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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到爨宅时,爨莫扬正在外办事。听闻他来立刻折返。见他提起萧兰卿,便约了一起午饭。
萧兰卿来赴约。几人之间极有默契,谁都没提起在群英灿的纠纷。
金不戮见萧兰卿神色已恢复正常,流露出对爨莫扬全然的信任依赖。深深觉得,莫扬哥是个远比自己更为可靠的朋友。因他对自己这见面不得相认的同门师弟分外照顾,便放了心,独自回群英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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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群英灿时,是个温暖的黄昏。
金不戮独自走在青石小路上,沐浴着柔软夕阳。可心里陡然生出些无法言明的难受。如同有只铁手掏进心窝子里,狠狠抓剐了几把。
他远远地望着群英灿的大门,站住了脚步。难受了一会儿,却觉得有股诡异的气氛笼罩。似无形而空旷的黑幕,缓缓降下。
他便凝了神,小心翼翼迈进大门内。
金不戮在群英灿住得不久,但也大体得了些规律€€€€白天维摩宗弟子都有事做,除了温€€这般专心养伤的,很少有人闲着。
但总有个把未当值的小弟子在大堂玩闹。或打牌游戏,或趴在一起说笑。后院更有人练功、嬉笑玩闹,甚至哄笑出声。十分热闹。
由于客人始终闹腾,伙计和掌柜也是整装待命,随时等着传唤。
今日的不同,在于过分寂静。
不仅小弟子们不见一人,就连伙计和掌柜都分外懈怠,甚至坐在前台打起了盹。
前去相问,他们只说,人都出去了,却不知去了哪。是笃定了这帮人一时半刻回不来。
看样子,刚才出去的一定是个大阵仗了。
金不戮忍下疑窦上了楼,有意关注沿途房间,甚至找借口先去了下面几层。
一派静悄悄,就连窦胡和苏梨的房间都没人。
回房到温€€房间,推门就见门厅小案上压着张字条。圆融绵密正是温€€的字迹,却未免潦草,似乎写时很急。
意思是要阿辽在房内乖乖等表哥,却不说他自己去了哪里。
屋内一切如常,只有玉兰花,在天青笔洗里似乎开得更舒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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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正打算退出,就见伙计端着一只炖盅殷勤巴巴地来了。说温少侠交代,若金小公子回来时已临近晚饭,而他自己还未归,便先端汤让金小公子喝。
汤盅细腻白瓷如玉,盅身雕着朵卷枝的石榴花。揭开一看,色泽温润,带着些澄澈的粉,正是金不戮离开时说要喝的无花果花生炖竹荪。
顿时,令他觉得有什么在胸前焐了一把,暖烘烘的。
如今的气氛,他本应怀疑这汤该不该喝的,却忍不住接过来尝了尝。
仍然是那般的滋味,鲜美带着回甘。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他们有事……竟不留个人看家的么。
难道是虎伯说的群英灿举事?
不会。群英灿若要举什么事,一定没有这般快。若有大事,他们也不会轻易允我回来。
金不戮盘算着,心不在焉地喝汤。
一盅喝完,仍不见情况好转,便到后院去寻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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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细寻之下发现一名少年卧在顶楼上方,藏在屋脊背后的位置,十分隐蔽。一会儿看看后院,一会儿看看前庭。掌控着整个群英灿的动静,想是留下来放风的。
金不戮依稀能记得,他是游一方同门的师兄弟,叫小梁。正是昨天宴席上,用一条咸鱼打赌金不戮只有十二岁的。
金不戮的心终有了些许着落。仰头唤他。
小梁很友善,一叫就下来。说自己无聊得紧,早就见到金不戮了,只是没什么由头打招呼。
又说宗内出了事,颍川十三堂的人都中邪了。全员弟子,手头没事的都过去帮忙,小€€师弟也不例外。
金不戮心下大骇。
中邪了?什么叫中邪了。
小€€也去帮忙?
他伤还没好,怎生能去?
第70章 69. 咸鱼也会疼
维摩宗的颍川十三堂,在姑苏有固定落脚地。是一座大型皮草铺。
铺子前院卖成品,后院留空间制皮加工。含硝皮、晒干、存储等作坊,伙计小一百号人,乃是维摩宗在江南一带的皮货主要出销地,号“永丰昌”。由姑苏当地人长期代理,颍川十三堂与小五台山定期派人来访。
永丰昌货源全部来自塞外,皮革质量奇佳。店铺又是独一份的大。再有维摩宗这大哥势力坐镇,故生意兴隆,门口不要太过车水马龙了。
今天,这车水马龙的永丰昌,热闹过了火。坐前台的掌柜翻筋斗,看货物的伙计在吃脚。还有人跑到隔壁铺面里外蹦€€,简直鸡飞狗跳。
街坊四邻敢怒不敢言,有背景的已经跑去找帮手了。
后院则需加个“更”字。满院从洛阳来的维摩宗大小弟子,外加宿吉祥等半大汉子,翻跟头的翻跟头,啃皮子的啃皮子,还有人抱着一匹新皮革,磨起了手。
但他的手上又没什么指甲。生生磨出了血印子。又可笑,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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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子鹏正被游一方扶起来。身上软得像条布,蹭师兄身前,傻笑着流口水,两只手往他胸口轮流按。
游一方莫名其妙被师弟摸胸,气得暴喝:“你干嘛!”
“他在踩奶。”温€€冷着脸扯过邵子鹏,制住他穴道,扔到墙角。
不错,踩奶。像一只猫那样。
不仅邵子鹏。永丰昌上下,含颍川十三堂的代表弟子加伙计掌柜,统统在眨眼之间变成了猫猫狗狗。满院子与其说鸡飞狗跳,不如叫猫飞狗跳。
温€€从不信中邪。只信中招。
有人中招,便有人出招。至于是谁、用什么招让永丰昌变成了这样,尚不甚清楚。
纪佳木认可了温€€的做法,令其余弟子把所有中招的人集合到一处。点穴的点穴,捆绑的捆绑。利利索索在后院拼好的一大片皮子上整齐码放,像码放一条条咸鱼。
咸鱼们尚不肯就范,原地一抽一抽地想要起来。澄水堂的唯薪道长便是代表。他和颍川十三堂素来交好,今日来访,不幸也成为一条咸鱼。抽着身体呵呵傻笑,瞅着温€€,目光暧昧。
温€€想起他那激情表演,不知道现在把自己当谁了,一阵恶心泛上来。跨过他的身体去找师姐说话,有意无意间在那不安分的手指头上狠狠一踩,再一碾。
“嗷€€€€”
中了招的咸鱼原来也会疼啊。
木范婕挨个把脉,诊到第三人便确认大伙儿是中了神秘毒药。赶紧每人喂了几颗她的看家丑丸子,以保中毒之人不至烧坏脑子。又收集了几人唾液,就地从药箱中拿出些瓶瓶罐罐来研究。
可她人小,事态又紧急。圆脸上固然面色沉稳,却汗流滚滚;圆手不停倒饬,一时半刻却无结论。
其他从群英灿过来的弟子,见到师兄弟们中毒,不免后怕。心想若被下毒的是自己,现在不知在什么鬼地方挺尸晾咸鱼呢。
唯有游一方、纪佳木与温€€,于混乱中相视而顾。
“拿出来吧。”纪佳木说着,起身往里走。
进到了一间安静的屋子,纪佳木、温€€坐下了,看向游一方。
游一方那浓眉大眼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不信,但仍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黑面粉里,绣着个“三”。
纪佳木说的拿出来,就是拿出第三个锦囊。
因为,第二个锦囊末尾交代过:若有弟子中了难解之毒,便打开第三个锦囊找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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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水乡,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更因西临太湖,美景如遗落凡间的神仙画卷。
在那山水画里,水塘之后,一座小小茅草屋立于水边,掩映芦苇与荷叶中。若隐若现间显得可爱。
可屋子里的对话却并不永恒可爱。
窦胡坐在茅草屋中。
他挠挠头,又挖挖鼻子,然后去握师兄的手:“永丰昌那些个小兔崽子做猫猫狗狗一阵子啦,我去看了,满地大小便,出丑极啦,哈哈哈。大师兄终于出了口恶气。”
对面的少年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薄纱绸袍,正是昔日在杭州追踪苏梨的三人领头师兄。
他原本冷峻得像盘皮冻,听说窦胡刚从满地大小便的敌巢回来,还要来握自己的手,顷刻从椅子上跳到屋角,忙不迭躲着道:“好了我知道了!”
窦胡嘻嘻一笑,转转眼睛:“不知师兄打算让他们做猫做狗几天呀?”
“几天?”领头师兄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你不是刚知道魔宗的人做了什么吧?他们在危然客栈切瓜砍菜一般弄死了我们和明月山庄的暗桩线人,就为了救他们自己的师弟。我们的生意跟着黄了好几桩!”
转而,他愤恨起来,似谈到一堆至脏的秽物:“魔宗那帮小崽子,就做一辈子猫狗吧!”
窦胡惊骇。
€€€€他是来替永丰昌中毒之人拿解药的。
下午时分,窦胡听闻永丰昌不对付,便先行跑过去瞧了。发现这帮人中了“狸奴引”。
此毒名字听着可爱,中毒的人看着也可爱,净做些猫猫狗狗的举动。实则却凶险异常。毁人心智,损害神智。若中毒超过十二时辰,即有神智终生受损的风险。若超过三天,中毒的人就会一命呜呼了。
更何况中毒的人看着好玩,实如万蚁攒心,手脚瘙痒异常,不得不去啃噬挠磨,非常痛苦。
且猫狗模样实在不堪。若有身份高贵的人中毒,难免无颜再见天下,甚至有含恨自残的可能。
可狸奴引偏偏是大师兄所属的万品楼水神堂的独家药物。
窦胡在万品楼火神堂弟子里虽然排最大,但水火相克,他一己之力是万万解不开这毒的。因时间太紧,他藏好师妹便自行来此拿药,谁也没打招呼。
本打算快速骗走解药。没成想大师兄一堆积怨,眼看是不会轻易服软了。
眼看快速拿药不成,只能先行缓兵。窦胡大喇喇往椅背里一靠:“看把大师兄气的。这么一说,那些个兔崽子是该受罚!”
领头师兄飞快看他一眼,笑了。
窦胡试探:“大师兄就为了此事而来姑苏?现在事办完啦,夜里去玩啊。”
你去玩,我才能偷解药呐。
领头师兄的笑更诡异了:“不是,我来找苏梨。”
窦胡知道他必谈此事,只是在心里暗暗一凛,表面上则装傻到底,仍旧说着永丰昌毒案。
“不过说来,简易遥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被他知道是我们给他的人下了毒,说不定会添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