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金两人如此一动,别人跑也来不及,站在最靠近一圈的先遭了殃。温€€出手招招狠辣,昼月斩剑落处残肢乱飞,真的将方才动过金不戮的人四肢全斩了。一时间血沫飞舞,哀嚎传遍了松林,他还在那无辜呢:“方才说了,没动过我家掌剑师兄的后退。既然无人后退,温€€就不客气了。”
温€€所使的剑法诡异至极,看似极其缓慢,温柔如流水,可绵绵绕绕的,一招之后又有后手,直教人看不清来龙去脉也无法躲闪。果然不是大名鼎鼎的维摩宗饮冰飘云剑法,却也不像孤山剑法。
有人中了招,嘶吼怒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温€€气定神闲地削掉他的耳朵,旋掉他的舌头:“孤山派看家剑法€€€€温柔小剑。”
温€€所用,正是沈知行在韶岭山隘的小密林中传授给他的“温柔小剑”。
此剑法乃沈知行所创,是送给顾白的。被算作“孤山派的剑法”,竟让金不戮无法反驳。
金不戮所用也不全是孤山剑法,还有一套顾白亲传的无名秘密剑法。也是诡谲神秘,梦幻般缠绕。他曾用此剑法在韶岭山隘和温€€对战,让温€€看得一愣一愣,还用此剑法激得沈知行发过痴。
他从小便练得熟,经常与孤山剑法杂糅使出,金不戮只当是自己的看家本事,不觉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今温€€来了,两人都使出自家师父的秘密剑法对敌,突然生出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温€€自上而下对敌人来个灌顶的下劈,金不戮正好可以使出他那招前后左右密不透风的围堵。温€€左右横扫,金不戮正好上下运剑。二人没有商议过,更没一起并肩对阵过,一使出剑法竟能遥遥呼应,让敌人无从躲闪,直如璧人合而为一。
温€€也是越来越吃惊。
他曾见过“鬼面小顾白”用这套剑法,问师父却叫沈知行伤然了半晌,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至于他自己的这套温柔小剑,倒是没少用,却没想到还能和阿辽的剑法相呼应。今日一对阵,两人两剑熨帖无比,让温€€恍然大悟:
阿辽的那套剑法和“温柔小剑”是一套。
换而言之,阿辽所用,也是“温柔小剑”。
温柔小剑原来是一套双人剑。一半经沈知行传给了温€€,明着告知了剑法名字。另一半经顾白传给了金不戮,却没说破剑法来由。
这剑法如此温柔,当年沈知行是怀了何种心情创出可见一斑。
温柔小剑独舞缠绵,合并却霸道,不愧是第一快剑所创,乃真正的天下无敌。可惜因缘际会让上代人无法合一。如今这套历经沧桑的剑法却在下一代人伤痕累累之时,以这种方法合璧了。
剑从未负人,该来的也绝不会缺席。
温、金纵然情伤,可十多年的感情不会骗人,那早已刻入骨血的默契更不曾辜负任何。二人初次合剑便一往无敌,任前方众人攻来如滚滚泥流,两人从容应对之际还有闲暇,不约而同想到了沈知行传授温€€剑法之前的动作€€€€问顾白道:“我想教€€儿那套剑法。”
当时人们只当沈知行随口向顾白一问,原来竟还暗含着叫顾白知道双人剑后继有人之意。
金不戮领悟了这一层,心思更乱。一时想到师父和沈叔叔,一时又想到自己和小€€,不由手下有些空档。
萧兰卿看不下去温、金并肩,提剑刺来,正瞅准了这个空挡,差一点就要伤到金不戮。但双剑合一能互为照应,温€€从旁拿剑尖儿一挑,乓乓乓三招将萧兰卿逼退了。又使出几招,招招都能料到他后手,直将他逼退在角落。萧兰卿没想到温€€未卜先知,惊得话都说不出。温€€则冷笑:“想知道我为何能料到你的后招么?”
金不戮以为温€€要说什么可怕的真相,不由自主叫了声:“小€€€€€€!”
这句真情流露,上来就叫爱称。温€€听得浑身毛孔都爽利,盈盈一笑,再看向萧兰卿就没什么寒气了:“我见过仇先生, 他让我好好教育你€€€€往后对阿辽好些!”
说完这句,揽着金不戮的腰便跃走。
萧兰卿一头雾水,怔怔愣在那里。望着远去的二人,突然失神。
万遗刚从人群外围跑进来。他本做好了为阿辽哥哥决一死战的准备,却见哥哥被温坏人带走了,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忧。
经爨莫扬托付,万遗极其重视萧兰卿安危,见他愣在那里,快速将他全身检查了一遍,大大松了口气:“没受伤便好。”
萧兰卿却露出个复杂的表情。似有透澈之感,更似遭到重击,拖着剑恍惚地往回走,迎面撞上一个又一个的人,连躲也想不起来躲。
温、金已走了约莫一刻,松林之内还在混乱,封皓秦连带封骆夫妇方匆匆赶来。
八月十五平安治军攻小五台山,封皓秦也是个被瞒被糊弄的,事后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御前平息了此事。而今爨莫扬生祠大聚,他也来了,没想自己只片刻不在又出了大事。封大人蹙眉大怒,喝骂道:“平安治军呢?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前来收拾?!”
高声斥责了一通,去找萧兰卿问话了。
封骆也没想到只哄孩子睡觉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等事。有道是“打架不进松林镇”,这群人还有没有江湖道义?他义愤而吼道:“这他娘的都是干什么?!不守规矩的都通通滚出去!”
刘小佛抱着孩子急急地寻找两位兄弟,听万遗说温、金平安脱身才松了口气。
待松林中的狼藉打扫干净,伤员统统安顿之后,人们还想回头去找找温、金二人,却哪里还找寻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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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地图:
“茶茶再见金阿辽”的内容到此为止。从下一章开始,将进入本卷第一部 分的第二期
第二期的内容主题是【茶茶黏妻】
第418章 403. 冰湖两岸
金不戮见有逃离的机会便没计较太多,被温€€揽着向林外急奔。二人一直跑离松林镇,到了一处陌生的冰湖边才停下。
此处静谧,正赶上玉兔西坠。夜晚就要过去,朝阳即将升起。望着下坠的寒月,想到莫扬哥尚不知身在何处。一个自小在春城长大的人遭遇如此寒天也不知衣服够不够,如何取暖安身。金不戮担心难过又自责,痛苦地捂住了脸。
温€€一路上伴着金不戮,心里早经过万重高山与深谷。一时间想起和阿辽曾那样恩爱,一时间想起自己遭背叛时的震惊和心伤,又想起大婚前夕那场忘我的缠绵……
他本有一万句话要说,有无数的事想做。可看见阿辽脆弱的模样,只觉那一切都不想提了。一把将金不戮抱在怀中轻轻地抚着,吻爱人头发,如同无数次的亲昵。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得到阿辽抬起了手,是个想要回抱的反应。可下一刻,却将他推开了。
金不戮后退了几步,连多看温€€一眼都没有,转身便走。温€€望着他背后的拐杖晃了晃神,拽住他的袖子,却遭金不戮冷冷地一瞥:“怎么,温大宗主想找我报攻打小五台山之仇?”
温€€顷刻脑中全白。他是个多么能说会道的人,张了半天口,却只笨拙地道了句:“阿辽乖,我们回家吧。”
在此之前,金不戮已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对峙的样子,比如小€€派了大批人马来追杀、来报复。他更幻想了无数次小€€的发问和自己的回答。
可最终,他见到的只有留下凄笑的纪佳木。此后小€€再无音讯。过了不久,俘虏放了。再过不久,什么都没了。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渐渐枯冷,不再为二人见面所悸动,天知道温€€怎会在今日这样一个时机出现,不知是暗中观察了多久、盘算了多久的结果。
温宗主横空出现,震惊武林,金不戮以为他准备了什么精妙的问题要诘问。却没想两人单独相处的第一句,温€€说的是“回家”。
“……小五台山不是我的家。”金不戮心中钝痛,丢下一句继续狂奔。
温€€追上去拼命地抱他搂他:“怎么不是家?有我有你,哪还不是家了?阿辽不走了好不好?跟我回小五台山,我们重新来过。”
金不戮转回脸望着温€€,似望向不可探究的迷雾:“回?回你给我打造的囚牢里?”
温€€直愣愣地,一道晶莹的泪光流下。一开口,声音都碎了:“我发誓,我为你建小南海从没想过将它当成一座牢笼。我只是想护着你,想给你最好最好的。”
金不戮别过脸,不去看那道伤口般的泪痕:“‘最好的’。你给莫扬哥的呢,也是你的‘最好’?!”
温€€怔怔地:“你那般对我,果然是为了爨庄主€€€€阿辽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苏梨告诉你的?”
金不戮不置可否:“你营造弥天大谎,不想着终究纸包不住火,却处心积虑地追问是谁戳破了它。”
温€€含泪摇头:“阿辽,不管其他,我对你只是想好好护着,不叫你再受一点伤害。绝无他念。”
金不戮:“保护?你管骗我瞒我叫做保护?”
温€€急道:“不然呢?你现在知道了,你快乐么?我快乐么?”
金不戮高声恨道:“温大宗主的保护好生重要,金不戮消受不来!从今再我不要你的保护,我也不要那虚假的快乐。孤山金不戮会做自己的事!”
温€€宛如被人掴了一巴掌,脸色惨然一白:“我们的快乐是虚假的……但我们之间呢?难道也是假的?我们的大婚,那被你扔下的喜服,被你丢掉的雪球和小朝明,还有我们的纪念……阿辽认为那都是假的,所以才将它们通通扔了,将我们的大婚毁了?”
扔了。
如此轻飘飘的一个词,如何能形容金不戮彼时心境。
他想给出个狠心的答复,可嘴像是被万般心绪黏住了。靠在一方岩石上默了半晌,只狠狠地咬出几个字:“悔婚、攻山,都是我的主意,他人只是从我,并未参与筹划。这事我欠你的,今天既然碰上了便给你个机会€€€€杀了我报仇吧。过了今晚我再不认。”
温€€大恸:“报仇?你以为我来找你是报仇的?
“阿辽,你我相爱十年了,千难万险不曾阻隔。到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有报仇二字可以说了么?!”
纵然温€€犯下天大的错,他对爱人到底如何,金不戮十分清楚。初攻小五台山之后,金不戮心中虽有愤恨,但也是存着愧疚且痛的。可爨莫扬骤然离去,让他重建明月山庄的赎罪想望一下子没了落脚之处。对兄弟的愧疚和担忧、深刻的自责和愤懑仿佛潮水将人淹没,他哪里还敢回想自己的儿女私情?
如今听闻温€€的这些问题,金不戮一半是不愿口舌纠缠,另一半是真的不知他二人之间剩下的那些该如何回顾。默了一默,只能继续那冷硬的话题道:“你不伤我,我却已经伤了你。若不杀我,你没法对宗内交代。”
若说这天下有谁能真正伤了温€€,爱温€€也懂温€€的金不戮便是唯一的那个。纵然他心思纯朴,随随便便一句话依旧能说中温€€的痛处€€€€
温大宗主的确是不太好向宗内交代。
天晓得这两个月温€€是怎么过来的。大宗主白天日理万机,无人处的模样有谁看见过?
以他之聪慧,金不戮从何时、如何酝酿那一场惊天动地的营救与报复,多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些时日温€€思念着阿辽的甜,阿辽的好,又想到那些甜蜜梦幻的背后阿辽是怀着何等心思……
深夜拥紧了雪球的温€€之心境,岂能是三言两语概括得了的。
纵观维摩宗史,即便最平庸的宗主也不曾在继位暨新婚大典时被外人将家底掀翻。温€€是历代大宗主中最战功赫赫的,却也输得最惨。小五台山被攻之后,宗内不愤之声此起彼伏。众长老每每议及此事,生气的有,心疼的有,怒其不争的有,更多是觉得温宗主年轻天真,以情为重,被妖人蛊惑了。
无论处于何种目的,不少人都提出拿孤山派祭刀,以求在江湖中杀一儆百。这些汹涌的愤恨均被温€€以大宗主之威压镇,可他毕竟新上任,安抚人心何其艰难。
这些事痛而不可言说,温€€从未对哪怕是小七这样的任何一个兄弟提过。可金不戮只轻描淡写一句,就全道破了。
听闻阿辽判言,温€€万般辛苦不去剖白,只是由衷地笑了:“阿辽担心我?事到如此,你还在担心我没法向宗内交代。”
金不戮一怔,大声否道:“我没有担心你!休要自作多情!”
温€€笑着摇头:“自作多情?阿辽,你可以骂我、恨我、报复我,但我不信你能狠心否认这十年来的我们,和你自己。”
金不戮本就不擅长吵架。对面的温€€巧舌如簧也好,一言中的也罢,反正让他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干脆不答,一言不合拔腿便走。
温€€慌忙拽住他的袖子。那层笃定退了,流露出紧张:“阿辽去哪?!”
金不戮甩袖不理:“反正不用你管。”
若爱人大叫大喊或打或闹,温€€还有法子应对,但这副刚硬姿态最让他无措:“阿辽是不是要回南海?我也要去!”
金不戮简直要气疯:“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你跟来做什么?”
温€€胡搅蛮缠起来,宛如一个不讲理的小孩子:“我不管!阿辽你说过的,金家堡永远是我的退路。你会永远护着我,再也不离开我!我无路可退了,我要回我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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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只管往前飞奔,温€€在后追了十多里地也不见阿辽再说话或停下。他着了急,喊道:“阿辽你若再走,信不信我将松林镇夷为平地!”
金不戮倏然回身,双眼内燃烧一片刚硬的小火苗:“我孤山派连同金家堡,愿与维摩宗殊死一战!”
结果可好,温€€却站在那乐了:“我若真想夷平松林镇,还用等现在?”
好么,现在什么时候,他竟还有心思骗人玩儿。金不戮发现自己中计被逗,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温€€赶紧抛出新话题:“阿辽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剑法是一套情人剑€€€€
“师父们希望我们在一起。”
好一个温€€,央求、耍赖和威胁皆不管用,又来套近乎。
因提及了长辈,金不戮必须开口:“沈叔叔可从没这个意思。传你剑法之时,他还不知鬼面小顾白是我。”
温€€振振有词:“我师父不知,顾前辈却知!顾前辈明知你我关系,还知道这是一套双人剑法,却仍允师父将‘温柔小剑’传我,说明他信任你我在一起!”
金不戮万没想到这事还能如此理解呢。
顾白根本不看好徒儿的恋情,早让金不戮自己想清楚再做决定。只不过当年沈知行传温€€剑法,时机和原因错综复杂,顾白点头应允也有自己的考虑。结果被温€€这番强辩,倒像是他们两个小辈真的得了长辈祝福了。
温€€见阿辽被搅和得星眸乱闪,趁机拽住他的袖子:“好阿辽,前辈们的恩怨实在错综万千,可对我们却是疼爱关心的。你我深得长辈祝福,千万不要让他们担心失望。好不好?”
金不戮根本说不过他,憋得一愣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