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第75章

欧泽林努力保持风范,话头上却是半点风范也没了:“如此紧急,下官怎能安然就坐?万望先生相救啊!”

仇先生笑得更从容了:“敢问大人,事情大小、严重与否,最后由谁定夺?”

那自然是人命了!人命最大啊!

欧泽林刚想如是说。可当着朝中大员得力幕僚的面,灵机一动:“那自然是,朝廷了。”

仇先生点头:“江湖一事,朝廷中的谁说了算?”

欧泽林不愧苦读多年,金榜题名。恍然大悟了:“敢问平安治卿萧大人何时到达姑苏?”

“就在明后两日€€€€平安治的人手,都要调配去迎接与保护萧大人,现在不能抽调。”

仇先生说罢,压低了声音,深深看向欧泽林:“保护与照顾好萧大人,才是此时一等一的大事。其他的事都不重要。欧大人觉得,学生如此妄言,如何?”

欧泽林的汗一下子止住了:“在理!那是十分在理!”

第75章 74. 风暴中勾水墨

金不戮独自在温€€房内,坐立不安。

眼看着群英灿外的人越来越多。呼喝叫骂,刀剑铮铮,不知道何时便要冲进来了。

群英灿。闹事。

虎伯说的“群英灿举事”,只怕便是这件了。

筹谋多年,来姑苏一月,铺垫了如此之多。终于落在这场群豪盛宴上。

从窗缝向外看,群英灿外几条街全部堵满。也不知姑苏怎么突然有那样多的人,这些人里又怎会有这么多的江湖中人。

他们呼喊喧叫,恨不得下一刻便要将谁拆骨剥皮。

难怪阿鹰来叫我走。

他惦记我的……

金不戮忐忑地想。

金不戮不后悔留下,却又恨自己不够敏感果断。

若当时找个由头和小€€一起走,此刻他们两不就都平安了?

他勉强坐直了,手里却忍不住微微发抖。

温€€带他回到群英灿后,便关好房间门窗,要他独自留在这里。自己却不知现在何处。

金不戮一遍遍想去找找小€€,却又怕碰见了,被他问:阿鹰上次为什么要叫你回去?是不是早就知道要闹事?!

焦灼如烈火啃噬,一遍又一遍反复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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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温€€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小梁,带着几个小弟子,一进屋就举着大木板,叮叮当当封窗子。

金不戮腾地站起来,惊恐地看住温€€。强忍住,不准自己的手往后腰三棱刺摸。

温€€见他霎时间脸都白了,赶紧上前握住了手,一派冰凉。便笑着安慰他:“阿辽不怕,表哥在呢。”

金不戮听惯了这带着亲昵的温柔声音,安心稍许。

先端详温€€,确定他平安无事。又分辨了一下,确认封窗不是冲自己来的,小€€对自己也并无异样。这才卸了一身的力气,软软坐回凳子上。

温€€却不容耽搁。一把托抱起他,拿起拐杖,又令人抱了薄荷草、风筝和玉兰花,大步向楼上走。

金不戮见他此行不同以往,颇有些雷厉风行的作风,小心翼翼地问原委。

温€€看向他,语气眼神立刻又是那个狡黠的温表哥了。作势要咬他脸,逗他笑:“阿辽自然要在表哥身边。不然我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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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来,方知并非如此简单。

顶楼议事厅位居六层,几乎是姑苏第一高的议事厅了。整层打通,是从未有过的豪华。如今森森戒备,成了指挥加防御的枢要。

四周窗户以木板封死,各留小孔€€望与射箭。桌椅按规律堆成几垛,还有些屏风、柜子堆成了掩护。

每个方位都有弟子端了武器,从窗板小孔向外瞄。稚气面庞之上杀气腾腾,一副谁敢进犯便要灭绝天地的模样。

他们托的竟然是十联发重弩。更有搭配弓箭、暗器、火药,一应俱全。

小弟子们身上也都罩了轻薄利落的皮制小软甲。全是幽云一线外防用的最新装备。

在这一派粗俗花哨的群英灿客栈,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将这重重利器藏匿其中的。

金不戮见维摩宗弟子能于最短时间做如此防御。临危不惧、部署有度。不禁多观察了几眼。

被集中到大厅的,除了部分弟子,还有所有客人、客栈的伙计掌柜,以及一些陌生人等。大家都被困在此,便干脆聚拢一起,集中护起来了。

金不戮再转眼,就撞上了一双美丽的眸子€€€€

苏梨还是第一次见到温€€这样抱着他,更是没见过他梳这样一对双抓髻。愣了下,而后又似乎发现了什么良机似的,雀跃着过来道:“我来帮不戮哥哥吧!”

边说,还边一眼眼看温€€。

金不戮立刻要温€€放自己下来,不好意思地冲苏梨笑笑:“我一个瘸子,总是拖后腿。让苏梨妹妹见笑了。”

温€€却没松手,找了个安全位置才不急不缓地将他放了。又把风筝等物品仔细摆在他身边。

苏梨赶忙凑过来,契而不舍:“我来照顾不戮哥哥吧!”

真的去拿了个软凳让他坐下,又要去倒茶。

旁边窦胡比她速度还快,飞速倒了三杯菊花茶。一杯重重放在金不戮手边小案上:“喝吧!”另一杯给了苏梨。最后一杯加了两块冰糖,放到木范婕手里了。

温€€冲他们看了一眼,也不多言,走到窗边去观察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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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掌灯,窗外动静愈大。

示威群豪非但没有散开,反而点了火把。周围一派影影绰绰,明暗动荡间,映得森森人脸狰狞起来,如幽林深处饥饿难耐的兽。

若这火把突然全部扔向群英灿,又有人封死退路,该当如何?

金不戮心下一凛,回望屋内,发现纪佳木和游一方全都不在。这偌大的防御工事,竟是托给温€€一个人指挥了。

想到如此,心头一跳。向温€€看去。

温€€也脱掉了白天穿的霜色长袍,换了身维摩宗惯用的黑色赤带劲装,外面罩了层小皮甲。衬得他少年身量更显精悍。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是一派不同以往的英武气度。

不过,无论怎么穿,面容仍然似画一样好看。

屋内并没掌灯,外面明明暗暗的火光透过小孔打在他的脸上,阴森也暖成了柔软,暗影也勾成了水墨。

温€€感知到有人在看自己,也回过头来看,正好对上金不戮专注而明亮的目光。

他便笑盈盈地,冲金不戮飞快眨了下单眼。又远远地探了下头,作势要过来亲他。

金不戮赶紧把脸别向旁边去,又做不到冷静自如、岿然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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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对此全无感知,问金不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有些潮红,要不要把脉……突然听得外面一阵袭扰。

温€€低声吩咐的声音马上响起:“注意!”

金不戮顺着他的目光向院外望去,看到了纪佳木。

议事厅过于高耸,从封窗木板留孔可见群英灿外部全景。

远远的,纪佳木袅袅身姿显得单薄。

她只身站在前院大门内侧,双手一推,门户大开。

她一个人,出去了。

纪佳木本就清水柔弱,还穿了件樱草衣裙,淡黄颜色更显无辜稚嫩。

她虽有媚态,却仍然是个孤零零的小女子。大门一开,外面的明灭火光铺天盖地照在她一人身上,宛如狂风暴雨摧折一朵摇曳小花。

对面一众杀气腾腾的江湖汉子,原本骂声滚滚。一见她这伶仃模样,居然安静下去了稍许。

有闹事的想挑头,却被洛阳司徒家的大家长司徒安然压住了。

江湖皆知,纪佳木兵器乃一贴身小短剑。

现在,她拎出短剑向众人展示一番,而后远远抛回客栈。

与那远去弧线同时而来的,便是赤手空拳的诚意。

金不戮远在高处望着,心中不禁暗叹:好胆识,好手段!

群豪们为首的几个好汉见她如此坦诚,不由又后退了几步。周围更静了静。

纪佳木借势往前一踏,客栈门哐当合上。这招棋便是深入敌营,毫无退路。

若不是坦荡荡的君子,谁敢这样无所畏惧?

坦荡荡的她,盈盈行了个礼,娇娇柔柔地说:“各位前辈兄弟,江湖姐妹。维摩宗癸字堂纪佳木,奉师命带诸师弟师妹来姑苏,参加姑苏论道的讲武试艺小坛。”

群豪里领头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头扬上了天,全都都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

最后选了与她同辈的司徒皓来对话。

司徒皓乃司徒安然的侄儿,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去年便上了讲武试艺十锦绣小榜,武功与风度俱佳。

他抱拳上前一步,自报了家门,然后道:“我辈同赴姑苏论道,已历时久远。得闻贵门派前来切磋,本当拱手相迎。可是€€€€贵门派为何一到姑苏便做下重重惨案?而今引起公愤,已无可更改。只希望你们就此离开,莫要再生事了。”

纪佳木看着他的眼睛,柔柔笑了:“司徒少侠以为,我们为何要来参加姑苏论道?”

世人大多知道大小魔宗相约要来姑苏打架,但对其中原委并不清楚。听她这样一问,司徒皓也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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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声势浩大,暗流涌动一触即发。纪佳木没有多做耽搁,将沈知行杭州遇袭、因凶器断剑而同爨莫扬相约姑苏、温€€在江家遭暗算,用几句话言简意赅地说了。

而后道:“我师弟在江门前与人争斗,有人是瞧见了的。他当时挂着伤,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是他去灭人满门,我们是不是做得太不利索了?

“颍川十三堂和永丰昌的掌柜伙计,愿意做猫猫狗狗人前丢丑的么?何谈故意侵扰街坊四邻?”

见众人不答,她又道:“诸位又以为,被口口声声叫‘大魔宗’的我宗,重复做这杀人放火的低级勾当,有什么好处?”

“再者,我宗沈右护法不几日便要到了。若蓄谋杀人放火,请他老人家动手不更容易么?我们几个毛孩子,岂能及他老人家脚下一颗灰尘?”

她很会当众讲话。声音柔柔弱弱,表情委屈含泪。后面几句却简短有力,全是问句。最后还用沈知行的名头来压人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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