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安铭拿起盘中一个精巧的果子塞入口中,只觉得糯米里夹着的玫瑰豆沙甜得发苦。
果然是一场鸿门宴,他想。
梁王府内,褚安铭找来叶丛峰让他去温泉别院跑一趟,让刘管事抓紧着把院子里那些他买回来的人该遣散的都遣散走,若是实在不愿拿了银子自己走的,就一并送去江南,去他给徐夫人买的那几块桑田种地养蚕。
“可是王爷,云白少爷要如何安排?”叶丛峰问。
“他就还是留在里头把。”
“那……会不会被皇上发现?”
褚安铭瞥了他一眼,冷笑一下:“你当皇上过去不知道云白在我那儿的事情?我那别院里恐怕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皇上安插上了眼线了,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知道我院子里在遣人的事情。”
叶丛峰一脸惊讶:“王爷是说,皇上一直在监视您?那这王府里是不是也……”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房门外的方向。
褚安铭端起茶盏到嘴边吹了吹,慢条斯理地说道:“无妨,本王没什么怕被皇上知道的事情。”
“那皇上将燕王和他那个庶子召回京城,安顿在王爷的别院里,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褚安铭喝了一口茶,看着茶碗中或躺或立或在飘散打转的茶叶叶片,思索了一会儿。
“听说蒙族呼延部降服之后,自愿献出五万骑兵供我大昌差遣,愿意协助我北疆军队一道维系边境安宁。或许皇上觉得这是一个削减燕王手中兵权的好机会。”
褚安铭继续说道:“当年北疆动乱差点影响到周遭乡县,先皇令燕王和你义兄带着最精锐装备最精良的部队前往平乱。后来你义兄出事,徐家麾下的军队也自然而然归燕王统领,直至今日……”
叶丛峰似乎听明白了:“直至今日,北疆动乱早已平息,只是偶尔有小规模的骚动,大可不必再留那么大规模的军队驻守。”
褚安铭点头:“不管是为了节省军费开支,还是因为忌惮燕王手中兵权过剩难以把控。皇上都想要削减燕王手里的兵权。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每次皇上动了这个念头,恰巧北疆那边的蒙族就又有了异动。这事情说是巧合,怕是没人会相信吧。”
叶丛峰听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凑到褚安铭跟前压低声音询问:“您是说燕王他……有异心?”
褚安铭看了看他,用手用力拍了一下他凑到自己跟前脑门:“明知这里都是皇上的眼线,你就不要口无遮拦的胡乱猜测。”
叶丛峰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可是是王爷您……”
褚安铭打断他:“总之,皇上把燕王和他那个庶子召回京城,大概就是想借此机会处理一下这件事情吧。”
“那为何要将他俩安排到王爷的温泉别院?”
褚安铭哼笑了一声:“皇上说是我那里清净。”
其实他心里知道,皇帝是觉得他那别院里的人都知根知底,又布满了自己十余年安插下来的眼线,能更好的监视这父子俩人。
叶丛峰观察着褚安铭脸上细微的表情,试探性地问:“王爷,您瞧着对这件事情不大高兴?您是同燕王不亲近么?”
褚安铭沉默片刻,语气冰冷道:“不是不亲近,我是讨厌他。你也知道当年先皇只是让他一人带兵去北疆的。是他又特地去求父皇,让徐将军一道出征。若不是他……你义兄也不会出事。那么多年了,他在北疆倒是舒坦,那么多年也只受了些皮肉伤,生了两个儿子,还带着徐家的兵……”
褚安铭越说越生气,声音愈发阴冷。
叶丛峰问:“那您就不能同皇上说,您不高兴瞧见他么。”
褚安铭抬头看看他,长叹一口气,方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浮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皇上要做的事情,怎会管我高不高兴。”
叶丛峰忙将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王爷,隔墙有耳。”
褚安铭摆了摆手:“怕什么?我又不是在怨恨皇上,我只是说,这么多年来一向如此罢了。”
第78章 《我与王爷二三事》
皇上召燕王回京的圣旨发出去没过几天,刘管事就迎来了一拨宫里派来的泥瓦木匠,说是要对褚安铭的温泉别院整体修葺一下。
刘管事心急火燎的来问褚安铭如何安排,褚安铭倒是波澜不惊。
“随他们去吧,你把云白安顿好即可。”
如今院子里的人都已经散得一个不剩了,褚安铭大概也是不会再去买人回来了,那些个院子里各种角落旖旎暧昧的玩意儿留着也没什么用,是该清一清改成适合修身养心的场所了。
监修的官员来问褚安铭是不是要在别院里修个佛堂什么的,挑了好几处风水合适的地方让褚安铭定。褚安铭一看,这些地方没有一处不曾留下过他过去十余年留下过自己同人鱼水交合的影子。他觉得若是在那里修建佛堂,这实在是对佛祖不敬,于是又让人再去寻,终于在温泉别院找到了一处还算是“清白”的地方,把佛堂和禅院的位置定在了那里。
别院动工修葺地整个过程中,褚安铭虽装作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事事都不上心,但实则派了叶丛峰极其手下暗中观察监视。
监修和工人都是皇帝亲自派来的,他们手头必定是带着皇帝的任务的。褚安铭倒不是介意皇帝会暗中在他的别院造个什么密室密道,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褚安铭只是想要知道这些个机关在哪里,以备将来予以己用。
宜太后的病一直没有好透,整个春天都病怏怏的,直到过了立夏人才稍微有了些精神。这一日,褚安铭正陪着宜太后在御花园的龙抓槐下逗弄他新得来的一蓝一黄两只娇凤,正巧被路过的太子给瞧见了,也跑来一道瞧个新鲜。
“太子殿下这是刚从御书房下课?又被夫子训斥了?”褚安铭看着太子有些憔悴的面容问道。
太子放下手中逗鸟的瓜子,长长叹了口气:“我倒宁愿是被夫子训的。”
褚安铭奇怪道:“那太子这幅锤头丧气的模样是为何?”
太子说:“今日父皇早朝后,又召我去问了功课。”
褚安铭问:“那太子是在皇上面前功课没答好?”
太子摇了摇头:“倒是都答出来了,只是看父皇的表情似乎还是不甚满意。”
一旁的宜太后听了,招手让太子过来,递给他一颗蜜饯:“功课都答出来了便好,太子已经很用功了。皇上大概只是被其他事情烦了心,才对太子脸色不好的。别放心上。”
太子接过蜜饯塞到口中,鼓着一边的腮帮子委屈巴巴地说:“我已经许久未见过父皇脸色好的模样了。”
褚安铭笑道:“你父皇是皇上,时时刻刻都是要有天子威严的模样的。”
太子嘟囔:“连对自己的孩儿都要这般不苟言笑么?”
宜太后安抚:“天家父子都是如此的。”
太子依旧不服气:“我若是将来有了孩子,必定日日对他慈眉善目,带他玩耍陪他看话本……”
“别胡说八道了。”褚安铭伸手从食盒里拿起一颗蜜饯又塞到了太子口中,太子口中被塞满了东西,鼓着两边的腮帮子一时之间说不了话了。
太子努力咀嚼着塞满了口腔的蜜饯,半晌才好不容易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
一旁伺候的太监见状忙递上茶水。
太子漱了口,闭眼擦了擦差点被酸出的眼泪,转头对褚安铭说:“对了,皇叔一会儿无事的话跟我一道回宫,我得了几个新鲜玩意儿给皇叔瞧瞧。”
太子说完又用力眨了眨眼,褚安铭瞧出他应该是有其他事要同自己商议,于是也会以一个“知道了”的眼神。
宜太后身子刚好些,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她便乏了。
陪着宜太后回轩€€宫休息后,褚安铭便跟着太子来到了东宫。
二人一道进了书房,太子屏退左右,关上门。
“殿下说的新鲜玩意儿在哪儿呢?”褚安铭熟门熟路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斜倚在椅背上看着有些紧张的太子故意调侃道。
“皇叔,我无意间在书市上淘到一本话本,觉得有必要给您看看。”太子说着走到书案边,在有些凌乱的书案上翻找起了什么。
褚安铭意外道:“殿下往日里读的话本不都是从本王那儿拿来的么?怎地现在亲自去书市淘了?”
太子说:“哎,皇叔你好些日子没带新话本给我了。我翻来覆去看过去那几本都腻了。前些日子就让身边小太监去书市随便给我挑几本新本子。他不懂行情,书商就给他推了一本新书。那书商说这个写这本书的话本先生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写的上一本书不知怎地卖得极好。大概是文曲星下凡,所以推荐了他才刚写完上册的这本。”
他说着,终于从书案的一本字帖下面抽出一本薄薄的话本,走到褚安铭面前递给了他。
“哦?那殿下读完了?”褚安铭伸手接过那话本问道。
太子表情有些尴尬:“本宫读完了。”
褚安铭问:“哦?那是否真的写的非常精彩?”
太子说:“皇叔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褚安铭翻开手里的话本,薄薄的没有几页看起来是书商为了着急挣钱,作者才写了几章就匆匆出版了。
他瞥见写在第一页的书名,顿时愣住了€€€€书页上用大字正楷工工整整地写着《我与王爷二三事》。
太子在一旁继续说道:“本宫看到这书名的时候也十分惊讶,不知那太监怎会买回来这样的书,那太监说他不识字……书商说这个好他就买回来了。本宫原以为这书里的内容只是市井小民随意臆造出的人物和剧情,无聊的时候随意翻了翻,但……我越看越觉得这书里写的人分明好像就是皇叔你。还得是那种身边亲近之人才能描写得如此生动详实。”
褚安铭的目光一页一页飞快地扫过书页,眉头皱得愈来愈紧。
这书中大致情节写的是一名王爷在街上无意间看上了一个说书先生,于是将那说书先生强抢回软禁在府中,每日以听书为借口对说书先生各种挑逗勾引上下其手……
而这里头的主人公之一“王爷”外貌身形描写,以及他的一言一行果真是与自己有九分相似,加之又是喜欢男子这事,分明写的就是自己!
褚安铭把书翻回第一页,眯起眼在那一排大字标题边仔细看了看,看到了一行蝇头小楷写的作者名€€€€玉先生。
作者有话说:
蓝田:嘿嘿,没想到吧,我又来了。
第79章 我不该肖想王爷
坊间传闻倚花楼最近来了一名从应天来的歌姬,弹得一手堪比宫中乐师的好琵琶,嗓音也似林中云雀一般悦耳空灵。
只是倚花楼的妈妈将其护得极好,只有几个老客人曾经有幸见过此歌姬才几层轻纱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弹唱。
老客人都说未得瞧见那歌姬真容,但所听到的乐曲却已经值回了当日的赏钱。
这使得其他客人们更好奇了,许多人夜夜到倚花楼来听曲找乐子,盼着是否能成为那个第一个一睹这位歌姬芳容的幸运儿。
昨夜倚花楼又热闹到很晚,临近三更天的时候客人才走得差不多了,姑娘们都累了,奚妈妈大发慈悲,准许大家第二日不必早起。
于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只有昨夜伴着丝竹管弦莺歌燕舞声早早就睡下的蓝田独自一人醒了。
他从自己那重新修葺过的后院破屋出来,朝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听见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动静。
厨房那边没有动静,也没见烟囱里有炊烟升起。
厨娘似乎没有来做早点。
蓝田听见一边的高墙外传来隐隐约约的摆摊叫卖声,似乎是从几条街坊外传来的。
他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决定出门去买个肉包子吃。
他随意绑了个头发,脸都没洗就推开后院的门走了出去。
谁料一只脚刚跨出去便眼前一黑,一个麻袋正正套在了他的头上。
紧接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从门内拉出,然后蓝田便只觉得自己被一把扛起,颠簸了几下扔进了一个马车车厢。
蓝田的头上被套着麻袋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听着耳边马车行径时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响和马儿偶尔发出的几声嘶鸣,他意识到
€€€€自己“又”被绑了。
马车颠簸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下,蓝田一路无话,心却跳得比第一回 被绑架的时候更猛烈。
心中有的不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是兴奋与期待。
又是被人扛起,又是一路行走,最后在一处房间内放下€€€€一通熟悉的流程。
蓝田闻着空气中浓郁且熟悉的熏香味,闭着眼,被麻袋遮住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