全身。

“其实今日骨头没疼。”沈宓垂着眸子坦白道。

因为近来雨水连绵,湿气太重,闻濯怕他骨痛摸不准时候要犯,趁着这几日在家,每每都要捉着他用药酒揉遍全身,夜里沐浴完毕再搓一道,夜里便能有个好觉。

连着用过这几回,确实有所好转,今日雨水比起前几日并未消减,但他也没喊过疼了,神色如常,也不像是在瞒。

闻濯“嗯”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

沈宓盯着他上药酒的步骤看了十几来回,百无聊赖,起初还有些羞耻和不耐,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于是够着身子,捉住了闻濯颈里挂着的那个坠子,勾出来在手指间掂了掂。

玉石本身还是暖和的,之前烧坏的那根绳子也换了。

他揉搓两下,没什么名堂,又塞回了闻濯衣襟,抽了抽完全热乎的脚踝。

“别动。”闻濯弹了一下他的脚心,又捉住他脚,继续从旁小案倒出药酒在他腿上揉开。

沈宓扒开长裤,任由他摆弄,“锦衣卫的内鬼捉出来了吗?”

闻濯摇头,“还没,打算用他去拿鸿运坊的钦犯。”

“那你们动作要麻利了,”沈宓说:“等过几日南方难民陆陆续续北上,在京都内外落脚,人就不好再大张旗鼓地抓。”

闻濯替他捋下来卷起来的裤脚,盖住他白皙的小腿,又伸手握上他的手腕,呼出一口长气。

沈宓以为他是觉得这桩事难办,又接着道:“怎么,难道已经有北上的难民,在京都落脚了?”

“不是,”闻濯摇头,忽而抓着他的手隔着衣衫往自己身上一凑,气息沉沉地盯着他,捕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膝盖连忙蹭上他还未穿上长袜的脚趾,叹道:“要你落落脚。”

€€€€

作者有话说:

沈宓:又来?

感谢支持!

第117章 试霜寒(五)

姚如许自愿请旨前往阆州处理灾情,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是由于所处户部的分内之责,二是缘由他年少时之旧土,就是在阆州。

此事追根溯源,有头有尾。

过往韩礼讲学扎根阆州,他成韩礼门下弟子,来往走动都在那方寸之地,留下了不少旧人旧事。

而今韩礼已死,可他仍旧记得师生之情谊,旧乡之安稳,每每回想起来,记忆里浮现的画面全都是好的,几乎没有令他多增怨恨的东西。

或许人一死,换回来的怜悯,在特定的人眼中,足够颠覆他平生之过错。

那时庐州那一剑,融入夜晚斑驳的火把之中,被烧成了一抹留在他身体里的痛。

携带着这抹痛,他曾在许多日子里,固执地细数过往韩礼给他的教诲,细想他教导的每一句箴言,细辨他每一桩背信弃义的谋策,竭尽全力地想通过丑化这个人在他心目中原本的印象,试图让这抹痛能够变得轻描淡写些。

可这颠覆了一切的认知,还是在应接不暇的无数次挣扎呻吟中,毫不留情地将挣扎和迷茫碾在他身上,让他变得敏感又脆弱。

他其实一直都很想问问沈宓,接下来他该走什么样的路,往何处走。

可沈宓只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条斩断过往的新路,留他一个人立在过去,在那些纠缠不休的旧人旧事里独自徘徊。

他没有新的路。

沈宓亲手解决了过往,与过去的家仇国恨一刀两断,投入新人之怀,如日方升。

而他,从头到尾背着家仇被人当作棋子抛弃,师也不是师,父也不是父,在偌大的京城之中,埋着皇家最为腌€€的秘密。

没有人能够救他。

于是他只能自救,只能将往事混乱,将那晚庐州一剑的绝地逢生,当作是韩礼的心软。

虽然死了干净。

可这世上,确有一个侥幸让他活的,与他毫无血脉干系的人。

他应该为此有一分高兴。

所以他不能恨韩礼,也无法怨沈宓。

无论是阆州安抚灾情,还是继续与沈宓交好,都是他唯一能够活下去的“路”。

旁人怎么猜想的他的所作所为,他半分都不在意,升官发财也好,娶妻生子也罢,自始至终,他只是想如沈宓一样,能舍弃旧的路,去往新的路。

即使,这条路会让他死。

€€€€

启程这日,京都的雨还没有停。

山色空蒙,雨色清新,到处都缭绕着缥缈的雾气,风中掺着寒意,要冷透人心。

来送他的人并不多,姚清渠忙于内阁诸事,府上只有一个他名义上的姨娘,替他准备了吃食和厚衣。

在朝相交的人少之又少,门前一度冷清的只有马车和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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