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以为苏凌会关起门把这件事情就此打住,哪知道他要招摇过市,恨不得全城知道程管事调戏侮辱他。
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好事?
而且程管事已经付出惨痛代价了,这重伤不及时治疗定落得半身不遂。
此时苏凌还揪着不放,未免把事情做太绝了。
程管事虽然不重要,但好歹是商队的管事。
就算平日世家都会对商队管事客气客气,苏凌仗着有人撑腰不免太过跋扈。
同属于商队的黎总管,此时站出来道:
“这件事虽然没有实质伤害,但传出去对苏管事的名节一定有损。
程管事游街虽然难堪,但世间男人风流韵事数不胜数过眼就忘,唯独对哥儿女人们的名节旧茶翻新年年炒。”
“此事还是不宜大肆宣扬。”黎总管微微压着嗓子颇有点强势的味道。
苏凌哈了声,毫不客气道:“这事儿就不劳黎总管操心了,我丈夫不介意的事情,你的担心未免有点多余。”
黎总管被呛得面色十分难堪,他没想到苏凌如此莽撞不识时务,此前还以为他懂得识人眼色做事。
苏刈眯眼含着警告对黎总管道:“我就是要全城皆知,济世堂的苏管事旁人动不得。”
黎总管被苏刈盯得后背颤栗发毛。
这时,他想起下面人只查到苏刈零星的消息,神秘的来历还一身武艺,顿时气势矮了大截。
他双手抱拳含着下颚道,“我失言了,二位自便。”
苏刈朝他勾唇冷笑,“黎总管,言行一致,马脚不要露出太多了。”
黎总管顿时抬头,对上那幽冷阴寒的视线,像是被毒蛇盯住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难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煽风点火,串掇程管事得罪苏凌,然后借助李家势力除掉程管事?
他刚才那翻话看似为程主管求情,实则不过是走个过场说给周围药材老板听的。
身为商队同僚,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被欺负不说一句话。今后传回商队里也能博得一番美名收拢人心。
他见识过苏凌男人狠戾的模样,此时这个看着安静冷峻的男人再也不能放心了。
黎总管圆脸一笑,嘴角纹路展开,“请自便,商队那边也会有个说法。”
他这话一落,刚好两个小厮把乌龟也抬进来了。
苏刈看了一眼,抬眼透着历经千帆的深沉与睥睨,他傲然道,“哦,那倒是看看你们商队是要怎么个说法。”
这边两人一来一回打机锋,苏凌早就指挥着两个小厮,把乌龟绑在程管事身上了。
“来来,蔡叔看看你们酒楼的活动招牌。”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暗黄青紫的后背上,一只洗脚木盆大的乌龟将将遮住背面。
乌龟缩着脑袋只留大龟壳,此时程管事低着头活像是探出的**。
这模样滑稽十分屈辱,看得那些药材老板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最后程管事因为膝盖小腿不停抽搐走不动,被人放在马板车上推着走。
看热闹的老板们,还有些遗憾没能亲自看到程管事在地上爬着走。
春雪旭日楼本就在城内繁华地段,周围酒楼铺子林立,是平日公子小姐们最爱吃逛游玩的一条主街。
此时一个小厮推着**上背绑着乌龟的中年男人,吸足过街人的眼球。
寒冬凛冽,那男人冻的得浑身抽搐发抖。他觉得丢脸想把头埋在板车里,却被一旁小厮拿着木棒,像戳乌龟脑袋一样迫使他抬起来。
“呀,娘,这乌龟变成人了!”一个稚子欢呼道。
街边本热热闹闹的人们纷纷驻足指指点点,看着龟车缓缓前进,这身后还跟了好些人看着。
有些眼力劲儿的已经吓得一跳了,钱家主、李公子、蔡老板、还有商队黎总管等老板们怎么都在。
街道中间原本的行人,此时见身后动静都纷纷如水退至街道两旁。
正当他们疑惑这是怎么了,苏凌已经敲响锣面,自己开嗓出声了。
“这乌龟王八蛋是城里商队程管事,喝了酒便出口不逊,言语龌龊下流意图不轨。
这个男人简直窝囊至极,自己没本事还眼红我生意做的好,他想毁了我,今日我便毁了他!
我现在特此大肆宣扬,就是让你们看看这个禽兽真面目。
也让别人知道我苏凌,不是他们随便揉搓的软柿子。”
苏凌说完,原本街边喧闹的人声慢慢消失了,只留他激烈的言辞在人群缝隙间出穿梭。
带人们消化话意后,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视线忍不住落在他身上探究。
冬日残阳落在苏凌劲气鼓鼓的脸颊上,给细腻的绒毛镀上一层暖黄的光;
浅淡的眸子被残阳染上一层浅褐色,透亮而清澈;还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神勇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辉。
一旁和他并肩而立的男人像是载着太阳的巍峨山巅,无言沉静但气势磅礴让人无法忽视。
“这不是济世堂的苏管事吗,定是那乌龟王八趁酒见色,想欺负苏管事反被教训了!”
“苏管事年纪轻轻厉害啊,现在济世堂生意越来越好,有人就是见不得好生了嫉妒,故意整人。”
“别说,现在到济世堂买药不仅便宜还比以前管用多了,恐怕是占了那人的利益了吧。”
但同时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几个男人嚷嚷道,“这么锣鼓喧天的,还以为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对啊,你们没看见苏管事背后跟着的男人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真以为济世堂就靠他一个小哥儿撑起来了?”
“一个哥儿在外面喝酒应酬抛头露脸的,本来就危险,这不是诚心给人机会上赶着么。”
“害,一个哥儿这么辛苦做什么,把孩子养好家里照顾好就是最大的贤惠了。”
“哎,这哥儿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赚钱是赚钱,家里孩子平时谁带啊。”
“这话到点了,因为挣几个小钱耽误照顾孩子,可就得不偿失本末倒置了。”
这几个男人指指点点,大有苏凌现在遭人调戏就是活该的意味。
他们议论的时候并没遮掩,周围妇人哥儿也没人出声反对,有的认同有的面色不快。
“一个哥儿现在这样满街宣扬,我是他男人早就嫌弃他丢脸了。”
这人话音刚落,就被人砸了一个鸡蛋,男人怒愤抬头找人。
“眼瞎了,你姑奶奶在这儿。”
钱悠又从身边丫鬟的菜篮子里拿起一个鸡蛋砸去。
“你是哪根葱敢在这里说三道四!”
“要你们这些男人承认苏凌有本事很难吗?收起你们那高高在上又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吧,人家苏凌要你认同?”
“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这个资格,认同他的男人都跟在他身后,哪个说出来不是响当当的人物,你怕还不够给苏凌提鞋吧。”
那几个男人见钱悠穿着打扮富贵,只得唯唯诺诺不敢出声招惹。
钱悠道,“什么一个哥儿抛头露面就是上赶着给机会,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瞅你个怂样!”
一旁丫鬟着急扯着钱悠衣服,慌忙道:“小姐注意言辞,别说了。”
自从她家小姐去村里住几天后,回来又去济世堂做事情。现在说话做事越发粗鲁野蛮,不仅自己要逛菜街,还当街骂泼,这哪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啊。
钱悠这个大家闺秀只差没挑过大粪了。她最近和写书的先生搞话本,听说他话本实际取材,她越听越厌恶男人,觉得这世上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此时这些男人的言论,刚好像一把火点燃她挤压已久的怒气。
钱悠胳膊甩开丫鬟的拉扯,高声质问那几个男人:
“苏凌做错了什么?”
“他明明是受害者,现在公开诉诸实情是想让更多人看清这个狗屁管事的真面目,怎么在你们口中他就是不知廉耻了?”
“难道你们的媳妇子女受到欺辱,你们要忍气吞声默默忍受?那有你们这些丈夫父亲简直是倒八辈子霉。”
“瞧你们穿得粗麻穷酸样,看你们样子也挣不了几个钱,怎么好意思嫌弃哥儿女人出来赚钱丢你们脸,我看是怕她们赚的钱比你们男人多吧!”
“凭什么我们女人生儿育女还要事事以你们没用的男人为尊。
你们现在就是看到苏凌一个哥儿不仅能赚钱,还能赚得很多,你们慌了。
你们害怕自己媳妇看到也跟着出来赚钱做生意,然后你们男人就觉得脱离掌控,有辱你们一家之主的尊严!”
钱悠这几天听了好多书生实际取材的话本,此时一肚子怨火通通发泄出来。
她本就是明媚大气的五官,本来张扬肆意的性子被压着和灵位联姻给消磨殆尽。
此时星火翻燃,重新燃起亮光。
“我们女人也是人,凭什么生来就得听你们的。
凭什么你们三妻四妾,我们和同村男人打声招呼就疑似偷人被指红杏出墙?
凭什么你们生来尊贵我们贱如蝼蚁!”
钱悠越说情绪越失控,整个人几乎撕声竭力浑身发颤。
她像是把那段黑暗看不到光的日子里,积累的所有痛苦不满借着这个口子撕扯开,一股脑倾倒出来。
火光燃烧之处,只听炙热灰烬€€€€断裂,然后热灰带着最后的火星子高高扬起,朝四处散开火气。
炙热的灰烬落在街道两边的人群中,沉默越发深沉,麻木的心受热气呼唤逐渐跳动。
人们纷纷望着前方,苏凌还在敲锣振声。
他侧脸凛然义愤,神情不见丢脸怯弱。他背影纤瘦单薄却挺拔坚韧,那残阳落在他肩头发尾,无一不是一道道光。
人们仿佛定住了,于晦暗中痴痴望着那一缕余晖。
“我们女人也是人,凭什么生来就得听你们的。
凭什么你们三妻四妾,我们和同村男人打声招呼就疑似偷人被指红杏出墙?
凭什么你们生来尊贵我们贱如蝼蚁!”
年轻鲜活的女声竭力呐喊,似喊出她们所有人中的忿懑、不甘和嫉妒。
“娘,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