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握紧了剑。
萧兰卿更是巴巴地望着擂台中央,似乎望着一位天神。
其他人的眼中也露出一种既敬且惧,又有些防备的矛盾。
台下的维摩宗众弟子看向爨莫扬,又看向台上三位同门。
纪佳木、温€€与游一方借机观察现场所有人的反应。
无法抑制地,温€€又向金不戮望去。
只见他坐在步辇上,依旧垂着双眸,看也不朝这边看一眼。
唯有一双手,紧紧抠在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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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人群才从震骇中反应过来,嗡嗡地议论。
爨莫扬和明月山庄的所有人,一个一个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色,寻点滴可疑。
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远远道:“重金买真相,真的吗?”
爨莫扬朗声回应:“莫扬以自身性命为誓!决不食言!”
“万一不小心看错了,你会不会不给钱。或者报复?”
“只要愿意提供只言片语便是朋友!真假自有莫扬来分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真有人来询价了。
一阵骚动,大家四下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看看是谁想从明月山庄的人命案子里赚钱花。
不一会儿便定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人身上。
他远在人群的最边缘。两缕八字胡,一对豆子眼。挽裤腿、泥草鞋、背后一个大斗笠,身边还挂着个篓子,是个渔夫。
他发现自己被看住了,有些尴尬,又有些紧张,眼中更有贼光一闪,似乎想到些什么。
爨莫扬冲他道:“这位大哥若想起只言片语,无需任何顾虑,只请不吝相告!”
那渔夫两眼滴溜溜地转:“我就是个打鱼的。”
爨莫扬的声音一例清朗高亢,语气却宽慰与笃定:“大哥若想起什么便尽管直言,若一时还未想起也无妨。只要记住姑苏爨宅,或全国各地爨氏商行,自有人随时候你消息!”
人群再一次沉寂了片刻,却没听渔夫下文了。
眼看又要嘈杂起来。渔夫突然鼓起勇气似地说:“我知道爨小姐是在船上遇害的!”
这是一句废话。爨莫扬自己也知道。
但他仍然耐心道:“大哥所言不错。”
渔夫受到鼓励,又说:“我们抓到的鱼,是不放在船上的!你们知道吗?有个大篓子,抓到的鱼是放进篓子里,沉到水里的!还有更大的船,下半条船都是一个巨大的篓子!”
周围嘘声四起。
水边的人,谁不知道呀。
这也算消息?
渔夫急着往爨氏惨案上靠:“杀害爨小姐的凶手说不定根本不在你家船上!他在篓子里!只要憋住气,或者举一根草管,就不难做到!”
又是废话。
爨氏的船,岂是那么好藏的?
人群开始嘻嘻笑起来。
有人更加紧张地吸冷气,不知神€€一般强大的爨少庄主要给这胡言乱语的人什么惩罚。
爨莫扬眸色沉了沉,并未动身。人群中却响起一阵呼叫。
一只赤白相间的鲜艳小蛇,不知从何处蜿蜒至那渔夫身前。口中衔一拇指粗细、形状浑圆的珍珠,昂首挺身,直直地抬到渔夫手边。
渔夫开始还大骇,以为这是什么杀人的新花样。被旁边人推了推才明白,这大珍珠是给他的谢礼。
那珍珠色泽荧润,纵然在晴日之下也不逊颜色。若在夜里,岂不是要发起光来。
他要打多少年的鱼,才能换来这么一颗珠子啊!
渔夫乐坏了,又吓坏了。颤巍巍地伸了手掌。那花蛇便松了口。
待珠子往他手中一掉,小花蛇便又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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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声响。一瓢热水浇到开花的油锅上。
人群简直要炸。
他们一时间为这渔夫两句废话就换了颗珠子而惊叹。一时间也为爨莫扬说话算话而感慨。
有人说爨莫扬空长了副好皮囊,可惜脑子不清楚。
也有人说明月山庄这回要砸锅卖铁了。
还有人好奇那渔夫是不是个托。
于是又有人贡献了一些对爨少€€遇害的看法。根本不算有踪迹可循的信息,只是一些浅见。
也诚然有高价值消息,说自己当日就在西湖边,见到了攻击沈知行的人向某个方向跑了,是不是和杀害爨小姐有关系啊?
无论何种消息,只要提供线索的,都得了爨氏谢礼。
那说自己在西湖边见闻的,更是多得了袋金叶子,并得明月山庄的人记下姓名,准备日后联络。
更重要的,不是这几条不值钱的消息。而是言出必践的宣誓。
€€€€大会之后,全天下都会知道爨少庄主重金追凶的诚意。
那各路的消息,一定会长着翅膀,向他怀里飞去。
一时之间,明月山庄风头无两。
什么讲武试艺,什么十锦绣少年英雄……
都是干啥的?有钱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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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害爨小姐的凶手,维摩宗也很想找到。
是以从纪佳木到台下小弟子,都默默看着爨莫扬宣誓、听消息、赏人。
等再也没人冒出来领珠子了,纪佳木还上前补充:“残害爨小姐之徒穷凶极恶,维摩宗也愿一同出力寻找。来日如有任何消息,落在宗下任何一人耳朵里,我宗必第一时间告知爨少庄主。”
爨莫扬颔首:“多谢纪姑娘。”
纪佳木又道:“人命关天,爨少庄主的要事佳木不敢阻拦。而今似一切落定,你我是否可以聊聊姑苏之约?”
“好。”
“劳烦爨少庄主说个规矩吧。想要如何过招,我等方可拿走断剑?”
“拿走?”爨莫扬声调不变,眼神却沉沉传来压迫,“杀我亲姊的凶器,谁能拿走?!”
“你这混蛋诓人不打草稿是不是?!”
游一方早忍很久了,一听爨莫扬没打算诚心交剑,跳着脚地骂。
“你自己说要来姑苏的,把我们一堆人诓过来了。看着你耍排场,听着你扯废话,现在说变卦就变卦?不老实给断剑是不是?”
抽刀就要冲爨莫扬砍去。
当日在江宅屋顶,爨莫扬让过游一方一次。现在擂台之上,不打算再容忍,拉开架势准备迎上。
深知师弟落在爨莫扬手里断无好结果,纪佳木强按住游一方的肩膀,自己声音也染上愠色:“爨少庄主,你当知此剑对我宗意义非常。而今我们如约前来姑苏,付出巨大代价。却得你这样答复,实在难以复命。”
爨莫扬不动声色望着她:“我是说过在姑苏奉上此剑,却不是要用胜负论凶器的归属。”
“那要如何论归属?”
“方才已说过,莫扬有事想向贵宗赵兄请教。”
一直在后观察的温€€,冷冷地笑了:“你怀疑我大师兄?”
爨莫扬将目光移到他脸上:“不然呢?尊师与温少侠杭州遇袭,可找到那仇家是谁了?”
此言一出,台下又一阵轰然。
今天真是太有意思了。一桩又一桩的好戏看不够,现在又来挑维摩宗秘辛。
怎么回事,小辈刺杀右护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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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佳木今次牵头,当然不能容忍外人如此质疑宗内事务。
柳眉竖起,声音变得冷煞:“爨少庄主莫逼佳木动手!”
爨莫扬冷冷看着她:“我的确不想与姑娘动手。”
言下之意,是嫌她技艺不够。
于是,必须动手了。
纪佳木短剑一挺,猱身冲爨莫扬而来。衣袂飘荡间长腿晃动。
爨莫扬却并不迎敌,稳稳当当飘后数步。向台下一伸手。
立刻有个仆人模样的,端着个托盘,颠颠颠地跑上擂台。
纪佳木一时摸不清敌意。眼看着爨莫扬从托盘中拿出一副银白手套,妥妥地戴上。又拿出一条素白锦缎,蒙在眼睛上,在脑后打了个结。这才转回身面向她。
呵,这是嫌弃她衣衫不整,动不动就用大腿贴人,居然用这种方法避嫌。
纪佳木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里却有伤痕一闪而过:“爨少庄主竟然用这种东西?”
这副郑重其事的行头,摆明了是爨莫扬知道今天会遇见纪佳木,提前备下的。
对于他来说,大腿摸到了,戴不戴手套又有什么差别?贴身相搏了,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差别?
可是爨莫扬另有在意。
“不。”他深邃的眉眼隐在白绸之下,更显一管英挺的鼻子、线条分明的下颌,坚毅无俦。
“莫扬是为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