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烨弘也知道温€€大婚出了岔子,还知道温€€当年是和金不戮一起去了谢邕在云州的别院,更知道他最近一直跟在金不戮屁股后面一个多月,要当人家孤山派的关门小弟子。
现在听说“房中私事”,谢烨弘马上快速看了温€€一眼,眼中含了少许好奇和一些同属男人的同情。但一听到“谢二将军”,便又默然了。
谢二将军乃是谢烨弘的祖辈,赫赫皇族。温€€将他的祖宗搬出来,让谢烨弘再也八卦不得。
默了片刻,皇帝还是不肯就范:“君命一出如何出尔反尔。大军怎能说收便收。”
温€€郑重道:“臣不才,有一小策请皇上明鉴。”跪近几步,小声说了几句。
谢烨弘听罢又沉默了片刻。温€€并不着急,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谢烨弘没再抬眼,冷冷道了句:“滚。”
温€€朗声回道:“皇恩浩荡,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实乃千古第一明君!臣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心地将水晶封装的金翎羽摆在御桌角,再次叩首,然后快速离去。临到门边,突然听皇帝在后面冷冷问了句:“乐时可还好。”
温€€怔了一下,躬身回道:“回皇上,乐公公在偏殿安然入睡,稍后就可以来面圣了。”
看着温€€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谢烨弘仿佛看着一头归山的老虎,一时又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的眼神由冷静到狠戾,最后又回归属于一个帝王的深沉。
谢烨弘历一把抄起那水晶封装的金翎羽,冲门口的方向就摔。
可刚举过头顶却停下了手,最后还是将金翎羽缓缓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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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茶的万国来朝和金翎羽,老沈断臂都没舍得拿出来用,还有几位妈咪记得呀?
第426章 411. 只要母鸡还下蛋
温€€出了中和殿,融于夜色中贴墙疾走,没有一声脚步。拐了几个弯,脱掉太监衣服妥善收好,露出护卫装束。又出了几重门,拐入一间侍卫休息的小屋。
御林军一队€€€€息风神队的卫长,前九门总兵魏寅的副将花昭,正在里面焦急地等待。
花昭见温€€进来,大大松了口气,快速迎了过去,小心地从门缝向四下看。确认没有人跟着,低声道:“见了?”
温€€抱拳,低声回道:“见了。成了。感谢花将军救万民于水火,救鄙宗于倾覆!幽云王爷向将军道谢!”
花昭摇头,低声快速道:“末将哪里受得起?这全要托魏大人的福。”
沉默而妥善地安排温€€再换了一层衣服、送出了祭庙,一直送到城外,花昭方再次道:“末将只能送到这里了。”
温€€再三谢道:“此事甚急甚秘,不及当面感谢魏大人。请代末将向魏大人请安。幽云王爷也不忘魏大人之情。”
花昭赶忙辞道:“温将军何须言谢?一旦打到京城,不知会是何走向。魏大人等几位早就想劝皇上罢手,只可惜没有良机。末将本次不过领命行事,哪里帮半点忙了?若说不费一兵一卒而平息战事,温将军劳苦功高,也是帮了末将啊!
“可惜如此大德不能令天下知晓,只能说好人必有好报。温将军定有后福!”
花昭说温€€帮了他,乃是指温€€全身而退。
今日进祭坛神庙向皇帝行谏,非温€€一人之功,必须里应外合。谢邕帮温€€安排的内应便是魏寅,花昭乃是魏寅的旧部。
魏寅曾任九门提督,掌控京城大门,和谢邕一直保持紧密联系。若他还在原职,谢邕起事便可直接控制京城。
但谢烨弘多疑,安排九门提督轮岗更换,坐这个位置的从前年起已不是魏寅了。不过魏寅在任内结交了不少京城武官,御林军中更有不少人同他相熟,花昭便是他昔日副将。
魏寅说服花昭帮温€€内外打点,助他早日见到皇帝。若说帮着造反,花昭断然是不敢的。但帮忙行兵谏,又是为了避免战乱,纵然有冒死的风险,忠勇老臣也愿意豁出去。
幸好这次来行事的是温€€。若换成别人,无他那顶尖儿的功夫,纵然为其把路铺好,也没那么容易走到御前。
也只能是温€€。若换作任何其他大将来,就算武艺超群却没法冒这个险€€€€按照最坏打算,若行兵谏失败,花昭将不再是内应,而是第一个拔刀杀温€€灭口的人。
换做拖家带口的大员,哪有江湖草莽的那份不惧生死?更哪能避免枝叶牵连?
更何况温€€是唯一有免死金牌的人。是故,这件事只能他来做。
温€€也知此事诸多巧合,差一点就难做成。想起来不免感慨,诚心道:“日后皇上难免发难,花将军可要保重。”
花昭摇头辞谢:“只要能避免兵祸,其他的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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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祭天完毕,第二日回宫突然召集众大臣,说夜梦先祖谢二将军,谢祖称不忍见山河遭到兵祸蹂躏。是故招众爱卿来议,该当何如。
爱卿们早被小七安排的壬字堂探子送过了消息,不少人枕头下还压着维摩宗送来的私隐和威胁呢。是以相当配合,该质疑的质疑,该赞成的赞成,该犹豫的犹豫。一番热热闹闹的廷议下来,讨论出了个令人喜闻乐见的结果:
幽云王一脉忠勇,不打他乃明君义举。皇上千秋万代永垂史册。
很多人平日没见和维摩宗或幽云王有太多私交,参与本次商议却极其投入,最后还得了这么个结论。谢烨弘直觉不对,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思量过后,欣慰这帮聪明人揣摩明白了圣意。最后是龙颜大悦收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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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风云变化,也就在瞬息之间€€€€
去年腊月二十三,削藩、征伐幽云王谢邕的圣旨降下。
来年正月十六,圣上在祭坛突得天地感召,福至心灵。
正月二十,远在济南的尉迟飞雁、黄河对岸的谢邕双双迎得圣旨。圣意道:
联合军演至此,幽云皇叔、尉迟卿俱忠勇双全,朕心慰极,嘉奖。
军演中阵亡的双方将士皆按军功记载,家人享厚待。
沿途百姓辛苦,年内减赋一分。
西北将士军饷一事,请幽云皇叔妥善安排。
维摩宗此番配合军演行事周到,乃江湖义举。宗下事务随军演结束恢复常态,原先封锁的各分堂恢复日常。
正月二十一,尉迟大军、幽云王北府军双双撤离战场。
维摩宗恢复如常。
沿途老百姓莫名其妙:啊?不是吧,气势汹汹好像真打仗,原来只是“军演”呐。
听说吓唬北边那些个胡人呢!
我的乖乖,家里母鸡还下不下蛋?还下蛋就好,管他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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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府军撤退之前,温€€在帐中同谢邕道别。
谢邕亲手倒了一杯白水:“军中一切从简,以水代酒敬温将军。”
温€€恭敬接过:“晚辈永远是晚辈,不敢在王爷面前自称其他。”
看着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的样子,谢邕眸光又变得深沉:“谢烨弘毕竟是帝王心思。你这回行谏逼了他,后续可要更好地照看家业。”
温€€郑重点头:“多谢王爷提点。晚辈明白。”
说完朝事,该替故人教训晚辈了。谢邕眸光一转,如一头身经百战的虎,老辣而锐利:“你最近和孤山派走得很近。”
温€€眸光轻轻一动,却不多解释。垂手站好,是个等着听训的小辈模样。
望着这样的后生,谢邕不禁一晃神:这孩子在“他”面前,一定也是这样的乖巧听话吧……
这一切的一切事,“他”知道不知道?
“他”若知道,会是何样心思?
负手静了片刻,谢邕并未责骂,而是跟评判自己儿子似的道了句:“也好。”
温€€疑惑地抬头。
谢邕眸光难测:“你可知藏锋?”
温€€飞快地琢磨:“王爷是要晚辈多多示弱?”
谢邕行兵辎重甚少,他自己也什么没架子,直接席地而坐,示意温€€坐在身边。温€€听话地坐下,倾身听着。
谢邕低声道:“你年轻有为,令维摩宗一家独大。这是光彩的事,却不符合帝王之道。
“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维摩宗独大必惹得谢烨弘顾忌。孤山派和万字行引平安治军先斩后奏攻打小五台山,乃是大错。为何谢烨弘、封皓秦对萧兰卿的制裁模棱两可,更是完全不追究金不戮和万遗?无他,他们要天下知道个态度€€€€
“挫挫维摩宗的锐气,此乃朝廷所默认。
“你简师父滔天的本事,却一直没动过明月山庄。固然是时机未到,却也有他的考虑。而今你血气方刚,竟然去动爨莫扬。我知其中还有别的原因,但不论怎样,如今明月山庄没了,孤山派崭露头角。日后孤山派便是你的新朋友,好好地经营吧。”
一字一句,谆谆教诲如若一位严父。谢邕教温€€帝王之术,要维摩宗培养新对手、操控新江湖,再不可做那早探出头的虫子,被朝廷这只大鸟吃。
温€€感激地望着谢邕,复又低头道:“……谢王爷教诲。晚辈也想帮着壮大孤山派,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邕一听话里意思不对,豁地将他一看:“莫再让前辈操心。”
提及前辈,温€€立刻想到两位师父。自离开师父之后,他兢兢业业为宗务着想,生恐辜负了恩师的信任与托付。而今闹了这么一出,家业几近不保,别说他自己,就连小七等师弟均黯然惭愧。每每思及此事,温€€好生后悔自责,心想若两位师父知道了,不知要担心生气多久呢。
他愧疚回道:“若说本次大战原因,乃是王爷为了维护晚辈,为了帮忙护着维摩宗……晚辈做得不好,害得王爷操心了。”
谢邕眸光一动,有些东西软了下去。可还是很快挺直脊背,恢复一个军人的冷毅:“我有何心可操?你倒是可以想想自己的师父。”
温€€垂着头默默挨训:“晚辈本事不够滔天,什么都没护住。”
谢邕豁地地看住他:“滔天?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折腾得不够滔天?”
温€€想到了阿辽细数自己的三项大错,小孩子求教般地望着谢邕:“滔天的本事,才能护住滔天的人。晚辈这一回犯了好多的错,什么都做砸了……”
谢邕斥道:“你这孩子已贵为一宗之主,怎么还是没想明白,一定要我将话说得这么透?!滔天的人物你见得还少?有谁单单因为‘滔天’便将这种事经营妥了?”
如若遭受雷击,温€€狠狠地一震。思虑突然穿越数年,想起了师父沈知行的话。
“天下无双的剑术,未必能护得住天下无双的人。”
“若有一天,你心头有了一个人,全天下在你心里都没他重要。那你不仅要用命护着他,还要护着他身边的一切。莫让他伤一点点的心,才好。”
二十多年所思所想如大厦动摇,让温€€一时纷乱无措:
师父快剑武艺何其滔天,他却为什么害怕自己护不住?
简师父自然是滔天的,可又何尝不是经历了千辛万苦。
就连幽云王爷,权势几乎超过皇帝,可他,可他的心意……
温€€晃着一双澄澈的眸子,望着谢邕英俊的面庞,想起这位王爷说及简师父的语气和眼神,一时没了话语。
谢邕叹了口气,声音已经柔和了不少:“听清楚了,孩子,我最后一次将话说得如此明白。
“滔天之术自古和多情相悖,走到滔天之境的人物,最后莫不是绝情断爱。你心里存着小儿女的心思,只怕一不小心会从山尖儿上跌落。若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要抉择,究竟是做一个滔天的人物,还是要做一颗地道的情种子,你可想清楚了。”
温€€直愣愣的,连回答也不知道回了。
最后他垂下眸子,执拗又后悔地小声道:“但是晚辈不想绝情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