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当天晚上,蓝田来到这个温泉别院以来头一次没睡好。
他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辗转反侧。
不知怎么的,只要闭上眼,他就能想起白天梁王同自己说话的模样,吓得难以入眠。
他自己也不明白。
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这几次见到梁王,对方也的确表现得温和大度。为什么自己会看着王爷就心慌呢?
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留着野生小动物对野兽靠近时候的敏锐直觉,而像云白和刘管事这样常年住在别院的人就像被圈养久了的猫,已经感觉不到梁王身上那种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杀气?
蓝田几乎一夜没睡着,待听到远处不知哪里传来第一声公鸡啼叫之后他干脆不睡了,起床穿衣洗漱。
他一个人来到院子中央,坐在一棵叶子早已落光不知是什么的树下,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一点一点泛白。
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他想起前几年的自己,独自一个人在外流浪,因为年幼找不到工作。每天为了能活下来就已经精疲力尽,那段日子他觉得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每次看到这样的清晨都会感慨自己好不容易又多活了一天。
后来随着自己的年纪长大,能写唱词话本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之后。蓝田觉得每天的日子好像就过得稍微快了一些了,但每到要交房租或者还债之前的那几天,还是会担心是不是过不下去了。
而这几天,在温泉别院内不愁吃喝的日子,蓝田真真实实感觉到了什么叫时光飞逝,一晃十几天都过去了。
是不是那些达官显贵也是过着这般的日子?时间一闪而过,四季交替而行,一年一年过得飞快。蓝家的少爷小姐们,应该也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吧。
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会不会觉得青春一下子就过去了呢?或者一辈子就这么一眨眼过去了。
蓝田突然觉得自己大概不喜欢那样,他想要每一天都感受自己活着,活得明明白白的。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对着天空发了多久的呆,只知道云白叫自己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挺高的了。
“阿田,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云白本以为蓝田还在睡,想去他屋里叫醒他,谁走出自己的房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个人,吓了一跳。
蓝田出神也是出得厉害,被叫了一声也不由得身体一抖,回过神来看到是云白,尴尬地笑笑说:“醒得早,出来晒晒太阳。”
云白狐疑地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
两人用过早膳后蓝田就跟着云白去了王爷的书房,一路上又是弯弯绕绕的,蓝田一开始还努力记下路线,后来在拐到第三个岔路的时候终于还是放弃了。
路虽然绕,但也不远,半柱香的功夫二人便到了书房跟前。
蓝田被抓来的那天就是先来了这里,只是那天是被蒙着脸扛进去的,没有能仔细看外面的模样。
书房在一个单独的庭院中,庭院外种着一片茂密的竹林,此时叶片早已枯黄,只剩下一根根直挺挺的竹竿立在一条道蜿蜒石板路两侧。石板路一路延伸至书房的庭院门口。进入庭院,便能看到一栋精致小楼,小楼门口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怀玉斋。
蓝田这些日子在别院里看见过许多屋外都挂了提着各种名匾额,那些都是梁王亲笔所提。
但眼前这块匾额上的字却显然不是梁王的字迹。
能看的出三个字的用笔也是刚劲有力,但还是却比不上梁王的字好看。
蓝田停在书房门口,抬头看着匾额好奇地问云白:“这匾额不是王爷的字吧?是谁写的?”
云白抬头看了一眼,回道:“我也问过王爷,王爷只说是一位故人。”
二人一同走进书房,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正在擦拭角落里的一张书桌。
小丫鬟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抬头看向门口。
“云白哥哥。”小丫鬟好像是认识云白的,看到进来的人是他,便扔下手里的抹布,朝着门口迎了过来。
云白朝她笑笑:“萍萍。”
此时小丫鬟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她注意到了云白身边站着的蓝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问:“这位……是?”
“这位是蓝田,王爷让他这几日来书房写话本的。”云白答。
叫萍萍的小丫鬟眼睛瞪得更大了,满脸不可思议道:“他就是那个话本先生?怎么看起来年纪那么小?我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子呢。”
蓝田尴尬地笑笑。
他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不是读过自己写的那本《风流王爷俏将军》。
这样花儿一般的少女,如果读过那样乌七八糟的东西,那写了这乌七八糟东西的他可真是造了孽了。
萍萍大概是没瞧出蓝田笑中的尴尬,回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转身抬手指着刚才正在擦拭的桌子说:“昨天刘管事说有个话本先生要来王爷书房写话本,让多添置一副桌椅,今天早上他们刚才拿来。我正擦着呢。”
“不劳烦萍萍姑娘了,我自己来吧。”蓝田说。
“那怎么行,刘管事特地跟我说了,要我把这边收拾得妥妥当当,让话本先生能不分心地写东西。我这就去拿纸墨笔砚来。”萍萍刚走出去两步,突然停下,转身向蓝田又问,“先生是要喝什么茶?我一会儿也给沏上。”
蓝田受宠若惊摆手:“真的不用那么劳烦了……”
他转头向云白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谁知云白居然还火上浇油地对着萍萍说:“再为先生拿些点心来,先生写东西的时候容易饿。”
“哦!知道了。先生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萍萍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向蓝田,等他的回应。
蓝田无奈只能接受这小丫头完全收不住的热情,回道:“甜的……”
“好咧,我这就去拿些来。”话音刚落,萍萍立刻转身飞也似地跑开了。
蓝田看着萍萍风风火火远去地背影,转头问云白:“这位萍萍姑娘,是负责书房的丫鬟么?”
云白点点头:“嗯,她叫赵萍萍,两年前和她哥哥赵蓬一起来的温泉别院。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刘管事只让她帮些零碎的活,最近才把书房的活儿派给她的。”
蓝田又问:“王爷书房那么重要的地方,派给一个毛丫头能伺候得妥当么?”
云白答:“王爷来的时候自然会带着贴身伺候的人来。萍萍她不贴身伺候王爷,只是干些日常打扫送送东西的活而已。她在这儿不会太打扰你的,只是你缺什么需要什么同她说,她会替你拿来。”
蓝田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说萍萍是和她哥哥一起来的?那她哥哥呢?”
云白眼眸微垂,略带伤感道:“去年冬天病死了。”
蓝田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为这苦命人叹了口气。
过了不一会儿,萍萍怀里抱着手上挂着满满的一堆东西走了回来,蓝田和云白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她呵止。
“我能行,你们别动!”
她一边说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书房,终于将那些东西放在刚才擦干净的桌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先生,您看看这些东西够了么?不够我再去拿。”萍萍对蓝田问。
蓝田:“别叫我先生,叫我阿田就好。”
萍萍噘嘴道:“那怎么行,多没礼貌啊。”
云白一边帮忙把刚才拿进来的东西逐个归置,一边插话道:“他和我差不多大,你叫他蓝田哥哥也行。”
萍萍听了云白的话,点点头:“那蓝田哥哥,你看看还缺什么没?”
蓝田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回道:“够了够了,其实我只要纸墨笔砚就足够了。”
三人不一会儿功夫就将萍萍拿来的东西被一个个都码放整齐了,书桌也收拾妥当。
“这边应该都弄好了,那我就先走了?”云白对蓝田说道。
蓝田有些犹豫,这书房除了眼前这张书桌,其他的东西看起来都透着一股精致昂贵的气息,以至于他在这里都缩手缩脚,不敢随意动弹。
“你不能也留在这里同我一起么?”他问云白。
云白摇了摇头:“王爷就是想让你一个人不受打扰的写话本,我怎么能留着陪你呢。你若是在这里还不能专心写话本,王爷可真的要再费神帮你找更清净的地方了。”
蓝田一时语塞。
他想起梁王那股子似有似无的杀气,觉着自己确实得摆出个端正的态度来写话本了,要不然那“更清净的地方”,说不准是什么地牢囚笼。那他可就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作者有话说:
求生欲终将战胜拖延症
第9章 真的一点兴趣都提不起?
寒冬腊月,皇宫里虽然每座殿内都用上好的炭火烘得暖洋洋的,但室外步道和廊下的风还是冷的刺骨。
褚安铭快步行于宫中,裹着厚厚的貂毛斗篷,身边跟着十来个人提着烧着炭火的炉子紧紧跟着。
他来到轩€€宫前,也不等门口候着的老太监进去通报,就三步并做两步地跨上台阶。
“外面可真冷啊,还是母后这边暖和。”褚安铭一边推门而入一边说道。
厅内的小宫女熟练地上前帮他脱下身上的斗篷,又为他递上一个刚放好了新炭的手炉。
厅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满头银白的发丝上插满了珠翠,脸上带着岁月沉淀的皱纹,正是当朝皇帝和梁王的生母宜太后。
宜太后方才正在看书,见褚安铭来了便把手里的书随手搁在了一边的茶桌上,笑盈盈地看向褚安铭说:“你自小就怕冷。哀家知道你要来,今天让人在宫里又加了许多炭火。”
“多谢母后疼爱。”
宜太后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坐下说话。于是小宫女利索地搬来一把椅子到了跟前。
褚安铭便搓着手中那个有些烫手的手炉坐到了宜太后的身边,他顺手拿起茶桌上的一个橘子,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刚才宜太后放下的书。
“母后最近是在看什么?”褚安铭问。
“就是你上次带来给哀家看的那本《怜怜传》。”宜太后答道。
褚安铭一边慢慢剥着手中的橘子一边又问:“这本好看么?”
宜太后说:“千金小姐和穷书生的情情爱爱总还是有些落于俗套了。”
褚安铭将一片剥好的橘子塞到自己口中尝了尝,觉得不酸。于是便把剩下的橘子一同放在了茶桌上推到了宜太后跟前:“那下回儿子再带些别的话本来给母后。”
宜太后随手拿起一片橘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点了点头。
“母后爱看武侠话本么?或者志怪一类的?”
“都行,哀家平日用来打发时间的。但年前这些天,哀家还是想让你多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宜太后说着,眼里流露出一丝惆怅。
“儿子知道,儿子这不就来了么。”褚安铭说。
宜太后又拿起一片橘子,放在手中轻轻摩挲着,说:“当年宫里的这些孩子,就属你最聪明也最孝顺。你父皇也最喜欢你。要不是你当年为了思远的事情跟你父皇闹成那样……说不定……”
褚安铭开口打断了宜太后的话:“母后你可别这么说了,让皇兄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
宜太后停下了指尖的动作,抬眼看了看褚安铭,嗤笑了一声:“呵,皇位都给了他,他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褚安铭说:“是父皇器重皇兄,才会亲自下旨传位给他的”
宜太后眯起眼继续说:“当时侍奉在先皇身边的只有你们兄弟两人,到底那传位圣旨……”
褚安铭说:“那圣旨确实是父皇亲自写下的,儿子当时就在病榻边伺候,亲眼所见。”
宜太后叹了口气:“你说是便是吧。原本是哀家的儿子当了皇帝,哀家应该高兴的。可他太狠心了。你的那些兄弟,都没等到过年,就一个个被他处置了。那年腊月,每一天我都能接到前朝传来的消息,每一天我都殚心竭虑生怕哪天就听见你也出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