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又突然想到一雅师叔,想到他爱开玩笑说句“快来我癸字堂”,更对温€€说过“我是不收小辈的礼的”……
小时候,若一雅师伯前来找他,师父便好生紧张。彼时若简师父也在旁边看着,那笑容才有意思呢。
往事纷至沓来,夹杂着或美好或泪然的一句句话。如突然断头的锦缎,鲜艳如在眼前,却突然没有了后续。
温€€跪在地上,往日的机灵聪颖、乃至缜密心思,全都没了踪影。只呆呆傻傻如个痴儿一般,红着眼圈胡思乱想。
窗外青山皑皑,苍茫一片。他盯着那一团苍茫,只觉得自己也化作一团薄雾,随师父们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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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门扉发出声响。
温€€一惊,三魂七魄顷刻归位。警惕却不动声色地往后一看,“白丁”站在身后。
金不戮进来了。
方才他听了木范婕等人告知沈、简远行,心中茫然而失落,完全不知道该往何处落脚。
若是遇见了其他难过的事,金不戮当然会去倚靠小€€。可涉及孤山与维摩宗相关,他从来都是自己咀嚼。今日更是只直直望着温€€,什么都说不出,也什么都没法做。
后温€€随苏梨一起走开,回来便行动如风地四处安排,整个人陀螺一样。还问“白兄”能否为他家宗主和师父行踪保密。
金不戮当然会答应小€€的请求,更因沈、简的下落同孤山派之仇有关,不愿江湖中风言风语地歪传,便痛快应了。
当时木范婕就在旁边。她得温€€安排要马上避走,临行前同金不戮聊了几句,自责未救好吕剑吾,安慰金不戮莫要太难过。又聊了聊她眼中的沈知行。金不戮自方才差点昏迷,心下茫然而空落,再聊前辈更是一派怅然。
突然之间,温€€再次回来,谁也没跟谁打招呼,面无表情地径直进了简易遥治毒的屋子,好久没出来。
金不戮和温€€心意相通,担心小€€乃是一种本能,而今更因温€€也突然没了长辈,生出一中别样的同病相怜之意。几乎是不用思考地,他那空落落的心顿时有了落脚之处,不由自主便跟进去寻温€€,推门正见温€€愣愣地跪在一扇窗前,眼角发红,两眼发直,都不像他了。
一见那情景,金不戮更觉自己的心绪被触动。万般心思纠缠,好想扑上前跟着小€€一起疼一起哭。甚至有一刻想:
算了,便在此刻告诉小€€我的身份!
念头一生,一些不堪细想的事却也跟着浮现,直叫金不戮生生一凛,压住了热血冲动,继续扮做个外人,强装冷静地劝道:“两位前辈江湖逍遥,一定是潇洒快活。”
温€€见是“白兄”,稍许放松了警惕。再次依恋地看向窗外,悠悠道:“我师父他们便是从这里离开的。”
金不戮闻言心中一窒,望向那扇窗子的眸光也顿时不同,似望着千般岁月倏然流走,又似望着一个抽空自己心绪的无底黑洞。
他便这样陪温€€出了一会儿神,最后肃然对窗外作了三个深揖,是送别长辈的礼数。
温€€看得感激又困惑:“谢谢白兄。不过……你大可不必如此。”
金不戮在面具下空落落地笑笑:“拜别长辈。也拜别一些往事。”
温€€听闻“拜别往事”,眼中深意倏然一闪,仔细端详马头明王面具后的一双眼睛,想确认“白兄”今后对维摩宗的态度。
金不戮自是懂得小€€的意思,一时间却无话答他,在那里站着一言不发。
他的静默深沉而复杂,却没有敌意和杀气。温€€从其中读懂了一些东西,怔了一怔,旋即感激地深深道了句:“多谢白兄。”
金不戮本能地同温€€对望。两人各自有着各自的惆怅,却也有着共通的经历,一时间竟不知再往下要说些什么,硬是愣愣地互相看了会儿。
最终,还是温€€先恢复了神思,行礼道:“小弟还有些琐事不得不办,必须失礼离开,你我兄弟日后再好好聚。”
金不戮的心思也开始恢复,正在琢磨找个借口离开,寻莫扬哥问师父的下落。突然听温€€先行告别,不由觉得奇怪:“你要离开?那这边怎么办?”
温€€笑了:“宗内前辈甚多,此地轮不到小弟来管。小弟先行告辞。接下来白兄准备如何?我派些人手护你可好?”
金不戮突然意识到温€€要去做什么,急问:“告什么辞?你要去哪啊。”
千万莫要去邕州找我!
温€€眼中涌起泛着柔情的挂念:“我要去邕州找阿辽€€€€白兄是否要同行?”
第325章 314. 金蔓永纠缠
金不戮脑中嗡的一声,简直要吓死:“你找他干什么!”
又一想,自己在这里瞎露什么马脚。赶紧沉下心找补:“为兄也有急事,现在便要走了。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保重!”
话一说完,连个回礼的时间都不给,拔腿便跑。
温€€眼瞧着“白兄”一纵就没了影子,十分好笑,想着:这人,之前愣神得比我还厉害,现在说跑就跑。真是奇怪。
但也无心多想。宗里出了内奸,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必须赶快去邕州安顿好阿辽,然后回小五台山迎接一场恶斗。温€€这般盘算着,出门找了匹快马便往邕州赶,连行李都没怎么带。
在温€€快马疾行的同时,金不戮那边更急得要疯。
他有好多事暂时没理清也没解决,便想继续隐瞒身份。为了护住这秘密,只能蒙头往回赶,其他什么都不及思考。
要在温€€之前赶回邕江客栈,并不是容易的事。金不戮身边没个可参照的,根本不知小€€走到哪了,只知道小€€行动快如闪电,若耽搁了一丝一拍便要漏馅儿了!
他凭借对温€€的了解,猜测小€€会走的路线,自己则走更险峻但更快速的捷径。好不容易摸爬滚打进了邕州,又碰见一波麻烦€€€€不少维摩宗、明月山庄、平安治的人,都还守着呢。更有不少维摩宗众受“代右护法”之托寻金少堡主。
金不戮两眼一抹黑,只能找机会往客栈挪,一路上好不紧张。来到客栈附近,还是不敢直接进去,掩藏了一阵行迹,才成功混进房间。
终于进到房内,仔细看了一圈。一切如常,温€€还没到。金不戮却连松口气都不敢,一股脑地将衣服换好、行头和玉尘剑藏好,这才相信€€€€
真的是在小€€之前赶回来了。
那些无法触及秘密,守住了。
那些秘密太深、太久,纷繁而复杂,根本不忍回视。守护它们已化为了金不戮本能、化为骨血、融进心里。如此紧急情形之下,他无法细想,只是喘着气,擦着汗,愣着神。想到纠结与无助之处,刚流了几行泪,便听推门声响。
同一时间是熟悉无比的温柔声音:“阿辽€€€€?”
温€€已经到了。
哐当将门一推,满面风尘仆仆。额角罕见地淌着汗,一丝丝乌发黏在颈间和鬓角。喘息未定,进门先寻金不戮。
见阿辽正对门口坐着,两眼桃子一般,眼神呆呆的,还有些惊恐,温€€心疼又震惊:“阿辽怎么哭成这样!”
金不戮看见温€€的一瞬,心头不住狂跳,压根不敢对视,只艰难地垂着哭肿的眼皮:“小€€,我,我想你了……”
一开口,嗓子也哭哑了。
温€€已倏然成人,经历本次大战之后更加深沉而冷静,就连两位师父离开也没失态表现。
可听到金不戮带着哭腔的“想你”,他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顷刻断裂。一开口,眼泪也涌了出来:“阿辽,我回来了!我,我……我以后真的是个孤儿了……!”
金不戮什么都顾不得想、也顾不得问,本能地扑进温€€怀里。甫一入那坚实的怀抱,便是熟悉的气息和炽热的安心。刚才那些让人纷乱的思绪顷刻瓦解,他只觉被保护、被疼爱、好轻松。更对一句“孤儿”感同身受,和温€€一起抱头大哭。
两人只分别了几日,却好似经年。一边哭,一边说着想念彼此的话。
温€€更是觉得许久没见到阿辽,为金不戮简单却周全地讲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模糊了顾白同“仇先生”的关系,道顾大侠离去,“仇先生”隐身。沈、简两位师父受伤远去,薄一雅、虎伯吕剑吾都没了。
末了还说了他自己的身世,道他有可能是孤山的孩子。
金不戮对这些事早就知道,也伤心过无数次了。等温€€详细说完,更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难过。再也不用掩饰什么,以本来的身份在小€€面前光明正大地流泪。为师父、为虎伯、为那些艰难的过往,也为小€€坎坷的身世、为他自己的孤单与一切、为终于守住了的那些东西,倾洒泪水。
温€€更是在阿辽面前寻到了安慰和温暖。即便他往日爱逞强,今日却也和金不戮一起大哭。
两人都孩子气起来,搂在一起为对方抹泪,互相怜惜互相疼爱。因同病相怜更心疼彼此,因孤单与无助更急着想确认与感受对方。身体捂着身体,嘴唇亲吻着嘴唇,炽热的掌心彼此摸索。
温€€搂着金不戮,怎么也疼爱不够。亲着他红肿的眼皮,抿掉他脸上的泪珠,哭着哭着却突然笑起来:“我家阿辽怎么哭出了一身的汗,看看,头上和后背都湿了。”
金不戮半眯着眼,本陶醉在劫后余生的慰藉之中。闻言心头猛地一颤,顿时没心思搞其他的了€€€€
他哪里是哭出的汗。那是他一路狂奔,赶出来的汗。
温€€下一句便问:“听探子说阿辽这阵子又出去散心了。怎么这般不乖?就知道四处乱跑。”
金不戮窝在温€€怀中。不抬头,也不回答,静静等着这场温柔的拷问结束。
温€€抚着他的头发,掌间传过独特的触感。轻轻地从金不戮的衣领伸进手,摸摸他的后背;又拿出手掌擦擦他的脖颈和额头,轻声问:“阿辽这几日去了哪里?让表哥好生担心。”
金不戮攥紧温€€的衣角,依旧没有抬头:“四处走走罢了,烦得很。你回来了,我便哪里也不去了€€€€”
温€€见阿辽肿着桃子眼窝自己怀里,如一只受到惊吓的无助小猫。一股带着怜惜的热感噌地往脑袋和下腹冒,他捧起金不戮的脸,在鼻尖亲了一下:“表哥也想阿辽了。”
一下一下啄着金不戮的唇,将整颗唇瓣含在口中轻轻地啃咬。
小小的撕咬继续着刚才的热烈,带着点原始的兽性,更带着挑逗和撩拨,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顶。
金不戮只被这么一吻,知道这场拷问已经过去。他大松了口气,也或许是想转移温€€的心思,抑或只是单纯地需求安慰……总之,软在温€€怀里回应,再不愿思索其他。用大腿内侧蹭温€€的身体,让那吻如春风吹野草,轰然成火。衣衫散了,头发也凌乱,两人越吻越浓烈,相拥着倒在地上。
温€€的手掌探到金不戮衣下,抚着他细腻汗湿的身体。吮吸他的下颏和精巧的喉结,好好地猛吸了几下却倏然停手,难耐又隐忍道:“阿辽,表哥想你。但……现在有些急事……”
金不戮脑中还混沌着,迷迷糊糊望着温€€。
温€€坏笑着在他肉肉圆圆的小臀上掐了一把,亲昵道:“阿辽,如今宗内奸人当道,我不能袖手旁观。”
金不戮轻喘着找回神思,眸光里情韵还在,却已多了思索和探寻:“……你是说……在小五台山上放酒壶和战书的人,找到了?”
温€€亲了亲他的鼻尖儿:“我家阿辽真聪明。”亲罢,简单将赵廷宴可疑的事讲了,道那厮内外勾连祸害宗门。
勾连赵廷宴反维摩宗的还能是谁?不是孤山派便是平安治,都和顾白有关。金不戮听得一凛,紧张地问:“小€€你,你想对付谁啊?”
难道你我又要……
温€€眸光沉了沉,道:“我只想将两位师父功业守住。其他的暂时都不提。”
金不戮心中大大轻松了一下,可又很快紧张起来:“你要立刻回小五台山斗内奸?谁陪着一起?”
温€€道:“知晓此事的人越多,麻烦越多。现在还是保密为主,我只告诉了佳木师姐一人。”
金不戮惊道:“那怎么行?赵廷宴的师父是章文棠,不正在小五台山做主?”
温€€笑着点点头,细密地吻他的脸蛋儿:“好阿辽不要担心表哥。我还怕他们了?”
怎能不怕?
金不戮岂不知维摩宗内是如何的勾心斗角。单从上次温€€被诬便可窥斑见豹,那时简易遥还在呢。
现在章文棠坐镇,纵然有其他长老可与其抗衡。但温€€身为简、沈的传人,还是需独自面对很多事,等在前方的岂会是一场小斗?
根本不及细想,金不戮痛快对温€€道:“我随你一起!”
温€€本是来安顿金不戮的,当然不肯要他跟着:“阿辽乖,表哥没事。你安生地回南海等我,不许乱跑。”
金不戮急道:“你若没事怎不叫我跟着?”
温€€眼神都亮了,却仍然拒绝道:“表哥不想阿辽去见那些个渣滓。”
金不戮拽住他的袖子:“你不想我涉险,我便想你独自面对那些了?!”
他说这话根本没思考什么利弊,只本能地觉得小€€同自已一般无助可怜,如今要去面对强大的敌人,他怎能袖手旁观?
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小€€也孤身一人,现在……金不戮只本能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不要你自己!我也不要自己!”
温€€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可又歉疚担忧:“金伯伯的三周年祭典已然错过了,若阿辽你还不回金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