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地上跪着的妇人一脸不安。她抬头看着黑脸的袁得水,紧紧捂住自己衣兜。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起身的时候兜里的碎银子反而掉了出来。
哐当亮白碎银子撒地,周围顿时消声了。
€€€€“你不是有钱嘛。”
“哪你刚才这副做派,是故意逼秀才的?”
周围人议论纷纷,但是秀才早已魂不附体,落寞转身走了。
一旁看热闹的小厮悄悄道村里也弯弯绕绕多。
李公子用扇子打了下他肩膀,“你要是再顶撞你公子,便把你放到庄子里,好好被人磨锉一番,才知道现在差事难得。”
这族长怕是早就和城里米铺管事勾结好了。还一环扣一环煽动族人心甘情愿低价卖米,还顺便收买人心。
只是现在被苏凌一杆子阴差阳错搅乱了。
苏凌两人回家的时候经过村长院子,听见族里在讨论赋税米价还有卖族田,便停在原地过了下脑子。
村子里因为米价低完税困难的,倒是有不少人家。他之前没动心思买,一时没有契机而是没有由头。
此时他和苏刈成亲正好需要米;再说他也想感谢村民帮他出头拦了地痞。不管真心假意,此时买了米总不欠人情了。
于是他和苏刈说了打算,苏刈由他做,便给村长说了买米打算。
村长虽是欢喜松了重担,但也担心有村民趁价好都纷纷来卖。
按照村里办酒席经验,一般大锅架着高蒸笼可蒸一百斤米,连着蒸七八锅米就足够了。
即使平时吃不饱的汉子,酒席一顿吃个两三斤米后,想再吃一碗肚皮也不答应。
村长担心米买多了,浪费钱。
苏凌却不在意,三文一斤收五千斤也只要十五两。这虽然是一年农户赚的钱,但对于苏凌来说也还行,并不吃力。
算村里家家好收成,一家做十二亩水田,一亩高产两百斤共两千四百斤。还得自留一千斤至一千五百斤为来年口粮,所以能卖的也没多少。
而且农户人更喜欢存粮食,如果不是手头实在紧吧缺钱,是不会开粮仓卖米。
他给村长说有多少收多少,只是到时候估计得借村长家粮仓存着,他家还没修粮仓。
村长笑得合不拢嘴,说直接开族里粮仓存万把斤都没问题。
苏凌听得冒汗,那倒也不至于。
买米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
还有人不信传话,亲自跑到村长家里来问,见苏凌还在便松了口气。
得知确实按照三文钱买,连声感谢又气喘吁吁跑回家扛米来。
生怕自己晚一步来,苏凌米买够了,自己家的卖不出去。
不一会儿,村长家院子就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像是看庙会一般,只是各个神色焦急像是怕轮不到自己。
最后得知有多少收多少,心头石头才落地,才敢确定今年秋税有着落了。
有村长主持,乱着的人群很快好队。
族老抬出桌椅坐镇帮忙登记入册。
最后苏凌两人就只用站在一旁看着过称看记账。
每个村民走时都对两人说了声感谢,还祝两人新婚大吉喜结良缘。
苏凌回笑都有些僵脸了,像是提前体验一把成亲当天迎宾客的滋味。
幸好今天进城带的碎银子铜钱够,不然村民说的热切,他也不好意思泼冷水明天结清。
也有村民问两人什么时候办酒,说那天定来帮忙。
得知两人打算盖房子再办酒,一众妇人男人都满脸笑意激动,说他们钱没有力气倒是一大把,到时候都来帮工。
苏凌听着也很开心,说那时候一定请大家来帮忙。
“公子,你说同是一个村的,人怎么就差别这么大。”
小厮见自家公子没回他,扭头一看自己公子盯着那哥儿看痴了。
他忙低声提醒道,“公子!你盯着别人看不怕周围村民打你啊。”
李公子笑道,“这就是苏凌的神奇之处,或者说人与人的神奇。村民面对他时,脸上的笑意是淳朴自然舒心的。”
小厮瘪嘴,“公子莫又是起了心思。”
李公子道,“我只是打量这位候选管事,是否品性端正样貌资质。”
“而且,咱们候选管事旁边的男人,公子我才更感兴趣。”
公子莫不是玩腻了,开始断袖分桃了吧。
李公子瞧着小厮眼神啧了声,回头就见苏刈正目光锋锐的看着他。
李公子收扇抱拳朝人遥遥相敬,不过换来的是苏意淡薄的无视。
没等小厮骂苏刈大胆,李公子就道,“找块干净的石头,咱们估计得等到天黑。”
李公子说天黑,果真天黑后院子才完事。
院子里人散了后,又留下十几位汉子把米扛入粮仓,众人举着火把一路吆喝好不热闹。
等一切彻底忙完后,苏凌两人才算清一共花出去九两三百三十文。买了三千一百一十斤米。
苏凌刚走出院子,就见李公子起身走了过来。
李公子道明来意后,苏凌有些吃惊。
苏凌也注意到这人从中午等到现在天黑。来人诚意十足更加让他摸不着头脑。
不过等到现在不到家坐下细谈,那也说不过去。
夜明星稀,村子里安静下来偶尔犬吠相闻,家家户户亮起的灯油,在暗夜雾霭中晕开暖色氤氲,像是冬夜亮起的通红小柿子。
几人到小院子后,只闻得扑鼻的桂香,屋子坐落在林前本是清寂,但等来归人,院子瞬间热闹起来。
鸡圈里归笼的鸡堆挤在角落,闻声抬头咕咕声叫;马棚里,马打着响鼻甩着尾巴,黑夜里都掩盖不住那发亮的大眼睛。
小黑更是呜咽出声尾巴摇的欢快,见到陌生人来只是顿了下脚步,没等苏凌出声便乖乖趴一边了。
夜色下小黑身形看不清,只显得高壮臃肿肥大。李公子瞥一眼没看清,想定睛看时,小黑已经混在黑暗角落里了。
“这狗倒是有些不同。”李公子道。
苏凌道,“李公子好眼力,这狗是黑野猪和狼杂交出来的。”
……
李公子见苏凌这样说便没多问了。
堂屋点了油灯,黄豆光一跳跳的扩大光圈,待挑芯后黄光大盛,驱散桌子上的黯淡至四角。
刚好在城里买了些零嘴糕点,此时拿出来招待人、自己填填肚子正合适。
苏凌给两人倒了杯水,“就着水吃点零嘴填肚子吧。”
一旁站着的小厮见苏凌如此不客气,有些不悦,却被李公子拦住了。
李公子对苏凌道,“我们济世堂你是熟悉的,坐镇的张大夫也与你相熟,可有兴趣来做采购管事?”
济世堂,苏凌是熟悉的。
在青石城的药铺里有一定竞争力,背后更是靠着李家进货销路完全不愁。
李公子本人手下更是经营诸多铺子,衣食住行到胭脂水粉样样涉及。
“为什么找我?”
换做平常人得这么一份宝贵差事,早就喜形于色再明里暗里,打探月钱待遇了。但是苏凌却格外沉得住气。
李公子不禁在心里多看中苏凌一分。
他一个下午在院外等人时,没少观察苏凌与人打交道原则,也听了不少村民说苏凌在村里的事迹。
倒是个气性坦率直爽的人。
李公子道,“互惠双赢,你懂医理识药材、更熟知药铺运转开支,需要施展身手的地方,而我济世堂树大根深,也恰好需要一位管事。”
苏凌摇头,“你没说全。”
李公子被苏凌看得眼皮跳了下,他不信一个十八九岁的哥儿能懂他所想的。
但是苏凌的眼光像是看透他心中盘算,让他无所遁形。
苏凌当然知道他心里所想,刚才落座的时候便刻意碰了下衣襟。
他准备说什么,此时听到了一声咕咕肚子叫声。
他摸摸肚子以为是自己叫的,又听咕咕一声,他闻声抬头,发现李公子开扇掩面有些尴尬。
苏凌道,“乡野只有粗茶淡饭招待,不知道李公子吃不吃得惯。”
李公子还没摸清苏凌态度,当然要留下来吃,点头道麻烦了。
苏凌道,“不麻烦,你们谁烧火谁洗碗?”
李公子和小厮面面相觑,最后两项都落在了小厮身上。
小厮没忍住嘀咕,这样的管事真的行吗。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子。
李公子反而觉得抗压能力强。今后面对李府其他人责压能坚持自己选择,他迫切需要这样的人才。
小厮觉得自己家公子定是疯了。
怎么就非这个苏凌不可了。
做菜的时候,李公子坐一旁一番少爷做派。
拿着扇子悠闲自在地欣赏着苏刈手里的刀工。苏凌抓住他一直盯着苏刈,疑惑嘀咕一声,叫他来剥蒜头。
李公子脸色一滞,也只得把袍子掀起扎在腰间,挽起袖子蹲在地上剥蒜头。
苏凌以为李公子不会,但没成想剥起来十分利索,比他动作还快。
苏凌夸了他一声,剥得不错。
一旁苏刈听见却回头看了一眼。接过苏凌递来的蒜头,一刀拍的粉碎,连一点碎末汁都没溅出来。
李公子觉得后脖子发冷,起身离苏凌远了点。最后干脆蹲在灶后,散散背后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