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藏身在对街屋顶凹下的暗处,身后跟着小七、游一方、陆衍等人。默默地观望。
快到晌午,柳万里的院落终于开了门,喻修走出。
温€€亲眼看着苏梨和窦胡被喻修接进宅院,放心地翘起嘴角。
小七在旁悄声问:“师兄,老柳已经接受了窦胡和苏梨。什么时候去跟他说咱们的条件啊?”
维摩宗的条件,便是他们交出窦胡和苏梨、假意默许柳万里向北方卖“药”。需要柳万里拿出诚意, 承诺不再同平安治合作。
温€€沉稳道:“天黑。”
给他们师徒一点聊过往的余地。
可蓦地想到:天一黑,便又是阿辽不在的一天了。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轻轻一叹,望向雨花河的方向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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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胡和苏梨重回万品楼一事,已被爨莫扬知悉。
他们二人偷原材料私自制“药”卖“药”,更与明月山庄无数矛盾,爨莫扬一直在追查。现在此事竟戛然而止,让他思考了片刻。
想通后便放开胸怀,豁达道:“也是好事。”
沈知行对明月山庄有恩,苏梨和窦胡则是他曾要保的人。
爨莫扬看在沈叔叔的恩情上,早已不对苏梨和窦胡穷追猛打。今日有了这件事,双方恩怨便算一笔勾销,再也不计较了。
他本就豪情豁达,此事一结,对窦、苏偷卖的“药”也不多做追究了。想着日后再同柳万里单独商议,只要防止原料流失便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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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窦胡在柳万里的小院前长跪,消息也已传入顾白耳中。
顾白听过探子来报,已猜到维摩宗意图。
其时封皓秦也在。他只知道平安治同万品楼结盟,却不知顾白在其后的心思。
他道:“我们同万品楼交好是为了和维摩宗对抗。现在沈大侠在此,简宗主又诚心归顺朝廷。万品楼是否和罪徒重归于好,似乎都没有影响了。”
顾白顶着仇先生的脸,只恭谦地说了一句:“维摩宗并非等同于沈大侠。”
简易遥的性格,封皓秦也很清楚。
那魔头为了沈知行固然一时屈服,但心中如何想,着实难测。
现在窦胡和苏梨重新回到万品楼,万品楼便没了必须和平安治合作的理由。是福是祸,让人难以摸透。
封皓秦道:“要不……我去找简易遥聊聊,探探他的意思?”
顾白想了想,道:“学生先陪沈大侠离开一阵吧。观望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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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别了封皓秦,施施然来到沈知行房前,敲响了门。
沈知行将他让进屋,欢喜地端详他戴着面具的脸:“忙完了?今天凉爽,下午我们出去走走?”
顾白在沈知行面前无需伪装,露出原本的声音:“今天窦胡和苏梨主动去找柳万里认错了。柳万里十有八九会接受。”
沈知行反应了片刻,轻松道:“太好了!这两个孩子当年帮过€€儿,我一直惦记。他们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呀。现在柳老爷子肯原谅他们,再好不过!”
顾白道:“现在两个孩子已经平安,你便随我去趟杭州吧。”
沈知行怔了怔:“去杭州?什么事。”
“……有点事。”
“去多久?”
“可能很久。”
“什么时候动身?”
顾白骤然闷下声音:“怎么,不想去?”
“不是€€€€”沈知行笑笑地劝他,“我只是好奇,封大人和萧大人都在邺京,我们要去杭州是办何事。没有别的意思。”
“去扫墓可以么?我师门被毁,你同我去扫个墓便这么为难?!”
“哪里!你要去扫墓我自然陪着的。乖,别生气。”
顾白腾地起身,无限幽怨地看住沈知行:“我有什么资格好生气?你不肯痛快地走,无非因为简易遥在这里。你舍不得现在离开邺京。”
沈知行声音一涩:“不是的,小小白……€€。我已不辞而别好几次了,遥师兄也是为了我才进京。既然你我两派现在言和,他也还没走,我想要不要去……”
“我没有同维摩宗言和。”
“好,好好好,我错了。小小白说得对,我已同师兄诀别过了,以后再也不去见他。也再不管维摩宗的事了。”
顾白复杂地看着沈知行,似乎还想再说两句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湿着眼眶离开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生气了。
只要一涉及维摩宗,两人便没法好好交谈。不是沈知行偶尔本能地流露出一些什么,便是顾白过于敏锐地捕捉到一些什么。
两人谁也说不清那“什么”到底是何物,更分不清是谁先挑起了争执。总之,谈话变得非常不愉快。
顾白本不是会发脾气的人。往往是吵过两句便词穷,只能委屈巴巴地甩袖走开。
沈知行有心一把抱住了安慰安慰,可顾白坚决不肯同他亲近。他念小小白现在是位幕僚先生,不舍得他受委屈,更不想冒犯,只能默默看着那寂寞的袍角倏忽一闪,消失在门边。
小小白……现在是一只惊弓的小鸟了。
沈知行抚住胸口,默默地想:你何时才能像以前一样,单纯而快乐?
第258章 247. 明明舍不得,却还装心硬
爨莫扬答谢温€€的宴请,在雨花河畔的爨氏别院举行。
别院有陆路可达,但雨花河畔最流行的是坐船行止。
夕阳刚落,华灯初上。琉璃般的河道星星点点,将雨花河照成人间银河。
温€€抱着雪球等在渡口,远远地看到一艘大船徐徐驶来。双层,一圈八角莲花灯,并无过分夸张。但一杆一舷莫不精雕细琢,远远看去就有种不言自明的内敛奢华。
爨莫扬高挑身影玉立船头,来接他。
恍然如梦,温€€有种回到多年前的错觉。
当时他还小,在西湖边也是这样相似的场景。爨莫扬的画舫,陌生的船。他作为客人被邀请到爨氏船上。就此和阿辽再也不能分开了。
那时他心里惦记的是梅尘断剑,是师父和宗主对他的评价,是爨莫扬这个不知敌友的陌生人,是身边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如今一切相似,他却什么都不想顾及,只想看看阿辽。
金不戮站在爨莫扬身边,一起来迎温€€。
面色不好。双眼通红,红肿得桃子一般。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小€€。”
温€€什么礼仪都顾不得了。船还未停拢便跃了上去,一把握住金不戮的手:“阿辽怎么哭成这样?”
金不戮似乎嗓子难受,无法回答。又想别开脸不叫温€€看见。
爨莫扬在旁拍拍金不戮的肩膀,分外疼惜:“同阿辽谈了几晚以前的兄弟们,惹得他哭了。”
才不是这样。温€€暗想。
阿辽早为岩祝和白祉哭过了。即便再哭,怎会这么惨?
分明是在想我!
他盯住爨莫扬搭在金不戮身上的那只手,像被针扎。
手中偷偷地将雪球一松。
雪球得空,咪呜咪呜地蹿到金不戮怀中。舔他的脸。又探出它自己的小脸,小心翼翼地用鼻尖碰碰他红肿的眼皮。
金不戮一见雪球又想要哭。抱住它暖融融的小身子蹭着面颊,不舍得放手。
爨莫扬也跟着摸摸小猫:“阿辽想念雪球,叫它来陪你两天?”
温€€和煦道:“雪球是个胆小的孩子。离了我恐怕会认生。”
其实,温€€不在金家堡时,雪球都是金不戮照顾。就连爨莫扬也和它相处了小半年。这小猫充其量是脾气臭不爱搭理人,却哪里会认生了。
爨莫扬心中一清二楚。
但他向来说一不二。既已认定温€€师徒为恩人,便决计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只无所谓地笑笑:“莫扬已听阿辽说了,温兄弟一直为我的事操持。更何况沈叔叔大恩€€€€大恩不言谢,你我日后便是朋友。”
温€€笑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金不戮:“没什么。还不是为了阿辽?”
主动傍着爨莫扬肩膀,与他同向船内走去。待走得离金不戮够远了,才放开傍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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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雨花河爨氏别院内,爨莫扬有事暂时离开。
温€€一把将金不戮拉到暗处,圈到怀里不准他逃。亲亲他红肿发烫的眼皮:“笨。想我了是不是?哭成这样。”
可不是呢。
金不戮同温€€分开,是本着分手的心思的。来到爨宅别院,正好又说到了岩祝和白祉二人骨灰已安置家乡。触动了心绪,便没日没夜地哭。
好容易“割爱”成功€€€€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想着不能再对小€€好了。可一见温€€,却如沙漠中的将死之人见到绿洲,便什么也忍不住,光想扑人家怀里。
他想压抑自己却又压抑不住,急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温€€看得心都要碎了。胡乱搂紧了,亲他头发和面颊,在他唇上狠狠地吻。舔他的泪花,擦他的脸:“笨。明明舍不得还要装心硬。把自己哭坏了。”
对着阿辽时而撒娇,时而耍赖,现在还玩起了霸道,搞得金不戮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阿辽今晚就和我回去。你在悦来乡的客房一直留着的。”
金不戮还想反抗,已被吻住了双唇。猛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承受铺天盖地的小€€的气息,再也没法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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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不多时便回来。温、金二人已经归座。
但金不戮明显又哭了一鼻子,神色有些慌。眼睛红,嘴也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爨莫扬立刻看向温€€。温€€却是面色如常,静静喝茶。
宴席便在这样的氛围下开始了。
席间爨、温两人兄友弟恭,气氛融洽。似乎真的一夜之间干戈化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