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应€€皱眉,“可是不阔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现今武林盟主乃是昆仑一派掌门李飞雪,其字不阔,师承「踏北客」谢廖非,才能品格家世皆为上上等。
李飞雪使一手利落「无若剑法」,曾在武林会上斗百人不败,江湖人人尊称一句「剑仙」,后成为万宗盟主。
他的年龄可算是赵应€€叔辈,不过其妻李欢欢每次见了路濯都“小弟小弟”地叫,他也就自降辈分,让路濯唤一声大哥。
天下谁人不知李欢欢有痴傻病,偏偏李飞雪深爱不移。不过这又是另一篇长论,此处暂且按下不提。
陈荣:“道人也是到了昆山才知晓这些天发生了这么些大事,赶忙遣了你二师兄甄枫通报门内。四叔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没想又被那老虎耽误了一晚。”
他将烛光剪亮一些,又继续道:“剑仙倒是没什么大事,也是他自己想退位的。”
李飞雪可谓是天下数得过来的稳重聪慧之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撒手不干?
赵应€€没有催促,慢慢听四叔道来。
这下才知晓,原来在北府军和辽最后厮杀的半年里,江湖也若一锅沸水,闹腾不停€€€€
景州乌家被灭满门!
全真教下随山派彭氏接乌家商队镖行者尽数被杀!
甚至连商铺中雇来的小厮都难逃厄运。
总共一百零七口人。
死者半数尸首分家,半数流血而亡,场面惨不忍睹。
此事骇人听闻,凶手却无迹可寻。
惨案本于九月发生,全真教金莲正宗却下令禁止报官,封锁消息,暗中侦查,硬生生拖了近一个月到如今武林聚会。
江湖事江湖了,这也算是常态。
赵应€€沉默半晌,才摇头道,“我不曾听闻过景州乌家。他到底是惹了哪方妖魔,才连全真随山诸位道人都保他不得?”
在江湖中闯荡,确实如刀刃舔血,一不小心就难得善终。
浮苇飘荡,面上豪迈万千,心中却都有数。生死难料,此等人祸发生,旁人也只能道一句走好。
不过亲近之人若要复仇,那绝对无人会去阻拦,也无人可以阻拦。
“景州属江南六州。或许乌家并不显眼,但扯上不孤商帮和全真教,那这江湖必定得大动一番筋骨。”
赵应€€盯着烛焰摇曳,就如鬼火残烟,亡人未离,同透不过窗的夜色一道闷死在那方寸之地。
陈荣:“全真自己查了这小半个月也有所收获。只嚷着要让盟主立誓表率统领众人,如此才肯公布线索。”
赵应€€:“他们这是闹何?藏着掖着?寻仇还是寻宝?”
他此时觉得无理,谁想到后来竟然一语中的。
陈荣:“盟主自然也觉得不妥。更重要的是钩星有身孕了。”
钩星即是李欢欢之号。
她善使鞭子,鞭上常缀飞鸟羽毛。李飞雪给她的鞭子取名钩星,逐渐她也就以此为号了。
“这可当真?”赵应€€愣了一下,又笑起来,“欢嫂嫂可得高兴坏了吧!”
李家夫妇可算是奇怪的一对。
路濯也是和他们亲近后才知道,李飞雪一直不愿让李欢欢怀孕。
虽然他二人皆姓李,但实际上李欢欢和李飞雪并无血缘关系。她是他早年落难时遇到的孤儿,虽然不会说话识字还被人称作傻子,却救了他一命。
李欢欢这个名字还是他给她取的。
她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李飞雪说她早年身体不好不适合生育,夫妻俩就一直拖着。
不过如今李欢欢有了身孕,怎么说都是大喜之事一桩。
“已有四个月,说是已经显怀了。”陈荣继续道,“剑仙宠爱妻子是众人皆知的,他以陪伴钩星待产为由卸下盟主之位亦无人可非议。”
赵应€€点头,“欢嫂嫂身子骨虽灵活也比一般女人强壮,但终究瘦小体弱。怀孕不易,不阔大哥定然要陪着她寸步不离。”
“所以,如今问题来了。”陈荣用两根手指敲敲桌子,“推选新的武林盟主。带领众人讨回公道。”
武林盟主可并非只是一个虚名。江湖中各个门派都会给他行一些钱财、资源的方便。
而他也有威严来处理江湖纠纷,教导有才之人。并且以他所在门派做庄,收罗奖赐,每一年开展一次小比武会用以切磋武艺;每三年一次大比武会用以江湖排名。
这些都是武林中的盛事,人人皆上心。
名声、友人、财富都要靠自己争取。
路濯便是靠这些得到一席立足之地的。
陈荣:“具体日期他们还在商讨,不过为了不和官府活动起冲突,必然在太后大寿典礼之后。大致就是明年年初。”
“现在各派都回去打整休养生息了,就等半月之后见分晓。”陈荣笑了笑。
“报仇不一定见血恨,凶手跑不掉,人已成白骨,自然等得起。”赵应€€轻啧一声。
“我们还是离这些是非远些的好。”
陈荣:“道人同落风门诸位同门也是如此认为。”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遥遥听见宫外晨钟声响,四叔才拿着帽子出了皇子所,混在新一轮下勤的禁军队伍里走出宫门。
第12章 见尔春温一笑往,道风踏尽仙骨
虽说知道山雨欲来,一切的风平浪静皆是表面假象,此刻的赵应€€还是觉得内心清闲得堪称一锅寡淡汤水,无味又腻味。
同哥哥分别已有四日。
距离上次四叔夜访也已经过了两日。
早朝也停了。
皇帝真是给足了太后的面子,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她的永安宫门庭若市,皇媳和各家诰命夫人都带着儿孙前来,可谓络绎不绝。
各州在民间要摆足三天的宴席,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今日是第一天,官府在免费发放装了熏香草药的平安符,每户人家可以领两串。
甘西阳在赵应€€平日休憩的小桌上也放了两个,“这和布衣领的可有所不同,工部特意制给朝廷当差的官员的。我帮您拿了两个。”
赵应€€拿起来看了一眼,转头向他道谢。
甘西阳忙摆手,“不敢当。”
赵应€€笑道:“甘大哥太客气。”
甘詹事也跟着笑两声。他们二人一同工作多日,甘西阳对这九皇子早就不止生疏敬意,更多是看少年郎的熟络了。
“各州的符咒皆是请当地香火最盛的寺庙里的僧人所写。”甘詹事指了指他手上的,“不过您这个,其实还有点不同。”
赵应€€:“有何不同?”
甘西阳见他被挑起了兴趣,更加兴致勃勃,“您也知晓下官本姓甘家同淑贵妃母家临江侯府乃故交,所以平日里也有些机会能同四皇子见面。这两包平安符便是四皇子托我转交给您的。”
他说起这些倒没有扭捏。
这朝中有关系可攀才是常态,无论是世交、师徒还是老乡亲友,总得有人护着,总得站一队。
“这上面的符咒都是他陪太后娘娘往五台山祈福时,请国寺主持业图方丈所画。”甘西阳补充道,“四皇子专门为皇族长辈及兄弟姊妹所求。”
赵应€€:“四皇兄着实有心了。”
甘西阳自然跟着应和,“四皇子将此托付与我时还在可惜,你们兄弟几人都太忙了,府邸离得远,难得见着一面。”
赵应€€咯咯笑了两声,“四皇兄可爱说笑。后日的宴席不就又要见面了?怕是要见到烦?”
他眨了眨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笑起来,“那我一会儿就去找四皇兄。”
甘西阳自然没有异议,“这几日本就可以不往翰林院来。都怪下官太过醉心南都遗迹,害得您也被耗在这里。”
“甘詹事如此说便是小瞧应€€了。”赵应€€将那平安符揣入怀中,“和你专研数日,收获不少。胜读十年书一言不虚。”
两人又说笑几句。甘西阳陪赵应€€走到东归门,看着他上了马车后才转身离去。
肖杨同车夫一起坐在车前,指挥他往四皇子府去;车后还跟了两个随行的侍卫。
马车行出天门街却是没再继续往前走,一直等到太监陈同赶着另一辆车前来。
在赵应€€突然下决定去拜访赵应恪后,肖杨便赶忙派陈同回宫去搜罗些上门礼,总不能答谢之行还空着手到人家府邸。
平日里跟着九皇子的就这四人。大太监肖杨,太监陈同,侍卫蔡衡和乔亦之。
人虽不多,但各个都是四叔找来的。勤快机灵,且都与回孤有些关系。
四皇子的正室与侧室各育有一个儿子,都不过五六岁。
皇子当然什么也不缺,因此陈同准备的礼物多是给两个孩子的。
赵应恪对于赵应€€的突然来访虽说有些意外,但至少表面上是非常热情的。
管家来通报后,他便跟着一起走到门口去迎接。
赵应€€握着拐杖,拱手朝他行礼,“今日突然登门拜访,该是打扰四皇兄了。”
“九弟太过生分了。”赵应恪眼眸细,是天生的带笑模样,偏偏自有一番冷淡贵气。
承了临江侯家的好样貌好才气,是真正的天资英纵。
“那日小宴你我二人相谈甚欢,前些年我们却若陌路,四哥实在是觉得可惜。”
赵应€€跟着笑道,“€€儿也觉得可惜。”
他心里不置可否。
这宫中众人皆怀疑他的身份血统,不提亲近或蔑视,他看得淡,早就不愿意和他们多有瓜葛。
赵应恪领着他到主厅,上座上茶,闲聊几句,赵应€€方才叫陈同几人抬了礼物上来。
赵应€€:“€€儿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可以赠予皇兄。屋里多的也只有太医院给的补身子的东西,就领了些拿给两个侄儿。”
赵应恪也没推辞,让管家拿下去收着了。
“你身子向来不好,只盼我给你那几个符真能发挥点功效。”他又笑道,“不过太后她老人家生辰大吉,这普天下的符咒沾了光,自然也有更多福气。”
赵应恪微低头,真一副陪老祖母上五台山祈福的孝顺儿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