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褚安铭看见蓝田一手捂着嘴弓着背,露出的半张脸憋得通红。
“怎么回事?”他一把抢过了蓝田手里的茶壶打开闻了闻,皱眉道:“怎么咳成这样还在喝姜茶?大夫还是没给你抓些药么?”
蓝田边咳边摇头,想要开口却实在是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赶紧回屋去躺着!”褚安铭三步上前,一把推开蓝田房间的大门,然后手扶上了蓝田的后背粗鲁地把他推了进去,继而朝着楼下值守的随从喊道:“陈太医呢?让他过来!”
“是!”随从被王爷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得令慌忙小跑着便去寻那个快要倒霉的陈太医了。
片刻后,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的陈太医小跑着来到了客栈二楼的天字二号房中。
陈太医一进房门,便瞧见蓝田躺在榻上,脸色不大好,榻边坐着个脸色一样差的王爷。
只见平日里温和的王爷此刻正板着一张脸,见他一进屋就劈头盖脸地质问道:
“陈太医,蓝公子咳成这样,你为何还不与他开药?成天喝姜茶,你的脑子是被姜茶泡坏了么?”
陈太医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解释道:“王爷,并非老臣不愿意开药。这几日老臣一直都关注着蓝公子的病情,每日都会来为其诊脉,但他的脉象实在奇怪,不似普通风寒。蓝公子内火本就比寻常人旺,若是用烈性的驱寒药物恐怕对身子不好……”
“对身子不好?他咳成这样就对身子好了?!”王爷怒气冲冲地打断道。
陈太医头一回见王爷发这样大的脾气,忙回道:“那老夫替蓝公子抓一副止咳的方子……”
“还不快去!”王爷不耐烦地朝着陈太医用力摆了摆手,吓得陈太医哆哆嗦嗦退出了房间。
房里又只剩蓝田和褚安铭二人,此时蓝田其实早已经不再咳嗽了,精神也不似刚才那么萎靡。
但是褚安铭刚刚这般严厉地训斥陈太医,他也被吓得一时之间敢插嘴,只得继续眯着眼装虚弱,尴尬地躺在床上。
“这陈太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褚安铭看着陈太医退出去的背影愤愤道。
“陈太医也是谨慎……”蓝田开口轻声为那可怜的大夫开脱。
刚才陈太医说的话他也都听见了。蓝田也觉得这次的病起得确实也是奇怪。
过去几年,自己在那段衣食无着落流浪的那段日子里也曾经是受过几次风寒的。发病时候病来如山倒,浑身酸痛无力,喷嚏咳嗽不止,病状会持续数日,之后才渐渐退去。
但这一次,这病症却不似过去那般持续,来得突然,去的也快,且时有时无。
就比如昨日,他一整日都在外奔波也没有觉得丝毫疲惫,以为自己病好了。但到了晚上只写了会儿王爷给布置的功课就又觉得喉咙口疼痛难忍,身上也酸胀乏力,不知怎地病症又严重了起来。
“谨慎?他过去可以敢在医治皇子的时候,用‘以毒攻毒’这样险招的人。现如今看个风寒都如此不痛快。大概真的是年纪大了。”褚安铭说着转头看向了躺在榻上的蓝田,又道:“你这病不好也不准出去了,万一病情加重真的病死过去……”
“刘先生会替我写完话本的……”蓝田嘟囔着接话道。
褚安铭愣了一下才听出他言语中的阴阳怪气,瞪了他一眼:“你如今不怕死了?”
蓝田立刻耷拉下脑袋,装作虚弱无力地模样回道:“怕。”
“怕就好好养着。别到时候误了我归京的安排。”
“可是王爷……那听林姑娘唱曲的事儿……”
“等你病好了,交了功课,我自然会让丛峰去安排。”
蓝田眨巴了两下眼睛,应了一声:“哦……”
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褚安铭开口问:“你为何……那么想让本王高兴?是学那些人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些什么?”
蓝田忙摇头:“就是觉得我话本写的太拖拉,让王爷心情不悦,想赔罪而已。”
褚安铭听罢轻轻笑了一声,心道这话本先生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可他却不知,蓝田心里还有另一层想法。
林姑娘那样的表演,听过一次后必定终生难忘。
“或许这样一来,他便会也一直就这么记得我呢。”
蓝田拨弄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回了京城后,等到他话本写完,便能拿着银子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去了。
但这段新奇、有趣、偶尔会提心吊胆的日子,以及褚安铭这般看似放浪不羁却情深义重之人,自己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若是这样,得要对方也不要忘了自己,那才公平。
当然这些小算盘是不能告诉这位王爷的。
蓝田朝着褚安铭装出一个憨笑的模样来,将自己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若是到时候本王听曲听得并不满意怎么办?那你就得换个法子赔罪了。”褚安铭挑起嘴角脸上略带戏谑:“可你也没别的东西了。只能拿你的身子来赔罪了。”
“咳!咳!咳!”
虽不是第一次被他言语调戏,也知他并非那种会违背他人意愿要行那档子事情的人,但蓝田还是被这句话惊的一个激灵。
他假装咳嗽,借机把头闷进了被子里,只为了盖住不知为何红到耳根了的脸颊。
“哈哈哈哈,胆子怎么那么小。”他在被子里听到了褚安铭在一旁发出了一阵清朗的笑声,然后便感觉褚安铭站起了身,自顾自地朝着房门外走了去。
蓝田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来,目送着褚安铭出去的侧影。
看着那挺拔的脊背和俊秀风流的面庞,他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拿身子赔罪也不错。”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打消了这想法,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生病把脑子给生坏了。
作者有话说:
陈太医:你们打情骂俏!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第53章 你详细同我说说
陈太医开的止咳药剂确实有效,蓝田服下一剂之后就觉得喉咙口一直积攒的浊气消散了一大半,呼吸也通畅了许多,只是似乎身上偶尔泛起的低烧和头晕并未有好转。陈太医说因为那药剂只治标,他还是把不出蓝田脉象里到底是因何而起的病症,所以不敢随意用药。
蓝田知道他是谨慎,也不想让这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医难做,故在褚安铭勉强假装自己已经身体无恙,打算交了功课后就能带着王爷去听林珑姑娘唱曲了。
他知道自己每日不适多在午后和子夜时分,故难得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收拾了个妥当。等到听见楼上楼板穿来脚步声和轻微的人生的时候,他便知道褚安铭也起了,于是带着东西三步两步地跑到楼上天字一号房门口,果然瞧见有人正往房里送早膳。
叶丛峰正巧从里头出来,好像是刚同王爷说完话。他瞧见蓝田此刻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
他是已经好几日都没瞧见蓝田出自己房门了,只看到有人往里送药,以为蓝田是因为那日出门病情加重了。
“玉先生,今日起那么早。身子可好些了?”
蓝田朝他微笑点头回道:“嗯,不是什么大病,吃了几贴药就好了。”
声音隔着门板传到了屋里,被里面的人听见了。
“丛峰,外头是谁?”
叶丛峰闻声转身朝屋里回道:“王爷,是玉先生。”
“让他进来。”屋里的人语气随意地说道。
叶丛峰顺势推开门,向蓝田做了个请的手势。蓝田本来也是上来找王爷的,想着能进去一道顺口王爷的早饭吃,便径直走进了房内。
天字一号房的屋内格局同他的房间差不多,装饰摆件同样极尽奢华,加之楼层较高,采光也好,屋内却也比蓝田的屋子亮堂许多。
屋子的主人还是那样怕冷,多加了两盆炭火把屋子烘得温暖如春,蓝田绕过玉雕屏风走到厅内的只几步路,背上已经热出一层微微的汗来了。
屏风后的厅内,褚安铭已经梳洗妥当。
大概是屋子里一点也不冷的关系,褚安铭今日未像在外面时候那样把自己用裘皮狐皮包裹得严丝合缝,只穿了一件瞧着极为轻薄的衣衫,细长的脖颈整个露在外头。脑后的头发只用一根靛蓝色发带将头发整齐地束起,并未带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顶镶红玛瑙的发冠。整个人少了平日里珠光宝气的贵气,却多了几分慵懒和仙气。不知怎地,这副模样的褚安铭让蓝田不由得想起了在温泉别院水榭边偷窥到的那一幕,顿觉屋里更热了些,忍不住咽一口口水。
褚安铭正巧抬眼看到了这一幕,以为这孩子是看着一桌子的点心饿了,抿嘴轻轻笑了一声,摆摆手招呼道:“空着肚子来的?来坐着一道吃吧。”
蓝田也不推脱,乖乖在褚安铭对面的座位坐下,面对一桌子丰盛的早点居然觉得没什么胃口。
“大概是真的病了伤了脾胃吧。”他想。
“来,玉先生尝尝这个。”之间褚安铭伸手掀开面前一个小笼屉的盖子,里面瞬间一股白色蒸汽袅袅升起。
蒸汽散尽后,笼屉内露出四个包子模样的点心,但那包子却同北方面试中的包子不同,个头只有个孩童掌心那么大,外裹的面皮薄得能透出里头裹着的汁水和肉馅,像是夏日里少女披着的一条轻纱,吹弹可破。
他过去也曾经吃过这样的汤包,知道这东西需要先小口咬破外面那层薄皮,小心翼翼从那个破口中将里面的汤汁吮吸了之后才能在大口品尝到里面的肉馅。
于是蓝田举起筷子,夹起一个汤包,在醋碟里轻轻蘸了一下慢慢送到嘴边,按照过去的经验轻轻咬了下去。
可大概是这次的汤包外皮比寻常的更薄,被咬破的瞬间里头的汤汁一下子喷涌而出。蓝田被喷得猝不及防,慌忙想张口去接下汤水以免它滴漏在身上,却没料到里面的汤水如此滚烫。他瞬间被烫得龇牙咧嘴,汤汁最终还是从嘴角漏出,搞得整个人十分狼狈。
褚安铭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一幕,惊讶瞬间过后看着蓝田龇牙咧嘴的模样又觉甚是有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蓝田有些不大好意思,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汤汁,油腻腻的。
正在此时,他瞧见坐在自己对面正笑得前仰后合的褚安铭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帕子,伸手递了过来。
“擦一擦吧,别抹得到处都是。”
蓝田接过那帕子,慌乱地擦拭自己脸上被喷溅到的汤汁,继而闻到帕子上传来一股浓郁的香气,正是褚安铭走到哪里便要点到哪里的龙涎香的气息。
那味道实在好闻,他把帕子放在鼻子前,不自觉地猛吸了一口,突然意识到这行为有些不妥,抬眼朝着褚安铭看去见他应该是没发现,才松了口气。
蓝田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把帕子捏在手里,低头看向面前碗里刚咬了一半的那个汤包,原本就没什么胃口的他,经此一役,觉得自己更不想再吃了。
“怎么了?不吃了?”褚安铭见他放下筷子,有些意外。
蓝田点点头:“没什么胃口。”
褚安铭眉头皱了皱:“是我大意了,你大病初愈,不该吃这些油腻的。我应该让他们送些白粥小菜来。”
蓝田忙摆手道:“不用麻烦了,蓝田同王爷说完话就回去,屋里还有两个白馒头。”
“哦……”褚安铭见他真的不想吃了,便也不在勉强:“今日是来交功课的?”
蓝田点点头,逐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来,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褚安铭看着桌上的名帖微微蹙眉问。
“王爷可派人去寻此人,买下此人手中应天城北大军庄上的三千亩田地,买下后立刻抢在当季种下桑苗用于日后养蚕。这三千亩地日后的产出的蚕茧可为您的那位友人缓解一下因丝绸价格波动而产生亏本买卖的风险。”
“嗯?”褚安铭看着方才还因为吃了个汤包而狼狈不堪的蓝田,此时竟然一脸认真且颇有说服力的模样,心中升起了一股子好奇。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将修长的十指交叉置于桌上,一双眼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对面坐着的蓝田,缓缓开口道:
“你详细同我说说。”
第54章 盼头
褚安铭派了叶丛峰去办事,今日里便随意叫了一辆马车独自一人去了张府。
张府门口的小厮对这位客人有印象,数十日里这位客人已经登门拜访了好多次了,每回客人要走的时候,也是府内的徐夫人亲自送到门口。徐夫人德高望重,却对这位客人恭敬有加,想必这是一位不同寻常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