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 第40章

蓝田努力抿着嘴,可弯起的眼角还是暴露了他正在强忍着的笑意。

褚安铭觉得奇怪:“怎么了?你那么高兴作什么?”

“不瞒您说……这唱词是我写的。”蓝田回道。

褚安铭愣了一下:“你?你何时写的。”

蓝田道:“上回听林姑娘唱曲的时候就动了这心思,虽然不知是否有这机会,但还是照着她的曲子写了一篇词。”

当他得知王爷花了大价钱包下醉月轩要带他去听林姑娘唱曲的时候便拜托叶丛峰事先将他写的那词转交给林姑娘。他觉得反正王爷的钱都花下去了,借此机会满足一下自己的小愿望也不过分。

褚安铭却不知道蓝田这一举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小小私欲,以为是他想让自己高兴的小把戏。

真是诡计多端……他想。

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褚安铭:“既然是你写的,那本王得需再仔细欣赏一遍了。”

说罢,他便招来候在一旁的叶丛峰道:“让林姑娘将刚才那曲子再唱一遍。”

“是。”叶丛峰回,然后上台几步在林珑耳边吩咐了几句。

只见林珑奇怪地看了看叶丛峰,又看了看台下坐着的唯一两位听众,抿了抿嘴点头应了下来。

她十分好奇台下这一个风度翩翩贵气逼人,一个唇红齿白面容姣好的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怎的那位出手阔气的叶公子似乎对这二人十分恭敬。并且好像,这两位也是不差钱的主。

林珑想,既然价钱给到了,自然是客人想听什么她便唱什么,况且那唱词写的也是极好的,她唱着也觉得心悦神怡。

于是她轻拨了几下琴弦,将方才那曲子又再唱了一遍。

褚安铭这回放下手中的酒杯,带着几分的醉意听得更仔细了些。

台上唱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青年男女,从两小无猜到洞房花烛再到白头偕老的故事。唱词中的二人情意绵绵,一生顺遂,几乎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纳入命中一般,让人听得十分艳羡。

一曲终了,台上林珑抱着琵琶,目视台下二位贵客,等着他们的吩咐。

那位看着年岁长一些的客人似乎并不打算同她说什么,而是歪着头醉醺醺的同另一个客人说:“这词写得如此甜蜜美满,莫不是你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写的吧。”

另一位客人眨巴了几下眼,回道:“王爷真会说笑,蓝田哪里来的心上人。”

年长的客人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戏谑道:“哦……那便是跟你的话本一样……瞎编的。”

蓝田不知褚安铭说此话是什么用意,一时语塞。

他听见褚安铭口中嘟嘟囔囔道:“假的很。”

蓝田问:“王爷为何这么说?”

褚安铭说:“世间哪有这般的佳偶,即便是有,也不会一生都如此顺遂的。”

蓝田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大概……总是有的吧,只要彼此恩爱就总是能在一道的。”

褚安铭喝酒喝得脸颊通红,他嗤笑一声:“玉先生还是年纪太小。你不知这世间总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我自然是知道的。”蓝田觉得褚安铭这是又喝醉了,也知道他酒品极为不好,于是有些赌气地回嘴道:“但我觉得那些身不由己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由一方不够坚定,不愿意放下其他的东西罢了。”

褚安铭说:“你说得倒是轻巧。功名利禄、族人荣耀乃至于性命,难道是能说放就放的么?为了儿女情长,背上不忠不孝之名就是对的?”

蓝田坚持道:“我并未觉得这是对的,只说若是两人真的想要,无论之间有什么障碍,都是可以在一起的。王爷不曾听过化蝶的民间故事么?就算是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是阴阳相隔,他们最终不也化成蝴蝶在一起了么?”

褚安铭艰难地抬起眼,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向蓝田:“那玉先生如此怕死,若是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愿意去死么?”

蓝田看着他满脸通红甚至连眼睛都泛红,觉得他是真的醉了,懒得再同他斗嘴。

“等我遇到那个心上人才会知道。”他嘟囔了一句,使了个眼神给一边的叶丛峰:“王爷喝醉了。”

叶丛峰也没弄明白王爷为何突然如此灼灼逼人,看二人斗了半天嘴,只能认为王爷是又一不小心喝醉了。

他凑到王爷身边,低声询问道:“王爷醉了,要回去嘛?”

谁知褚安铭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去什么?!玉先生说让我来听曲高兴的,你看本王现在像高兴的样子么?!”

他说的非常大声,连台上的林珑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她没听清刚才二人的对话,以为是客人觉得自己唱的不好而发了脾气。

林珑忙开口道:“不如让妾身给各位爷换一首曲子吧。这首是刚拿到唱词的,总不是那么熟练。”

褚安铭晕晕乎乎,赌气一般地将目光从蓝田身上略过,看着台上的林珑点头:“唱你拿手的!”

“是。”林珑颔首,抬手拨弄了几下手中的琴弦,开口吟唱起了《春江花月夜》。

作者有话说:

经细心读者提醒,发现自己之前些的有些段落有歧义,所以有几段修了一下。

王爷当年对徐将军有贼心没贼胆一直没上手,后来睡了长得和徐将军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以为就算是睡了心爱之人了,算一种比较可悲的自我安慰。

过去的事情永远无法弥补改变,会影响现在和将来。

这种影响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是坏事。

第56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那天晚上蓝田陪着褚安铭听曲听到很晚,褚安铭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许多的酒,最后是看着叶丛峰把他几乎是架着回的住处。

经历过之前在倚花楼的事情,蓝田知道这人喝醉以后会对人动手动脚,故而根本不敢靠近他。只是隔着远远地看着叶丛峰把人架上楼带进房间,又很忧心忡忡地等到了叶丛峰全须全眼从房间里出来,才安心回了自己房间。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刚才听曲听到一半的时候身上那不舒服的感觉就已经又涌上来了,头晕晕胀胀的,回来的时候走路都有些打飘。不知是因为刚才和褚安铭斗嘴的时候动了气,还是今日真的太晚累着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这病症比前几日起得早,也严重了许多。

于是蓝田回到房间顾不得梳洗,倒头便躺上了床。

他以为自己这状态很快就能入睡,谁知道躺下之后,体内里面像是被一团火烧着了一般的滚烫,可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发起了颤。

他仰面躺在床上,拉过一边的棉被死死地裹住自己全身,想要以此控制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可谁知身子是不动了,牙关却又开始抖动起来。

就真么来回折腾,晕晕乎乎的,蓝田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有没有睡着,直到听到窗外飘进来遥远的仿佛是从城外传来的鸡鸣声的时候,他才觉得身上不那么难受了,渐渐地沉入了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前些日子操心话本该如何写的时候也是经常会做梦,梦见王爷和那个未曾谋面过的徐少将军。他在梦里居高临下看着一些发生在他们二人身上的事情,时而觉得甜蜜时而又替二人感到心痛。

虽然蓝田连徐少将军的画像都未曾见过,但在他的梦境里,徐少将军高大威武英俊挺拔,剑眉星眸,生得一副话本中少年英雄该有的模样。

可能是因为蓝田觉得只有这样人才搭得上像王爷这般好看的人吧。

然而今天的梦里,蓝田觉得自己的视野好似不像过去那么高,只堪堪高过褚安铭的发冠一些。

蓝田的视线落在那顶发冠上,是褚安铭经常带的镶红玛瑙的那顶。

发冠上的玛瑙如鸽蛋大小,晶莹剔透,水润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周遭的事物的影子。

此刻血红的玛瑙上,映着一只正在忽闪着翅膀的白色小蝴蝶。

蓝田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梦境中,而那只白色小蝴蝶似乎正是梦境中的自己。

蓝田想,大概因为同褚安铭争辩的时候提到了化蝶的缘故吧。

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机会不多,更何况发现自己幻化成了一只蝴蝶。

蓝田自然不想放弃这可以随意放肆的机会。

他从发冠的位置往下飞了一些,在紧贴着褚安铭的脸的地方挥动着翅膀停留在半空。

梦里,褚安铭高耸的眉骨下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蓝田,仿佛要把这只白色的小蝴蝶吸进去一般。

蓝田继续挥动着翅膀徘徊在他面前。

他很少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看他,距离近到能看到那人削尖的下巴处冒出的些许胡茬。

他不再如花孔雀一般的精致高傲了,而是有些颓废和失落。

“今天是怎么跟他撩起蝴蝶的事情的?哦对,是他说什么身不由己……他说这话是不是同徐少将军有关呢?”

蓝田突然明白了些事情,同时又觉得有些心疼,有些酸溜溜。

蓝田化成的白色的小蝴蝶挥动了几下翅膀,朝着眼前的人身上飞去,想落在那人衣襟上绣着的一朵牡丹上。可谁知,刚才想要接近过去,一只手却突然朝着他伸了过来。

那只手五指纤长,骨骼关节分明,朝着蓝田张开,似乎是要把他变成的蝴蝶抓入手中。

“他该不会是要捏死我吧!?”梦中蓝田不知怎地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立刻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他看着那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在梦中拼命挣扎尖叫,却怎样都无济于事。

最终,当掌心覆盖在他的头顶,五指收拢,身边只剩黑暗的瞬间,他终于猛地睁开了眼睛,从一股窒息感中醒来。

醒来后的蓝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的头,刚才梦境里的窒息感原来是来自于现实。

他挣扎了半晌,终于将自己的脑袋从棉被里探了出来。

蓝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觉到胸口那颗刚才几乎要跳出来的心逐渐平复下来,可识海中刚才梦里的惊险场面还是让他不由得背脊发凉,久久不能从后怕中缓过劲来。

“庄周梦见自己化成蝴蝶的时候,应该不曾梦见过被人捏死的桥段吧……”蓝田心想。

他又想,这梦说不准就是来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警告。

王爷之于他,确实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自己生死的人;而自己在王爷面前,大概真的就是个小小的昆虫蝼蚁,不值一提。

一只小小的昆虫,还妄图想让王爷高兴,妄图想要被永远记住。

真是想太多了,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时辰应该是已过了晌午,外面街道熙熙攘攘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

蓝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觉得经过一夜的折腾此时此刻又是头昏脑涨浑身酸痛。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又去寻了大夫,想问问是不是可以另外开个方子把他这身子医一下。

毕竟现在配药医治的开销都有那位王爷买单,若是写完了话本彻底跟王爷脱了关系后,这病恶化了可就没人能帮得了他了。

大夫替蓝田把完了脉,望闻问切了一番,最后缕着胡须紧紧皱起了眉头。

蓝田见他眉间的皱纹好似能夹死人,愈发担心了起来。

“陈太医……我到底怎么了?”他问。

大夫的手在自己花白的胡须末尾处轻轻捻了几下,摇了摇头。

这可吓坏了蓝田:“不是,陈太医,您之前不是说我这病只需喝些姜茶和止咳汤剂就行了嘛?”

陈太医抬起皱巴巴的眼皮看向他道:“老夫并未说饮下那些就能药到病除,老夫只是觉得蓝公子这身子不易随意用药,所以才给开了那么保守的方子。”

“我这身子……我这身子到底怎么了?”

陈太医又摇了摇头,摇得蓝田肝胆颤:“蓝公子每日的发热畏寒毫无疑问就是中了风邪的风寒之症。可是老夫这几日日日替您诊脉,却未寻到相应的脉象。老夫原以为可能是因为蓝公子身子娇贵对轻微风邪反应剧烈才会如此,以为用了药压一压表面的咳嗽,过几日自然就会好的。可是根据蓝公子您自己个儿的说法,这症状好像愈发剧烈了?”

蓝田点头:“是,原本只是到了夜里才会犯病。这些天从午后就开始不太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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