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往旁边一避,那人扑了个空,差点摔个倒栽葱,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嘴里还在嘻嘻笑:“幺儿,叔等你老半天了,就晓得你得往这边下来……”
这人正是郭大志了。
他从小树林里出来了,越想越不对劲,那片林子又不大,陈小幺这么大个活人,还能凭空不见了不成?肯定是躲在哪个地方了。
当下便又绕了回去,还长了心眼,心知陈小幺要是下山,定得往北面回,于是就往这马路牙子这一蹲,守株待兔蹲他了。
一边蹲着还一边回想着方才陈小幺那模样,嘴里直流哈喇子。
陈小幺是个脑子缺根筋儿的,郭大志晓得。
上回,郭大志借着酒劲儿把他拖上山,这小傻子还傻乎乎的信了郭大志喝了酒头疼,被扒了衣服才开始挣扎。
后来被梁川吓跑之后,郭大志还担心了好几日,虽说是没得逞,但好歹是有这么一回事,梁川或陈小幺,这俩要有任何一个出去乱说点什么,他一张老脸也要在村里丢光。
结果等了几日,屁事没有,郭大志才又放心大胆去镇里吃喝嫖赌。
他算是发现了,这陈小幺真的是个傻的,什么都不懂。自己只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人给办了,别再走霉运遇上梁川,那就成了。
梁川借着火光看清了这人的脸。
他想起方才陈小幺说的,被郭大叔追着跑,又见这人一脸淫邪神情,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想做什么。
于是他在人再度走近时,一脚就踹过去了。
这下半点没收着力气。
他近来本就烦躁的慌,但也不是跟以前十五六毛头小子似的了,要没人招他的话,那还好,能忍着。
但要有人招他,那戾气挡都挡不住。
这一下直踹中了裆下,郭大志惨叫一声,只觉下面跟要裂了似的,他捂着胯下在田埂间,痛的直打滚。
梁川走到郭大志跟前。
陈小幺也被声音给弄醒了,看清地上的人是谁,害怕的缩了缩,躲在梁川背后。
郭大志在巧村混横混横这么多年了,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当年他看上邻村一个漂亮女人,靠抢的把人抢了回来,结果抢回来了也不好好待人家,喝醉了酒就打人,那女人被打的受不了了就跟人跑了。
后来彻底成了个地痞无赖,向来只有他欺压别人的份儿,哪有上来就挨这么狠一下的。
他满头冷汗,抬起头,认出来人。
这他妈哪是陈小幺,分明是他家那个男人!
上回在山上,郭大志就吃过梁川的亏,自然晓得来硬的,自己肯定干不过他。
郭大志在肚里叫苦,嘴上还不肯服软。
“梁家小子,老子晓得你是个横的。”郭大志恶恨恨瞪着他,摸着老二,龇牙咧嘴道:“可老子再怎么也是你叔,你要敢在这把老子给废了,老子带上弟兄也要把你家给抄了。”
“郭叔,”梁川俯下身,墨黑的瞳仁里戾气外溢,看得郭大志直哆嗦,“我叫你一声叔,你也得有个叔的样子。”
“要还有下回,”梁川踢了一脚他那,“我先把你废了。”
郭大志顿住了,头一回没想出咋说狠话说回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郭大志觉出一股子从天灵盖上窜出来的寒意,顺着脊背一路爬满全身,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用家伙什抵在脑门后面,又像被活活掐住脖子似的,半点喘不过气来。
等人走远了,过了好久,郭大志抖着手去摸下头,湿的。
早吓的尿了一裤裆。
第18章
清晨,梁家六口人围着方桌吃饭。
桌上放一个大圆盘子,里头有十来个大包子,春笋酱肉馅儿的。
这时节的春笋长得又多又好,他们这片儿恰好靠山,太阳下了山,背着箩筐和锹到外山上逛一圈,就能挖满满一筐回来。
陈小幺中午领着梁小妹一同去田里,给梁川和梁老汉送了饭,过后,梁小妹自个儿拿着两个碗回来了。
刘美花问你嫂子呢?梁小妹说,嫂子留在田里,和大哥哥一起干活儿。
刘美花当时便撇了嘴,心想他能干得动什么,别不是故意躲懒不想做屋里活儿。
结果到了晚上,陈小幺和梁川一道,还真背着一筐笋回来了,颗颗鲜嫩,上面还沾着露水。
当晚就剁好了,拌成肉馅,第二日早晨便蒸了包子。
梁田抢着抓起一个,还没等凉就塞进了嘴里,被烫的直喊,几口咽了下去,又嚷着好吃。
“慢点!”刘美花一筷子敲在梁田手背上,又数落,“都是念学堂的人了,还这么莽里莽气,一点不像读书的。”
因着陈小幺送的那碗豆腐,梁田已经在温夫子那念了好几天的书了。
每天都是早上吃了饭就过去,晌午吃饭的时候再回来,十天里还要休一天。
问他为啥温夫子不教一整天?梁田答说,温夫子身体不怎么好,下午要歇息的,每隔一段时间还得去镇上药堂里拿药。
梁田吃的最快,两个包子下肚,抹了一把嘴,就背上刘美花给他缝的布包走了。
余下几个人还在喝粥。
等吃完了饭,照理说梁家父子二人就该出门了,梁川却还坐在位置上没动。
“我预备盖间新屋。”梁川放下碗,说。
刘美花刚端起碗喝粥,闻言手一抖,差点把碗给摔了,“啥?!”
梁老汉也愣住了,停下筷子,看向大儿子。
“如今我成了亲,家里的屋子住不开。”梁川似是已考虑了很久,不疾不徐的道,“二弟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屋子,不好一直挤在爹娘屋里。”
“你、你这……”刘美花看着他,“咋这么突然?”
陈小幺嘴里含着勺子边边,也有些迷茫的睁大了眼。
“不突然。”梁川说,“合计了有一阵了。”
梁老汉咳了声。
“川儿说的也对,”过了好半天,梁老汉吊着个胳膊,闷声道,“咱这屋子是小了些。”
如今还算勉勉强强挤得下,可往后陈小幺要生了娃,或是梁田娶了媳妇回来,那可是真塞不下了。
刘美花当然也懂这个理,也晓得分家是迟早的事,可还是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合计了有一阵了,那不就是成了亲就想着分家了嘛。
不过话说回来了,儿子儿媳,这两日看着像是又和好了。
堂屋里那张大躺椅早收了起来,每天晚上,又在那哐当哐当进进出出,烦的要死。
刘美花心想,搬出去住也好,梁田这小子睡觉磨牙,不过€€€€
“你爹胳膊这个样儿,田儿如今在念书,你小妹更是个下不了田的,”刘美花说,“你要走了,家里那两亩田谁来弄?”
梁小妹很不舍,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陈小幺,“大哥哥大嫂嫂搬出去住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她在家里没人说话,大哥哥话太少,梁田又不掺小女娃娃一起玩,陈小幺来了之后,她就爱跑去找这个嫂子聊天。
她就喜欢和嫂嫂聊天。
顿时,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梁川。
“田还是归我弄。”梁川平静道,“打猎得的银钱,也不短了家里开销。”
刘美花还有些不是很情愿,但知道梁川向来说一不二,又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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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要分屋住的事情,也没再由刘美花不满多久。
快入夏的时候,她娘家那边托人送来了一个口信,说是刘美花的老娘快不行了。
带话的人是这么说的:病的很重,左右怕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刘美花是家里的长女,当年嫁给梁老汉当续弦,家里穷、娃娃多占一部分,也有娘家跟水头村离得近的原因在里面。
她没想到会跟着男人迁到上巧村,更没想到,这一迁走,就快十年没回老家了。
梁小妹长到八岁大,更是连外婆的面都没见过。
上巧村跟刘美花娘家隔得远,就是搭马车,一去一回也得十天半个月,眼下是半点耽搁不得。
刘美花听了消息就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打算明儿一赶早就去镇里租个马车走。
两个孩子自然都要带上,梁老汉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赶这么远的路,也打算跟上。
“川儿,家里的事,就得多看着些,”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梁老汉单臂背着背篓,站在门扉前交代,“盖屋的事,等咱们回来再说。”
梁川点点头,“放心吧,爹。”
又看了眼前头的路,“路上小心。”
夏初的清晨,雾气浓重的还未散开,路都有些看不清。
梁老汉点头,把背篓紧了紧,转身要走了。
突然,从屋里飞奔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个布囊。
“这、这个……”他急急的把布囊递过来,气还没喘匀,先做了一个吃的动作,“路上吃的。”
里面是五六个煮熟的玉米,还泛着腾腾热气。
早上刘美花和梁老汉一行人走的急,只胡乱塞了两口饼,又带上了些馍馍就准备走了,没弄热食。陈小幺今日倒是起来的比谁都在,原来是在灶房捣鼓这个。
刘美花把布囊接过来,没说话,看神情,却是领了这个好。
“走了。”
背背篓的背背篓,挎包的挎包,一行四人,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雾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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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两人,生活简单许多,也忙碌许多。
地里的麦子收过一轮,成捆堆在田埂里,等晾晒干净后,剩下一亩田还要种玉米,这是全家人冬天的口粮。
屋里人都不在,梁川一个人干起了所有的地里活儿,陈小幺也肩负起给他做饭送饭的责任。
起先几天是用剩下的春笋酱肉馅儿包了包子,用粗陶大海碗装了五个,又拿个小碟子拨了些酱菜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