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那个叫刈哥的男人。
新仇旧恨,给他等着瞧。
河里的袁屠夫气得浑身发抖,他一定要把刈哥打败。回家就单手抗两百斤肥猪,锻炼肌肉手臂爆发力。
迟早他要一血耻辱。
岸上回走的几人,各有欢喜各有愁还有人叹息。
比如村长就摸了摸自己硕果仅存的胡子,哎,好像又掉了几根。
回去的路上,苏凌一改刚才吵架时的暴躁脸色,此时笑嘻嘻的,还有心逗小黑玩。
苏凌见苏刈疑惑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哼哼说道:“谁叫史青云欺负到我头上,地是还回来了,但是不解气,现在她不解气了我才开心。”
虽然史青云赔的稻谷折合市价不过三百多文,对于苏凌来将只不过是一点小钱,但对于史青云家确是大出血。
谁叫她贪便宜想欺负他,让她家一年忙活的一亩地收成全打水漂,苏凌心里才解气。
苏凌说得含糊不清,但是苏刈听明白了,“那地里是杂草?”
“对啊,谁叫她霸占我家地,就当收点息钱。”、
“嘿嘿,还开荒五天才搞干净,倒是省了我们自己累。”
苏凌说完看了苏刈一眼,突然怕苏刈说他骗人,然后说大家日子不好过,种地也辛苦,骗人一亩粮食不好之类的。
往日,他可没少因为类似事情被他阿父说教。
苏凌见苏刈没说话,他懂,哑巴是不会说教,但沉默不予置评的态度就是不认可。
他眼尾翘着的笑意没了,瞬间闷闷不乐的,低着头走在前面。
走着走着,就忽地被轻轻揉了下脑袋,低低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落在耳旁,苏刈说:“你也很厉害。”
嘿,苏凌没忍住嘴角,翘着得意得笑了。
“哼哼,那是。”
苏凌开心了,整个人显得活泼不少,话也多了,“石头菜你会做?”
苏刈看着苏凌脚下磕磕绊绊的石子路,将苏凌脑袋扶正:“看路。”
“你又去问二姑了?”
苏刈道:“三伯娘家比较近,狗剩教的。”
苏凌回头,“你是在说七岁小孩子都会做,我这个大人不会咯?”
“不是。”
无趣。
苏凌看了一眼认真解释的苏刈,放过他吧。
石头菜很好做,他们村里称之为嗦丢,如字面上的意思€€€€把石头嗦后,抬手潇洒一甩就丢了。
据说他们先祖从中原逃难到这里,一路上没有吃的,就是嗦这种炒的石子,嗦到青石城后石子还有香辣味。
这种石子菜做法很简单,先把圆润的石子洗干净,然后水煮开后捞出来保持热度;
把切段的干辣椒和姜片蒜片过油出香,再把石子倒入其中再大火爆炒,温度越高越好;
中途再加水激发辣椒香味,浓缩的汤汁浸入石头中,达到越嗦越上隐的味道。
嗦完石头菜,正是黄昏的时候。
这时家家户户都会在堂前烧香烛,先祖看到青丝烟就会找到回家的路。
从在家里烧香纸开始,苏凌身上就笼罩着低落的气息,低头默默烧着纸钱。
苏刈知道他难过了,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在一旁把竹篮里放好等会儿要上坟用的香纸蜡烛。
苏凌提着竹篮起身,他回头见苏刈也跟了上来,开口道:“你在家吧。”
苏刈脚步一顿,点头,却在苏凌迈出院子的时候,抬手一挥,将一旁嗦石子的小黑派了去。
苏爹的坟离老屋没有多远,走过两三根田埂,再上两三个土坡小路就是了。
黄土堆着新坟,原本四周的杂草荒地被翻得干净平整,只有那新坟无言突兀。
苏凌走进,将竹篮放在地上,跪在地上,手一寸寸摸着晒得干裂的黄土。
久久无言,等他抬头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坟后是一片阴暗入黑的山林,往日苏凌早就怕到腿软,但此时却盯着山里雾障想看得真切。不见魑魅魍魉,也不见任何人影。
山林雾气下罩拢近,他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
就当阿父回来了吧。
果然都是骗人的,说什么在堂前烧三柱引路香,先人就会寻着路回来。
他盯着阴暗山里看了这么,没见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再也见不到阿父了,再也听不见阿父叨叨絮絮的说教声,再也看不到阿父无奈却纵容自己的笑容。
奔溃只在一瞬间。
苏凌从无声流泪到趴在黄土上嚎啕大哭,只在一刹那。
一旁小黑呜咽着用脑袋蹭苏凌的手,可苏凌没理它,它只好趴在苏凌的腿边摇尾呜咽着。
一顿发泄后,苏凌哭累了。
山林吹过的风里都夹着香烛味,那是家家户户对先人的惦念与牵挂。
这一刻,他理解了为什么村里人这么看重祭祀。
山里湿气重,落在苏凌颈侧让他清醒不少。
他起身,小腿微麻,撑着新坟边缘,向阿父诉说现在的日子。
事无巨细,他一一都说了。
他本以为开口会委屈或者无助,却意外的平静。
碎碎念念的,他嗅着山林间的香烛味,不知不觉说了很多。
好像他说得越多,阿父的音容笑貌就越发清晰。
说道最后,苏凌有些羞意。
“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但我好怕,我好怕那梦只是换个人重来一次。”
苏凌说完,眼尾最后一滴泪也干了。
他又跪下磕了几个头,“希望有机会能把他带来给你看看。”
磕完头,他起身,抱着小黑映着清亮的月色回走。
小黑长胖不少,苏凌抱着吃力,但他此刻却死死抱着,他的怀里只是太空了。
下了一个小土坡后,苏凌觉得空落落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把小黑放在地上,“小黑,你可太沉了。小肉球。”
小黑呜呜哼着,绕着苏凌脚跟走,也不知道是抗议还是怎么样。
不过蹿来蹿去倒是打散了苏凌心中的阴霾,松快不少。
到他下完小土坡,走到田埂上的时候,遇见了史香莲。
史香莲也一愣,明显是没想到天都黑了,还能遇见苏凌。
两人都没打招呼,就擦肩而过。
等苏凌快回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
回来的时候只顾着抱小黑了,把竹篮丢了。
那竹篮可是苏刈观察三伯娘家的竹篮后,他试着编的第一个竹篮。
整整两天苏刈都在埋头编这个竹篮。
要是山上没人他还可以明天去取,但是史香莲可是什么小家当都偷偷拿着给几个姑姑家的人。
苏刈辛苦编的竹篮,可不能被史香莲霸占了。
于是苏凌当即原路返回。
在他准备上小土坡的时候,隐约听见史香莲好像在坟前说什么。
苏凌下意识躲在小土坡下,还往里悄声走了走,离土坡上的声音更加近了。
他想听听史香莲会说什么。
这样极度偏心眼里没有幺儿的人会来上坟,已经出乎苏凌的意料了。
可史香莲来了,还是抹黑来上坟。
她会对他阿父悄悄说什么,或者是觉得懊悔自己往日所做,白天没脸来才晚上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的品种之前评论有小可爱说中了,只是还有些细分。
第36章 苏刈
山后夜蝉低声嘶鸣。
坟前烛火星子迎风闪动, 将蹲在地上烧香纸的脸照得苍老脆弱。
史香莲耷拉着的眼皮下,浑浊的眼底似在压抑什么。
她枯瘪的嘴角微微抽动,不一会儿就红了眼眶, 无声滑下一滴浊泪, 打在火苗正旺的纸钱上。
胸口干涩又肿胀的情绪让她动作僵硬缓慢,一张张将纸钱分开,然后等上一张纸钱燃烧过后, 再缓缓放上新的一张。
干枯的手指不自觉抚摸着纸钱上凹凸不平的纹路, 最终颤颤巍巍开口:
“幺儿啊,娘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