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第293章

赵廷宴被打并无不服。全程心甘情愿受罚。每挨一下还高呼“弟子知错,甘愿受罚!”一直到晕死过去为止。

因为他知道,若非这通打,而是宗主亲自来惩罚,真不知怒火急火一起攻心的简易遥会降下什么耸人听闻的手段。

打完了赵廷宴就让他回小五台山,不在宗主跟前碍事,更是一记高招。

如若不然,他成天在简易遥眼皮子底下晃悠,保不齐哪天惹得大宗主心情不佳,找个什么事由再给他办了,得不偿失。

这是章文棠同贺南唐两人合力为大弟子留下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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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廷宴被打完后,果然是该医治便医治,该休息便休息。亲近的同门低调地前来探望,简易遥全都没有干涉。

明日,他便要动身回小五台山去了。

夜深之际,又有两人低调来探。是骆承铭和刘敬。

赵廷宴趴在床上,两股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但眼底的情绪是高兴的。

他压低了声音问骆承铭:“来得干净?”

骆承铭赶忙点头:“他们都伤心难过着呢,没人跟着我。”

赵廷宴点点头:“好兄弟,有胆子。做得利索!”

刘敬冲大师兄的两腿心疼地叹了口气,看向骆承铭却也是赞赏和兴奋:“真是个眼疾手快的小伙子!”

骆承铭一如既往,脸色有点僵,说话跟背词似的,整个人木木讷讷的:“全仗二位师兄指点得好€€€€下手要快,时机要找准。小弟这才能在机会来临之时,毫不犹豫地下手刺死温€€。”

说罢,又木木地红了眼圈:“小七好可怜。”

抓捕吕剑吾一事就是骆承铭泄漏给赵廷宴的。暗示此事没有其他长老牵扯,只有温€€几个出面。

赵廷宴听后,立刻决定趁温€€势单力薄时永绝后患。

若温€€死了,吕剑吾被抓,而他只是“着急抓捕吕剑吾”,并没参与别的。功过两厢相抵,便是必胜的局面。

为保此事必成,他甚至冒险离开大宅,还打伤了一名护卫大宅门口的丁字堂暗影武士。

实际执行时有了不少变数。温€€的尸体没找到,吕剑吾跑了,还多了个鬼面小顾白出来。但毕竟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赵廷宴仍然觉得畅快。

现在他固然一时被罚。但责罚总会过去,不快总会被遗忘。永远的敌人没了才是最大的收益。

刘敬亲自踢小七坠谷,现在却装做一副痛心疾首:“唉,小七的确是个好孩子。我有点为他伤心呢。”

赵廷宴阴阴地看向刘敬:“鬼面小顾白也好,吕剑吾也好,都不可能同时剑刺温€€和漆烽。承铭已经给了温€€一剑,你就不能再刺漆烽了。确认没在他身上留口子吧?”

刘敬赶忙点头:“我记着的,没拿剑刺他。只是把他踢下去的!”

赵廷宴点头,转而看向骆承铭:“温€€在宗主面前风生水起,连带你们这一支的弟子也大有前途。你却为何冒着被罚的风险来帮我?”

骆承铭怔了一会儿,眼圈更加红了:“温€€从来没当我是师弟!我明明是右护法门下的二弟子。但他凡事总带着小七出头,小七没空便让叶子恩办事,就是不肯带我!就算将来他有机会掌权,我便能有尺寸功勋了么?

“我稍一做错,他还拳打脚踢。好几次当着师弟们的面,丝毫颜面不曾给我。我是老实,他便可以如此欺侮么?若不宰了温€€,怎能算男子汉大丈夫?!”

赵廷宴听苑平或多或少提过,温€€经常当众踢打骆承铭。转而问:“上次秋离的事,你怎么看。”

骆承铭吓得一愣,连忙摇头:“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秋离诬温€€,由利用骆承铭给温€€传话而起。从前到后,赵廷宴不曾向骆承铭透露过一丝一毫的原委。奇怪的是,骆承铭也没问。

今见他老实劲儿又上来了,赵廷宴依旧没有多说。只是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看着温€€一副和蔼睿智的模样,在人后却如此欺侮师弟、逼死师姐,有此下场也是活该。委屈你了,好兄弟。”

骆承铭忧愁道:“但现在宗主迁怒于大师兄,我心中好生愧疚。”

刘敬也道:“我们还是要低调处事。更何况,温€€还没找见呢。”

赵廷宴眼中也有些烦躁闪过。但不久,便恢复了阴鸷的自得:“若我没挨一点罚,那的确是不妙。现在罚也罚了,打也打了,我只需躲远些便没事。

“至于承铭,你是沈护法的弟子,宗主永远不会对你如何。

“温€€那边,三个人掉下去,全部没消息,的确是可疑。让丙子堂的人盯紧,万不可被其他支的人抢先找到。只要时间一久,他们也就不可能再上来了。

“现在宗主手下没有得力的弟子。等生过了这阵子气,你我再立两个功,一切便有好转€€€€到那时,大师兄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骆承铭欣喜跪倒:“以后全仰仗大师兄提拔!”

第266章 255. 镜中吹冰

温€€和小七坠入深谷,已过了近半月。

维摩宗右护法首徒、御前红人、武林的后起之秀骤然消失,成为一朵震惊江湖的巨浪。

小七乃是云州大家族漆家的孩子。他一出事,也是震惊北关。

但这两个孩子的授业恩师沈知行却毫无反应。

他远在杭州。既未曾回到邺京,也不曾派人来寻。甚至连关心都没有一句。

江湖纷纷猜测,简大宗主免不了迁怒,杀一批人来泄愤。

可最后,简易遥竟也是沉默。除了不停地寻找两个弟子,什么都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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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坞客栈。

简易遥坐在温€€房中。

薄一雅陪在一旁。

房外除了一名大宗主侍者之外,其余皆是影竺国的亲卫兵€€€€

芮雅公主将此房间保护了起来。

她寻不到温€€,便来在此房中痛哭三天。拜见简易遥,要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简易遥只能含痛安抚。芮雅却仍不肯离去,干脆下榻菊。

现在,她正住在温€€房间的隔壁,说要在他回来后第一时间见到他。

苏梨当然也来过几次,坚决不肯落于公主之后。最终还是被劝回了柳万里身边。

是以,现在温€€的房间属于芮雅公主看护。只有简易遥和几位长老可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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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遥每日来温€€房间一次。

今天也不例外。

房内干净整洁,床褥整齐得如同豆腐块。纤尘不染。

是温€€叠的。

他谨守在通铺房学到的规矩,历来整洁利落。用度之物,向来收拾得整齐到凌厉。

他消失后,诸物仍如他在一般,不曾有任何挪动。便留下个一个凌厉干练的模样,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在榻上打坐练上一阵功法。

温€€从不花时间在无用的事上。

但他愿意花时间修饰自己。

所以,他的房间内有面铜镜。不大,简简单单半条挂在墙上,正好可照人全身。

简易遥正站在了这面镜前。

镜中没有温€€,只有他自己。

简易遥知道这小弟子表面云淡风轻,其实极重仪表。向来不显山不露水,却在不同场合都能穿得最为得体。让人舒服,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将他记住。

他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一般无二。每逢重要场合都不显山不露水地修饰一番。装作漫不经心,其实极重细节。

若是和沈知行一同外出,更是提前一两个时辰便在镜前仔细装扮。

只是沈知行向来不解。还劝他碰见了公主、小姐再好好装扮。说他和师弟一起出去修饰个什么劲。

简易遥默默地想:想必€€儿这孩子去找金不戮之前,也会在镜前反复地照吧。

幸而,金不戮不会说那些“见了别人再修饰”之类的话。那孩子见了€€儿眼睛都是发亮的,一定只会盛赞他好看。

这么个漂亮的好孩子。幸福的日子还没开始。€€儿的一生还长着呢……

简易遥想到这里,不禁伸手去抚摸铜镜。

€€儿,我知道你是骗人的。

你这孩子诡计最多。觉得抓了吕剑吾也换不回你师父心疼,就自编自演坠谷给他看,对不对?

你不喜欢大师兄,想让他栽个大跟头,便联合骆承铭搞了这么一出,骗你简师父,对不对?

简易遥对着铜镜,默默地在心中自语。抬头低头间,发现镜中的自己两鬓多了不少银光。乃是根根白发,压在幅巾之下若隐若现。

他取下幅巾,想要将银发拔掉。额角刺字突兀地展露。

拨了拨两鬓,银发无数。不知何时竟然长了这许多,短时间内是拔不光了。

一时,简易遥的手僵在原处。许久之后,长叹一声。

薄一雅站在侧后方,温言相劝:“宗主是太操劳了。但几根银发断然无损宗主英姿。听闻木先生有个生乌发的方子,属下为您取来。”

简易遥摇头:“几根白发有什么了不起?我这天煞孤星,就算满头皆白,也不过咎由自取。”

薄一雅惊道:“宗主……”

简易遥看住他:“怎么。一雅兄见我憔悴了,爱说废话了,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觉得我不行了?”

其实简易遥比薄一雅还小了一岁。三旬刚过,正值鼎盛年华,哪里有“不行了”一说。

但他接连失去右护法、最出色的下一代弟子。常人虽不知他对沈知行和温€€的特殊感情,却也知宗主心情定然极差。

像今天的一连串的话,在以前,就算是天塌了也不会从简大宗主口中听到的。

薄一雅柔声道:“宗主,今日属下斗胆,可否唤您一声易遥师弟?”

简易遥自登宗主大位,威压日重。除了沈知行还总叫一声“遥师兄”,再无别人敢以同门称呼叫他。

如今薄一雅突然重叙少年情谊,令简易遥淡淡笑了笑:“一雅师兄,你我自小交好。没人在旁时,想叫什么都随你。但别的事就莫提了。”

“好,那么愚兄僭越了€€€€易遥,我知道你七窍玲珑,已猜到为兄想说什么。可我不能不说。”

薄一雅眸中那笼烟罩雾般的伪装褪下,换上澄澈和通透:“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为兄有什么看不出?我知道你在想知行,我这就去杭州叫他回来!”

薄一雅历便美色,专门研究情爱和情欲。乃是个中高手。

他作为下属与同门,对简、沈之事看在眼里。虽不如温€€贴身观察得透彻,却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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