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就算这么不了了之了。
直到安顿下来的赵应€€给他寄来第一封信。三皇子语气态度都寻常,好像他只是离家一个时辰去后花园逛了一趟。
实际上他也确实什么也不知道,没人知会他,没人觉得一个不受宠皇子的意见有三皇子在疆场安定重要。
可能三皇子本人也这么觉得。
赵应€€坐上马车,满脑子还是那封信里赵应€€字里行间冷静的模样。
他知道,他当然都知道,他该什么都知道的。
只是不在意而已。
他低着头,未束冠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全部散下来,落在脸旁。侧看过去,不见他脸庞的轮廓,只见他似浮萍,发丝随着车轿的动作慢慢晃动。
赵应€€也没在庄王府。
杜文说他领命有要事急行,圣旨却是机密,庄王也没有向他们透露分毫。
赵应€€似是大病一场,觉得乏力无味得很。
转头回了皇子所,又拟一封书信派人交给甘西阳。只说身体不适,接下来的工作怕是要先全交给他了。
翰林院的事说容易也不简单。不过甘西阳并非愚笨迂腐之人,定能找到其他得力之人相助。
肖杨去请来平日里给九皇子看身体的太医刘思,几人低声密谈几句便算是问诊。
这太医刘思当年因岁数太轻被太医院其他人排挤,到手的第一份活儿就是给不受宠的九皇子调理身体,后来被陈荣归拢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他隔两日便去皇子所给“九皇子”把脉,为早就远远离了皇宫的赵应€€打掩护。
虽然根本没人在意九皇子。
赵应€€这回走得匆忙。陈荣来不及收拾调岗,只得联系了京城外开客栈的陈风。
陈风和陈荣乃结拜兄弟,偏偏同姓,也是赶巧。
赵应€€叫陈风一句三叔。
往顶上还有一个二姨宁小巧和大伯言兴,他二人结为夫妻后便回回孤定居了。
陈风在京城外开的那家店不大,人来人往也算热闹。但他主要的任务是传递消息和接应城内众人,这样最是合适。
他找来马车,安顿便装、易容成路濯样貌的赵应€€坐好,招呼店里的人关门收东西,挂牌说出去走亲戚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总共就带了五个人两辆马车。牛永为他们赶车,雷国安和钱远带着行李坐另一辆车。
赵应€€不知道赵应€€的去向。
他当然有找人去盯着赵应€€,不过全天下人都想知道庄王的行踪,又有谁能真正得手呢?
他也不例外。
他爱他更烈更深,灼到恨到痛,可最终还不是和那些搞政治打仗的拉姻缘做媒婆的一般无二。
哪有什么区别。
他希望能帮到他三哥,无论是赵应€€还是路濯都好。
--------------------
多情却似总无情,踏跺十尺,白云无尽。
第20章 今来古往多少雁南飞,难逢一笑
赵应€€靠在轿子的软垫上闭目养神。他们的车行得慢,因为主人没有目的,选来选去就说往落风门走。
从元州官道回落风€€€€他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晋京往元州这一路景色变换,山一重水一重,偶尔督见江流湖水白如练。
天气每日愈下,空中只有光不见日,沉沉欲坠。
宫中太监侍卫自然没有跟来。
赵应€€和三叔坐一辆车,两人有时搭几句话,但多时只有他一人颠簸着读甘西阳给他的南都旧卷。
马车日行百里,每日奔向最近的城镇落脚。
三叔会先派人骑马前去定下客栈,或是相熟的直接修书一封提前告知。所以一路下来算是安逸,赵应€€只用做闲散公子哥。
读书乏了,他便掀起门帘,靠在车辕上看路过的山水小路。
官道修得不平整,木辕连着车一起抖得慌,赵应€€无知无觉。
路边杂草丛生,却又因为季节的原因干枯萎缩。囤了二尺高的杂黄色一下抹灭生机,偶尔蹿出几只窝在草杆树丛里的飞鸟,点着翅掠过,惊醒无波的湖面,惊不醒梦中人。
几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酉时到了临近元洲一个叫惠平的县城,入住今来客栈。
今来客栈是凌家的家业,属于「江南不孤」所管辖的范畴,如今生意倒是做得红火,江湖中人也乐意去。
陈风让人去房间收拾好衣物行李,而后坐进大厅雅间。
他仍坐在主位。毕竟对于路濯来说,没有出身问题,陈风是长辈。
今来客栈的店小二都颇有眼色,没等多久便上齐了菜,站在一旁搓手笑得殷勤,
“陈三爷早早来订好了房间位置,我们可记在心上。尝尝我们的招牌菜,刚做好就给您端来了!热和!善食!”
陈风笑着点头,“行了行了!劳你辛苦了!”他说着便往小二手里塞些碎银。
店小二笑得眯了眼,“我自然得保证三爷你们一行人宾至如归!”收了银子,他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到什么说什么,热情似火。
陈风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近来赶路辛苦,大家都多吃点。”陈风招呼着,众人纷纷应和。
他先舀一碗炖的排骨汤放在赵应€€面前才开始动筷。
“谢谢三叔。”赵应€€应下。汤水是才端上来的,冒着热气,隔着瓷也烫手。
比起其他真正在赶马驾车的人,他不算辛苦也吃得不多,用完饭就坐在椅子里听大家闲聊。
武林人没那么多讲究,一顿饭吃的是热闹熟络,喝酒以后烘得堂里翻了天的才是知交。
赵应€€近日没有和别人谈天说地的欲望,只作一副倾听样。
“路少侠,这是您的点心。”那店小二又小心地捧了个盘子上来,上面放了几块香酥苹果,还热着发出阵阵诱人香味。
路濯看了一眼后让他放下,也不多问。倒是这店小二按捺不住,开口道,“这是一位贵客送您的,特意嘱咐了好几遍。”
“只是他又千番叮嘱,可万万不能告诉您他是谁。”这小二一副八卦模样,偏偏强装毫不好奇。
路濯是有名的清淡性子,只对着他笑一下,“我知晓,你不必为难。”
其声如幽涧泉流,细€€坠下,似有钟轻鸣。那小二听见他同自己讲话,莫名脸上一燥,挠头摆手,赶忙退了下去。
赵应€€拿起那香酥苹果咬一口,倒是真的酥脆爽口还夹杂清香。
只是这每一天在客栈都有人给他送点心,今天是香酥苹果,昨天是山药糕,前天是红糖馒头……那确实非比寻常。
他大概能猜到是谁,所以第一天也没有慌张,镇定自若地接受了这份匿名礼物。
赵应€€边吃边听众人讲话,将余下的点心分给周围人。
他们正说到赵应€€最近的动向。
牛永:“刚在马厩跟人闲聊,说庄王最近带了军队几百人在丘台县,也不知去干些什么。”
“你想想丘台在哪里?”钱远倒是敏锐。
牛永仔细一思索便明白个中道理了,“蓟州!”
朝廷之前不理睬齐王叛军,只掩下装作不知,无非就是在等有能力解决的人。
朝中饭桶一堆,各个就盼着庄王赢仗。平了外战,又要来平内乱。
何况朝廷不说不代表百姓不知。咽喉要塞锁了几个月,家中若有亲人在元、蓟两州的也不得相见,这点要命,怕是想压也压不住。
“齐王这就是所谓的时运不济!”雷国安也插进来,嗑着下小酒的花生评价道。
“先前跟辽打仗,打这么多年都没个结果。这齐王动个歪脑筋也不是想不通,要是我在他那位置,保不齐也得动点心思。”雷国安嘿嘿笑两声。
“他就是运气太不好,正好合着庄王打赢了。而且皇帝说是昏庸,却倒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民心未散。”
“天时人和不得。他要反,就一个字,难!”
“何况庄王战事经历丰富,用兵如神。哪是他能对上的?守是容易,但也是死局。”雷国安手掌一张又猛地一握,是孙悟空难逃如来掌心之意。
钱远接过话来:“他也就投胎好,没做出过功绩也没带过兵,见到庄王怕是还要倨傲以长辈自居。”
“谁给他的胆子造反?怕是背后有点势力。”
他话已经说的明白。帮着造反的势力还能有谁?除了以前的辽,就只剩下目前能和€€并肩的西洲了。
侠客义士向来对叛国之徒没有好脸色,面上不屑毫不掩饰。
看来庄王的胜利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赵应€€略微满意,即使真和齐王真刀真枪对上了,元、蓟两州的民众也该会向着他。
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几人又说到几个月后的武林大会。
夺魁热门不少,逸闻趣事更多。陈风也加入进来,各个讨论得起劲。
赵应€€却没有什么兴致,借口出去散步消食便离席了。
走到街上,挂着灯笼昭示还在营业的除了几家客栈便再也没有了。对比京城夜间那热闹样,可谓大不同。
想想也是,他们说是一路悠闲不急但也不慢,行了五六日的路程便到了惠平县。
齐王反动统治下对平民严格执行宵禁。这县城近元洲,虽然不至于完全受限但难免搞得人心惶惶,一般人也不会赶着去触地头蛇的霉头。
赵应€€看街道冷清,路上灯火浅淡,行人寥寥,自己也是形单影只。
他倒没又失了兴致,反而兴味盎然。
县城不大,有两条主街和一个集市。赵应€€顺着走一圈,街上确实房屋紧闭,集市常见的一团乱,地上还留着早晨周围农夫商人赶来摆摊的痕迹。
掺杂泥土的菜味和肉腥粪臭混在一起,在夜晚也清晰可辨。
还没等他绕过集市,就感觉有东西砸在自己后背,骨碌一下又滚到脚边。
这场景气氛着实诡异,赵应€€却宛如早就知晓一般,别说惊吓,就是头也没回,弯腰捡起落在脚边的白色疙瘩。
那原来是颗用纸包裹起来的果糖。
“你闲得发慌?”赵应€€将那颗糖握在手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