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捏着手里鼓鼓的钱袋子,瞅了苏刈一眼,“瞧不起谁?我们小姐多的是银子。”
她说完后,又侧身朝微微掀开一角车帘的小姐眨眨眼,继续朝苏刈问道:
“你家是哪的?家里有几口人?多大年岁了?”
苏刈看了她一眼道,“你买不买?”
“脾气还真冷,我家小姐全包了。”那丫鬟颐指气使道,“这下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苏刈眼皮子都没掀开看她一眼,低头默数着串数。
丫鬟见苏刈不理她,瞬间上脸色,斜眉叉腰手指苏刈道:
“不过是个区区乡巴佬,不是看你皮相生的好,谁愿意花大几百文买这么贵的小零嘴。”
这时,从街口赌坊门里出来三五成群的男人,为首的身着绸缎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样。一群人眼底挂着黑眼袋,狗腿子一样围着那公子哥儿。
那公子哥儿道,“那不是钱小姐的贴身丫鬟吗,难不成钱小姐又看上那个卖山货的小白脸了?”
那丫鬟叉腰呵斥着那个卖山货的,而对方却理都不理,看着确实有趣。
“走,我倒是瞧瞧,本公子还比不上一个卖山货的乡巴佬了。”
一个狗腿子急忙拍马屁道,“就是,钱小姐喜欢养小白脸,可就是对公子您的追求熟视无睹,我看摆明就是不给您面子,少爷哪能被一个乡巴佬比下去。”
另一个却仔细听着,苏刈看了一眼:“这小白脸皮相身材比少爷好,咱们要从长计议。”
一个个蠢货发言听得那少爷气得直将人踹倒,指着另外一个人问道:
“一帮蠢货,你新来的,好生看着点你主子我是如何威风的。”
另外一个人都愣住了,那纨绔以为是被自己气势震慑到了,咧嘴大摇大摆走去。
那人惊讶愣住,是因为看到苏刈那张熟悉的面孔和不远处坐在面馆前摆字画的袁秀才。
史贤芝看到这两同村人,只道冤家路窄,急忙想找个地方开溜,但还是被袁秀才眼尖看到了。
史贤芝给纨绔公子道,“那卖山货的不过山野蛮人,还是个低贱的奴隶,自是不配给公子提鞋的。”
说完见赵公子嗤之以鼻又笑得鄙视,他故意捂着肚子道,“公子,我突然肚子疼,先去方便下。”
那赵公子也没察觉什么,骂了一句上不了道的狗东西就放史贤芝走了。
史贤芝灰溜溜地佝着身子捂面逃走,但这一切都看在不远处袁秀才的眼里。
袁秀才乍眼见到史贤芝跟在纨绔弟子赵公子后面,还有些吃惊。
这赵公子是城里大家族赵家独子,府上的产业涉及赌场、冶铁、药铺等。他本人是出了名的霸道纨绔子弟。
史贤兰嘴里说自己哥哥进城赚钱,就是给人在赌坊里当打手?
但此时他来不及多想,只得草草收摊盯着苏刈那边情况。
那赵公子真是蛮横欺压人,一脚踩碎了簸箕里的秤砣子,鲜红的果汁四溅,惊得那丫鬟尖叫大喊。
“叫你家小姐看看,她看中的小白脸在本少爷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赵公子还踩着一串好的秤砣子狠狠地碾碎,看着似定在原地的苏刈道:“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也敢和我争。”
“赵公子,你太蛮不讲理了!我家小姐是不会看中你的!”
丫鬟说了两句后回头看马车里小姐的反应。
那小姐看着站在原地被欺辱的人没有一丝反抗,有些失望。
一个摇头放下车帘,那丫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丫鬟把手里的钱袋子丢在苏刈脚下,“捡好,我家小姐赔你的。”
而后那丫鬟瞪了眼赵公子转身就走了。
苏刈弯腰准备捡地上的钱袋子,一只黑靴子踩着钱袋子的红缨络,头顶还传来嬉笑声。
苏刈抬头慢慢看向那个打手。
“瞅什么,不过是个奴隶而已。”
那打手贪婪地踩着洒出来的铜钱碎银子,而后把钱袋子捡起来朝赵公子讨好一笑,在其他人眼红中塞进了自己兜里。
这群人见这样挑衅侮辱,苏刈还是一声不吭,多少显得没意思。
那赵公子见钱家小姐的马车走了,朝苏刈轻蔑扫了一眼,“不过是个木讷呆傻的奴隶,如何与本公子比。”
周围狗腿子连声点头哈腰,一顿马屁拍的赵公子神清气爽,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去酒楼过早。
苏刈看着那群人走后,在旁边摊位老板的叹息声中,弯腰把打翻的簸箕背篓扶正。
地上秤砣子的红汁像是开在腐烂街口的繁花,还有一些侥幸逃脱的果子和绿叶撒在上面,红花绿果看着诡异的赏心悦目。
苏刈盯着那滩鲜红的汁水看了会儿,安静的眼神中有一丝冷漠与厌恶。
他抿着薄唇蹲下,从地上果子残渣中,捡起一颗颗散落的果子,放在手心如捧着宝贝。
原本苏凌用湿布就着井水把秤砣子擦洗的很干净,此时果子在地上滚了一遭沾满了泥。
他捡起来在袖口擦了擦,放进嘴里,还是甜的,是阿凌喜欢的味道。
他背起背篓,朝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一旁袁秀才看完了全程,见苏刈没有反抗硬碰硬才缓了口气。
不说平民对上贵族那也是杀了就杀了,更何况苏刈还有个奴隶身份。
在自己没有实力前,唯有韬光养晦才能今后翻盘。
他见苏刈背着背篓走了,想跟上去开导下,告诉他在青石城碰见赵家人要远远绕开。
苏刈长腿有力走路很快,此时街上人正多,他跟上有些吃力。
等绕过几个走货郎挑着的扁担,他已经远远落后苏刈一大截了。
正当他想快点走的时候,只听前面马蹄嘶鸣,扑通哐当乱声响起,重物滚地,而后人仰马翻痛骂声一片。
袁秀才走进一看,原来是李家的马突然受惊,马车撞到了大摇大摆走路的赵公子。
两边一顿慌乱躲避中,又撞翻街道旁挑货郎的胭脂水粉和相邻卖糕点果子的小摊子。
人群中都在看热闹,幸好苏刈也停下了,袁秀才才有时间追上。
李家和赵家产业有重合竞争的部分,名下都有药材铺子。
两家也都是青石城大家族,平日面上走动来往,私下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不过看着赵公子捂着屁股一脸吃痛发怒,带着打手拦住李家马车不让走的样子,势必要撕破脸。
马车里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红绸缎金手镯,比赵公子看着还夸张。
“呵呵,我当是李家大公子,原来不过是养在外面的妾生子。”赵公子道。
那李小公子气得跳脚,怒骂道,“原来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怎么就没撞死得了。”
两伙人就这么打起来了,最后还是李家大公子赶到才制止了闹剧升级。
李大公子代表李家道歉后,赵公子才不情不愿凶恶瞪了李小公子一眼,转身进了酒楼。
街道看热闹的散了后,街边被撞翻摊子的摊主才敢捡地上砸落的东西。
那个摊主苍白头发上了年纪,一弯腰扯得手脚颤颤巍巍的,一脸干瘪苦相,看得袁秀才心生怜悯。
而苏刈却在一旁把背篓放在地上,一脸冷漠好像没有看到老人的不易,糕点滚在他脚边都没弯腰捡下。
袁秀才心里不平,他没看见老人这般讨生活多么艰辛吗。
起早贪黑守着摊子不赚钱还砸了这些,苏刈看到这些不会物伤其类吗?
村里人都说苏刈面冷心热,他亲眼见识才知道真是心肠冷硬,惯会人前装好人。
不一会儿,赵公子一行人从酒楼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路过地摊子前,还踩碎了袁秀才脚边的糕点,几人又嘻嘻哈哈朝一条巷弄走去。
袁秀才忍下愤怒,帮老人捡完摊子后,抬头去找苏刈,发现人不见了。
他没思考多久,着急拍手,坏了,苏刈定是跟着赵公子一伙人去了。
他答应过苏凌不能让苏刈吃亏的,这种以卵击石的莽撞他要怎么阻止才好。
袁秀才忧心忡忡地顺着那小条巷子走去,小巷子幽深破败,两边高墙都爬满青苔,看着人迹罕至。
他们是从这里走过的吗?
袁秀才拐了个弯,看到从高墙内伸出的槐树枝桠上挂着背篓。
他眉心抽动,心里飘过不好的揣测。
突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巷子深处捂着脖子,一脸惊恐跑出来。
那人看见袁秀才伸开血手,像是求救似的嘴角吐着血泡,喉咙似割破,艰难地发出古怪诡异的咕噜声。
袁秀才吓得脸色瞬间失血苍白,一直读圣贤书的袁秀才哪见过这般场面,瞬间吓到失语颤栗。
他两耳空鸣,只听巷子深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看清来人后他眼睛不可思议瞬间睁大。
怎么会是苏刈?
他还是一脸冷漠,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就连那双手也是干净的。
眼看着苏刈走近那人,袁秀才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拦在了苏刈面前。
没等他逼出一句话,他背后哐当一声,人砸倒在地上。
他回头看,那人见到苏刈身影一口气没扯上来,活活被吓得死不瞑目。他再看苏刈的眼神多了些恐惧。
苏刈抬起眼皮扫了嘴皮发白颤抖的袁秀才,而后看向地上那断气的男人。
他弯腰从那男人裤兜里掏出钱袋子,把碎银子取出,再丢了那带着香气脂粉的钱袋子。
又将这地上的人拖入后巷子里,他返回时,袁秀才还怔在原地。
看到他来后,袁秀才似反应过来,猛然弯腰扶墙呕吐。
苏刈没管他,飞上槐树枝把背篓取下,然后朝巷子外走去。
“站住!”袁秀才面色苍白大喊道。
草菅人命就这样跑了?他们虽然不讲理,但不至于罪该万死。你这样做就是把苏凌陷入危险中!
不过这些话他憋在口中吐不出来,只得摇摇晃晃跟在苏刈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