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这就去!”
蓝田听了这话,立刻松开了刚才还紧紧来着褚安铭的手,借着火光在四周又捡了许多枯枝木杆来,一股脑地丢到了火堆里。
面前的火堆越烧越旺,已经足以照亮他和蓝田所在的那个平台了,也应该足以能让远处的人看清他们的位置。
蓝田恍惚间听见远处山上的人一下子骚动了起来。
他们似乎是也发现了这边的火光。
紧接着那一串火把的光调转移动的方向,朝着蓝田和褚安铭所在的方向过来了。
蓝田看着面前劈啪作响的火堆,感受着从火堆传过来的一阵阵热气,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这突如起来的转机。
虽然他相信所有人都不遗余力地会找他们,虽然他自己也在竭尽全力地想要活下来,但他也知道很多事情光靠着信念和坚持也并不一定会实现,在看到褚安铭带来的这堆火光之前他心里还非常恐惧且不安的。
“王爷居然随身带了手炉。”蓝田不可置信地说。
蓝田回想起刚才他俩坐的车厢里明明已经点了热到让他身上微微冒汗的炉火了,这位居然身上还有个手炉。看来王爷是真的身娇肉贵,一点点冷都受不得的。
褚安铭正坐在那里享受着火堆带来的温暖,微微眯着演看向蓝田,脸上露着平静而从容的笑。
“刚才忘了还有这东西了。”他说:“不过现在拿出来也刚好。”
他确实忘了,天亮着的时候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蓝田在那边扑棱,看得津津有味,几乎都忘记自己正身处在没有火炉烘烤的阴冷的山间。
他那时候怎么一点都没觉得冷?
直到天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了,自己才逐渐索然无味起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夜晚的山间寒气中被冻得手脚有些发麻,于是才想起自己胸口还塞着个热乎的暖炉。
蓝田这个时候已经兴奋得顾不上问他为什么刚拿出这救命的玩意了,高兴地站在火堆边,眼睛死死盯着那串朝他们走来的火把光。
越来越近了,看得清手握火把的人了,他们穿着的正是此次梁王出行随行车夫和侍卫的着装。
又近了一些,蓝田看清了走在最前头的人就是叶丛峰。
“叶大哥!王爷和我都在这里!”他站在火堆边一边跳着一边朝着已经离他们很近的队伍挥着胳膊。
叶丛峰也看清了蓝田和倚靠在一边坐着的梁王,带着队伍快步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蓝田和褚安铭头顶上的狭小山路上。
山崖陡峭,好在蓝田和褚安铭所在的位置离山路并不太远。
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壮的侍卫手握着一根粗壮的麻绳一端,踩着崖壁轻盈地下到了缓坡处。
“王爷没事吧?”他看了一眼活蹦乱跳显然没有大碍的蓝田,又看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中的梁王,有些担忧地问道。
褚安铭听到这话,慢慢睁开眼,对着那侍卫微微笑了一下:“没事,本王只是有些乏了。”
“我先拉王爷上去,蓝公子请稍等片刻。”那侍卫对蓝田说。
蓝田点点头,先救千金之躯的王爷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却听见一边的褚安铭突然开口道:“先把带上去吧,这家伙怕死的很。”
侍卫听了这话一愣,奇怪地看了看蓝田,为难道:“可是……”
蓝田也很诧异,忙摆手:“不不不,还是先救王爷上去吧。”
“那你一会儿可别又哭了。”
火光中,褚安铭嘴角微微扬起,朝着蓝田看过来。
不知怎地,蓝田觉得他的眼底似乎流出了些许之前未曾见过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蓝田:王爷不想看我哭,是因为心疼我嘛?
王爷:不是,我是嫌你吵到我了。
第35章 字还是那么难看
被从山崖下救上来之后,叶丛峰将二人安顿在蓝田的车厢里。直到这时候,他俩才终于搞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因为山中雨水冲刷,造成了山石滑落惊了拉车的马。驾车的车夫经验丰富,本应该能控制得住的,却不巧刚好被落石砸中过了脑袋,从车上跌落下来。于是褚安铭的马车便失去控制,四匹最上等的骏马狂奔起来。当时车队里其他的马也都受了惊,一片混乱下谁都没能及时追上褚安铭的马车,眼睁睁看着王爷的马车消失在了蜿蜒曲折的山路中。
直到落石终于平息,叶丛峰第一时间便带着车队一行人往前寻找王爷马车的踪迹。可是,寻了好久却只寻到了身上还搭着车架的几匹马悠哉悠哉在山间踱步,后面原本华丽的车厢竟然不知所踪。他们不知道这车厢是在哪段山路掉落的,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也一同落了出来,是落在了路边还是落入了另一边的万丈深渊。
但蓝田没猜错,车队所有的人都不愿相信车里的王爷会就这么掉入山崖没了,保护王爷不利可是要杀头的罪。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地在山间寻找王爷的踪迹,只要未见着尸体,王爷便有可能还活着,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便还能太太平平地活下去。
所以,当他们在陷入一片漆黑的山谷中听到隐约的人声的时候,所有人的心情都振奋了起来,那远处忽明忽暗的火光更是仿佛一盏佛前的长明灯,能够渡了他们这些人脱离苦难。
获救后的褚安铭捡回了自己的性命,却失去了他那架豪华舒适的车厢。此刻他只能屈尊降贵地躺在蓝田不算宽敞的车里。
随行的大夫正为他查看刚才跌落山崖时不小心伤到的腰。
“还好,王爷未曾伤到经骨。只是过几日皮下会有淤青,最好是用温热之物敷一敷能散得快些。”
褚安铭点点头,看了一眼坐在车厢角落里发着呆的蓝田开口唤道:“玉先生身上可有伤?让大夫一并看看。”
可是蓝田却没有反应,依旧愣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褚安铭又叫了一声:
“蓝田。”‘
还是没反应。
“阿田。”
蓝田的神好像依旧没有缓过,只是眨巴了两下眼睛迷茫地看向褚安铭。
“你是摔下去的时候把脑袋砸坏了么?怎么一下子傻愣傻愣的。”
蓝田抬起双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几把,刚才用力过猛的求救耗费了他本也不多的体力,加之如今劫后余生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上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体力透支的疲惫和一些不知出处的疼痛来。然而除了这些,另一个回忆也终于有了机会,得以从他的脑海深处探出一些头来,刺在了蓝田的心上。
褚安铭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示意让大夫过去给他瞧瞧。
大夫检查了一下蓝田除了脸上有被自己扔出去的小石头的划伤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最后扶上他的腕子替他诊了诊脉。
“蓝公子的脉象有些乱,或许是受到惊吓了。”
褚安铭听了大夫的话,又看了一眼蓝田,想到他刚才在崖下怕死嚎啕大哭的模样,无奈地说:“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憋着别把人给憋坏了。”
褚安铭说这话的时候,蓝田神志已经有些回来了,他咽了咽口中的酸涩,轻声道:“经此一劫,王爷和我都安然无恙,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随即,蓝田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一会儿哭,一会儿叫,一会儿又笑。这话本先生真是奇怪的很。”褚安铭心道。
他正琢磨着要怎么再开口逗弄逗弄这位话本先生的时候,叶丛峰扶门进了车厢。
“王爷。”他开口道:“这山间气候不定,还有野兽出没,不适合过夜。带路的师傅说出了这山便有一个小城。王爷您看我们是否要继续往前赶路,到了小城在作休整。”
褚安铭捉弄人的思路被打断,有些无趣地闭了闭眼,抬手说:“本王随意,你们决定吧。”
“我们在附近山谷找到了王爷原本的车厢,破损严重怕是不能用了。现在最宽敞舒服的车厢只有玉先生这架了,只能委屈王爷先在此处歇息了。”
褚安铭点头。
叶丛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蓝田,询问道:“那……玉先生是否……”
褚安铭闭着眼摆了摆手:“蓝田也留在这儿吧,免得折腾了。”
叶丛峰答:“是。”
他又听从了褚安铭的吩咐,让人给车厢暖炉里多添了一倍的炭火,然后便和大夫一同下车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了。
深夜的山路上,车队的马蹄声响和车轮滚过路面的声音显得极为刺耳。
山间原本还在低吟的野兽都好像是惧怕了这一长队带着火把的人,躲到了更深的看不见的黑暗中去。
或许因为白日里雨水冲刷的缘故,山路的路面变得凹凸不平。但好在王府的马车每一辆都是京城最好的工匠用足了料子造的,所以坐在车厢的人除了感到轻微的颠簸外也没有太多的不适。
但蓝田的车厢终究不似王爷那精雕玉琢的车厢如此华丽舒适,褚安铭倚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总觉得浑身不自在,闭目养神了半天还是没睡着,腰上的伤却又隐隐作痛了起来,原本捂着的手炉也有些凉了。
他想让蓝田帮忙重新换个手炉垫在腰下,睁开眼却发现蓝田已经倚靠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褚安铭坐起身,换了个让腰舒服一些的姿势,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瞧了一眼。
外面只有车队经过的地方被火把照亮了些许,视野移向别处,都是一片漆黑,毫无景致可言。
褚安铭看了一会儿黑黝黝的外面,无趣地放下窗帘,百无聊赖环顾了一下相较之下亮堂许多的车厢内。
也是没有多余的装饰和摆件,布艺木雕还算能入眼,可同他原来那辆比起来就也是无趣且无半点新鲜玩意。
目光游移了半晌,最后还是落在了熟睡的蓝田的身上。
这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脸上原本沾上的脏泥巴也全都已经抹去,头发也重新梳理过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车厢里炉火烘烤的关系,蓝田的脸上热得红扑扑的,连那乌黑发丝下露出的耳垂也泛着红,搭上他最近圆润了一些的脸蛋,褚安铭总觉得这模样看着十分眼熟。思索了一会儿,方才想起大概是自己瞧过的某个观音画像中站在大士跟前善财童子的模样。
褚安铭心想,大概是倚花楼那一夜自己醉酒得厉害,心思全在蓝田身上发着的热上,倒是没有能仔仔细细端详过这人的睡颜,想不到瞧着倒是十分可人。
想到这里,褚安铭忽觉得心头一热,忍不住又想:“那他现在身上也那么热嘛?”
这念头闪过的瞬间他便觉得十分不妥,他自认为自己虽然好色,但仅限于对本就做这种营生的男子,他从不会对良家男子动那样的心思,况且眼前这话本先生还是个“良家处男”。
褚安铭不由得滚了滚喉结,喝了一口早已经凉透的茶水,灭了灭心里那股子莫名其妙升起来的火苗,随手拿起车内一打纸稿翻看了起来。
似乎是蓝田独自在这里闲着无聊时随手写的词。
写的不错,但还是少了写韵味,就跟上次那段《广陵散》一样,毕竟还是年轻。
还有……字还是那么难看。
褚安铭低头在手边摸索,好不容易找到一支半干的笔。
他刚想提笔在上头改上一两个字,互听见一声嚎叫传到耳边。
“爹€€€€!娘€€€€!”
他寻着出声的方向看去,看到蓝田紧紧皱眉闭着双眼,身上如同被禁锢住一般用力挣扎着,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第36章 是你轻薄本王在先
每个人对自己一生最早的记忆多是在不大不小的孩童时代,对于蓝田而言,他脑海中第一份记忆似乎是四五岁时候的一场元宵灯会。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小小的他举着一双胳膊,紧紧拽着来自父亲和母亲的两只大手。
母亲的手指纤细,手心很薄,蓝田稚嫩柔软的小手磨蹭着母亲指尖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茧子,觉得痒痒的。
父亲的手没有那么粗糙,更为粗壮厚重。蓝田记得那只手大到自己当时都无法完全抓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搡中,他的小手几次三番的滑落,又被那只大手拾起紧紧握在手心。
“嘭€€€€”
头顶一声炸裂,人群发出一声欢呼声,蓝田被人流推搡着向着某个方向挪动,抬头除了看到周围大人的下巴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家到底在看什么会那么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