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被贼子下药,如今毒瘾缠身,若是再不得解药,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裴山南作为医者对这些事物比较敏感,便开口问:“是何毒药?”
“师兄也说不清,只道他们说是从陵墓里拿出来的,炼制了几百年的蛊药。母蛊还放在墓中,有它就能救命。”井嵩阳看了赵应€€一眼,“而且一个名为泠烛泪的毒药,你们可能听说过,它也是那蛊物的副蛊,虽然药效不比子蛊强烈,但是积少成多,极有可能对大€€臣民造成伤害。”
赵应€€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泠烛泪不是用以疗伤或寻乐的?”
井嵩阳点头,“是的。但师兄清醒时说贼子给他们的毒药极烈,半炷香的时间就能叫人陷入癫狂,失去行动力,几乎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所以这泠烛泪也不能小瞧。”
他和赵应€€又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继续将计划道出。
“解此物之毒的要点在它的原材上,即是一种叫石燃的花。它冬春之时的果实被提炼后是叫人上瘾的毒药,但它夏日所开的花是可解毒的良药。”
井嵩阳用手指在地图上圈出一块岛屿,正是黑色航线的终点,“此乃南都人聚居之地,依故名唤梁川。”
年轻的盟主又指着地图上那条赤色线的顶端,“这是往南都皇陵之路,石燃花也种在那岛上。师兄说南都人叫它汀洲。”
汀洲,意为水中小洲。颇有点山穷水尽处,绿杨枝外桃花源之味。
“我同掌门他们商量数日,最终决定兵分两路。大部队走黑线,如此明目张胆,他们就能把南都人都引回梁川,我们往汀洲便会更轻松些。”
“赤线这条道只有全真长老和在座诸位知道。”井嵩阳接着解释道。
这秘密任务来得突然,众人围着那地图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一时皆无言。
在场的武功名号在江湖中能排上个位置,不过是至交好友,井嵩阳大概也没想过他们拒绝一同前去的可能。
“不浊。”唯有赵应€€开了口。
但井嵩阳知道他要问什么,倒是没有再犹豫,直截了当回应,“我们确实知晓五皇子殿下一事,师兄之瘾症就和殿下的相同。”
“因为通往梁川的路只有乌家知道,诸如晋北李家之类的商贾都是从它那里买到的消息。不过惨案发生之后,与之往来的就是我们全真教的长老,所以发生在五殿下身上的事情我们也知晓。虽然我也是这两日才被掌门他们告知这些。”
“但必然没有外传。”他补充道。
赵应€€:“无妨。”
“能为五殿下找到解药的话就太好了。”林辰适时插话。
看来他们是必然要往汀洲去一趟的。
赵应€€没向井嵩阳讨那张海上航行图。
虽然他的副官建议可以把这物交给北府军,让弟兄们先去探探路。但他觉得没必要€€€€探寻南都新址是皇帝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一个以路濯和外祖相要挟、他并不热衷的任务。
能完成就行,不求有功。
北府军在暗中护着就是最稳妥的方法,无需主动。
林辰先前提出建议也不过是因为那是庄王打仗一贯的作风,向来提前布局,先发制人。了解主子的想法后,他也不再多言,敌不动我不动,不失为良计。
去景州的路途不算远,不过骑马也要耗点功夫。
路濯没和赵应€€一起出过远门,最多就是以往在庆州的时候偷点闲,纵马于边疆二三里又返回。
疆地偏远,荒草连漠,马蹄落下去就飞扬起一片黄沙,长长地拖一溜烟在夕阳下。
而如今春雨绵延,越往南越暖和,莺飞枝绿,要披着蓑衣挡雨露,马蹄再落下就踩到官道上不平整的水洼里,溅起泥水。
踏不尽新芽,显得惬意。
路濯骑了赵应€€的追影跑在前头,他不往后望,只顺着路沿疾速掠过人群。乌骓白衣,黑发不束,宽大袖袍鼓风,是两道影。
赵应€€就落后一步,驾他名唤猎风的白义。黑色斗笠,雪白骏马,身动时长臂有力,挺拔卓逸。墨色倒转,仿佛是面前人的倒影相逐。
待行离大部队,到人迹罕至处,路濯便拉住缰绳回身。
两人在错身之际朝对方俯身,于马鸣声中浅薄亲吻,又宛如偷情一般在被别人发现之前抽离。
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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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欢在写剧情的时候写€€哥和路儿谈恋爱!
以及其实井嵩阳和姬小殊之后会是一对(咳
我想了一下手上想写的,他们大概会在第五六本,虽然故事情节甚至文章名我都想好了(脑内爽过x
第75章 太子
从卫州出发,车队赶路的速度不慢,却是快不过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道路传闻,英王赵应恪被封太子。
短短数月封王又封储君,朝堂民间好不热闹。
赵应€€和路濯早就得到了报信,没有怎么意外,只是又想起康王给的那封密报。
“狸猫换太子。”
此句有多意,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解释都绕不过一点€€€€太子是假的。
这可不是小事情,涉及皇家的事向来都不小,能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看起来赵应€€也只是怀疑。因为如果有确切的证据在手,他绝对不会在意这一点兄弟情谊,定然早就交到皇帝那里了,哪里还能让册封诏书昭告天下。
真正让两人意外的是赵应恪的突然到访。
一行人前脚刚到景州准备休息,新晋太子的邀约后脚就来了,还清清楚楚指名“庄王殿下和仙道路不问路少侠”。
说得客气,劳请移步相见。实际禁军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给庄王行了礼却是寸步不离,定要两人夜半相赴。
路濯不明所以,心下一惊,面上茫然和赵应€€对视。
“没事。”赵应€€一如既往沉着,伸手去牵他的,非常自然地将少年的五指握到自己手中。“别害怕。”
路濯的注意力一瞬间就全放在相连的皮肤上,甜滋滋挨着兄长说还是有点怕,说他没见过别的皇亲国戚,难免畏惧。实际就是缠人,他哪里担心过。
赵应恪约见的地点名曰鸿远寺,离他们下榻的客栈不远,是一座官府出资修建的佛寺。
景州沿海,地平无山,站高一些便能望见远岸烟波,灰蓝昏沉广阔。寺庙也如此寂寥地立在一片寻常屋檐之中,只有塔尖蹿出半尺,
鸿远寺门前四角挂着灯笼,半掩侧门。大概是景州人没有在深夜烧香烛的习惯,此地亦是分外寂寥,直到被引着走进斋房前,路濯都没有见到个人影。
“二位请。”禁军为两人打开房门,待人进入后又躬身关门退下。
新晋的太子殿下正坐在里间,一道珠帘将他们隔开。
依礼数,庄王与太子相见要先行君臣之礼,而路濯身为白衣要跪行大礼。
赵应恪笑着回庄亲王一礼,又朗声请路少侠起来,不必拘束。
屋里只有他们三人。赵应€€便和路濯跪坐于太子面前的蒲团上,赵应恪也如此正襟危坐。
“恪此番离京是携东宫印巡察南方,正好第一站便是景州。”
前十年€€辽两国打仗,国库空虚,但所幸战地偏北,贯河以南还算富庶充盈。太子新上任,此次微服私巡正是为了彻底摸清南方的底子,为之后增加赋税援助€€北打下基础。
赵应恪将这些全告诉赵应€€,语气认真,大有促膝长谈之意。好像他大老远来就是想与庄王讨论政事的。
寻常百姓不能直视皇亲,路濯便微垂着头看自己手上那串砗磲。漂亮的白色染上烛光,和身边正说话的人一样,好像孤洁净白高不可攀,实际却熏了暖意。
他不知道赵应恪在搞什么鬼,只觉得困了,不动声色打一个哈欠,实在想和€€哥回去睡觉了。
烛台上的灯融了半截,治理庆州的话题总算搞一个段落。太子殿下心满意足,“三哥真知灼见,孤实在受益匪浅,总忍不住多谈几句。”
赵应€€:“无妨。”
虽然赵应恪找来的时机地点都有点奇怪,但面对对庆州民众有利的政见,赵应€€还是乐意同对方探讨的。这仿佛是北府军元帅的本能。
“不过恪这次约三哥见面的真正目的却不是为此。”赵应恪回归正题,笑里表示歉意。
“是为了先前在晋京时与三哥约定的那事。”
太子那标致的眼尾上翘,天生笑意,淡雅贵气,目光却是灼灼。
“恪想当面与三哥确认,约定可还作数?”
路濯不知道他俩约定了什么,赵应€€不主动同他说的话他也不会问,一会儿独处的时候也不会问。不过可以猜想赵应恪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紧急之事,比如知道了康王寄信之举?所以才要亲自来找€€哥。
赵应€€同他对视,停顿一瞬,“作数。”
太子殿下真诚与他敬一杯酒,“三哥一言果然叫小弟放心。”
这世上大概没什么能比庄王一诺更值钱了。
“那三哥可能与孤的幕僚再确认一遍此事否?”赵应恪接着道,“这些事还是稳妥些好。”
“况且,”他又举杯面朝路濯,“孤确实有几句话想同路少侠说。”
赵应€€刚应下站起身,闻言动作却又一滞,右手覆在路濯肩头,“四弟找劝规何事?”
“赠少侠。”赵应恪笑着倒一杯酒掠过珠帘放到路濯面前,这才与赵应€€说,“不是什么要紧事,三哥莫担心。”
路濯却因为他的举措一下绷紧肌肉,又在意识到赵应€€的手还落在自己肩上时立马放松。那是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大抵赵应恪再多说一句他就能拔出刀指到对方脖颈间。
虽然他的双刀在方才进门时就被卸下了。
他尽力平缓语气,抬头与赵应€€对视,弯一下嘴角,“兄长去罢,太子殿下应该只是想要濯陪着聊两句解闷。”
赵应€€背光而站,眼底仿佛是淹没所有光亮的浓稠黑夜。他抬手摸一下路濯耳际,应一声好,而后推门出去,门口早早有小厮候着。
等赵应€€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路濯才彻底松开握着酒杯的手。
这樽纹饰华丽,兽头镂空,他望着它底下支撑的三脚,真在寻思用它刺入太子殿下高贵血管中的可能性。
“你别怕,我不会和他说的。”赵应恪看着他的举动还有那几乎凝聚实体的戾气,觉得新奇又有趣,忍不住笑道。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从来没在赵应€€那张伪装天真和胆怯的脸上看到过这些表情。
闲慕亭畔,他翻手将酒水全倒入覆华池中,空杯与他说,赠鱼、赠汝。他知道赵应€€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罢?”赵应恪见他一直不语,主动开口。
“所有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吧?”赵应€€没有顺着他的话说,或者说他确实不在意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前朝南都,泠烛泪……五皇子?”
“也是你告诉皇帝€€哥和路濯结拜为兄弟的?”
赵应恪不置可否。
“你已经拥有一切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们俩之间好像已经不需要伪装了,话语都变得直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