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棠虽然不知道天庭的巡天官制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可以对照凡人的情况,随便捋捋就能猜得出来€€€€跑腿办事的衙役有了缺职,需要重新调人或者招人,师爷批复的时候总要问问怎么回事吧,然后一听衙役是被人杀死的,岂会不报给县官?
除非这个县官是不管事,也懒得问事的糊涂蛋,否则麻烦就大了。
所以现在的南疆谁都能死,谁都能失踪,只有这两个天官天将不行。
€€€€他们必须活得好好的,才能确保天庭的注意力不会转移到南疆这边。
这个想法,不止是岳棠会有,他相信巫锦城与青蛇大妖也是如此。
大家都期望负责督战的天官容易糊弄。
如果妖军实力太差,巫锦城杀得差不多就会停手了。
青蛇大妖这个难缠又有心计的家伙会走前期蛰伏后期发力的路线,它会不断收拢溃军,然后坐观局势,以决定是倾力攻打南疆,还是养寇自重。
这些“人心”理解起来太复杂了,老虎连字都不认识,所以岳棠只说了最简单的理由,天官天将没了还会再来新的,而新来的未必还是这样愚笨,这样没用。
老虎听完,若有所思。
对啊,那两个笨蛋连它与老师的存在都察觉不到。
岳棠摸摸老虎的脑袋,悠哉地负手前行。
老虎蹲在那里想了一阵,爪子不由自主地在路边的树皮上挠了几下,抬头看到岳棠的背影,连忙去追赶。
“那……老师,我们去哪里?”
“去打听巫锦城究竟是什么人。”
“嗯?”老虎迷惑。
岳棠没有回答。
他记得那天官说,巫锦城的来历清楚,不是什么预言里的妖孽。
既然很清楚,岳棠当然想要知道啦。
这可是杀神造反,这样胆大包天的角色,怕是一百年也遇不上一个!
之前岳棠是没办法,现在已经脱离了妖军,也不用费心那些小妖的生死,岂有不去打听个明白的道理?
巫锦城是生在南疆的魔吗?南疆是不是有一个魔的族群,为了躲避仙神与宗门大派围剿,从上古时期一直躲藏在南疆?
巫锦城的剑意是怎么修炼的?会是魔的传承吗?
特别是巫锦城其人,不似有勇无谋之辈,他杀神造反,不可能没考虑过后续问题,他的依仗是什么?
岳棠越想,疑问就越多。
至于跟踪天官天将,潜入妖军那边打探消息,找机会投书的原计划€€€€哼,在巫锦城当面揭穿岳棠是故意被青蛇大妖抓走的时候,就没了!
投什么书!
巫锦城算无遗策,还用得着他一介散修去费劲打探情报,出谋投书?!
不干了!
岳棠心想,除非南疆局势发生变化,而天庭讨伐南疆之举又过于无理,巫锦城举目无援……那,那就再说!
***
流水淙淙,树影娑婆。
一只体格庞大的灰象泡在潭水里,它那长长的牙齿泛着金属光泽,就像刀剑一样。
它用鼻子卷着一个红彤彤的球状物体,满意地放进嘴里。
灰象大妖的鼻子与嘴角都沾满了血迹,岸边躺着一具妖怪的尸体。
尸体的肚腹破了一个大洞,那是妖丹所在的位置。
灰象大妖正沉迷在妖丹的美味之中,忽然感到身后有一阵细微的动静,似乎是风,又像是莽撞的小妖碰到树木,撞掉了枝叶上的雨滴。
“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搅我?”
灰象大妖的鼻子往后一甩,它决定吃掉这个没长眼色的小妖,给自己加一餐。
雨水碰触到了长鼻,冰冷。
灰象大妖迟钝地想,它不应该感觉到冷啊,这又不是寒潭水……不对!
在冰冷的感觉之后,是剧痛。
灰象大妖一声惨嚎,几十里外都能听见。
它从潭水里疯狂地跳出,可是原形的庞大笨重,让它最终还是没能躲开那来自身后的可怕一剑。
鲜血狂喷。
潭水瞬间鲜红。
灰象山神的手下因为惧怕这位大妖吃妖丹的习惯,不敢靠近,所以事发之后它们也没法及时赶过来,或者说根本就不敢过来。
“……是谁?!”
灰象大妖找不到敌人的踪迹,它用獠牙扫平了所有树木,连泥土都被刨飞了三尺。
伤口血流不止,所有法术都无效。
灰象大妖彻底慌了,它惊怒地施展神通,想要震塌整座山谷。
“砰!”
灰象大妖的前蹄重重落地,飞沙走石,山壁垮塌。
它还要再用力,却感到身体里的妖力真元飞快地流逝着,头脑昏沉。
“毒……是那条蛇的……”
灰象大妖怒吼一声,往山谷外冲去。
剑光一闪而没。
灰象大妖身体摇晃了两下,重重地栽倒在地。
这一剑直接撕裂了它的头颅。
烟尘后隐约可见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影。
他单手持剑,轻轻一抖,黑焰升腾,灰象大妖脱体而出的妖魂被准确地笼罩其中,连凄厉的嚎叫都没能发出,就变成了一蓬灰雾。
巫锦城漠然收剑,转身离去。
“首领。”
有南疆兵卒在远处接应。
巫锦城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昨日趁乱收取的蛇毒很好用,让那只山鸡想办法闹些乱子,骗青蛇大妖多喷一点。”
第14章 江岸码头
吊脚竹楼依山而建,外表乌黑油亮。
这处村寨的规模不小,房屋延绵起伏。随着山势的增高,形成层叠起伏、高低错落的样式。
竹楼之间几乎没有空隙,互相依靠,从东边的屋子平台,能跳到西家的窗台上。
寨子的一面临水,在清晨的薄雾里,几艘远来的货船已经抵达了镇口的码头。
当沉重结实的麻袋陆续被扛下船,码头旁边的棚子也开张了。
锅灶升起热雾,新出炉的厚实面饼刷上了一层粗制的咸酱,食客就坐在石板台阶上,边吃边歇脚。他们都穿着靛青短褂,嘴里说着岳棠听不懂的南疆方言。
岳棠沿着岸边的石阶缓步前行。
挑着担子的货郎经过他身边,挎着篮子的妇人与他擦肩而过。
人们对他视若不见,岳棠也不在意这些喧嚣,他还伸手摸了摸老叟筐子里装的大白鹅。
大白鹅伸直脖子,嘎嘎地叫唤。
一个穿着靛青短褂的老者,站在面饼摊位前使唤那些苦力。
“快快,还有一船货,干完了拿工钱!”
这时旁边有人用官话问:“老丈,客船几时能到啊?”
老者下意识地说:“水路断了好几天,我们还是绕路到这里来的,哪还有什么客船?”
他转过身,打量着说话的人。
老者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后生,不是这个寨子的人,衣服……口音……客船……应该是云武城商行的收账,只有这些人会在年关将近时还四处奔波。
这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老者就很自然地在脑海里补全了来人的容貌、神情与习惯。
“没客船啦!要是急,你就多花几个钱,随便搭一艘货船走吧!”
“老丈可知道上游出了什么事?这些天什么消息都有,听不真切。”
岳棠放缓声音问。
其实他已经路过好几个村寨了,但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那里的山民很闭塞,基本不与外界来往,村寨里没有一个外来者,只会说南疆方言,岳棠也不想用法术搜寻这些凡人的记忆。
他走着走着,看到了这条水势浩荡的大江,心念一动,遂沿岸而行。
岳棠的运气很不错,不仅找到了一处繁华的南疆村寨,还正好赶上了清晨的货船。
老者只以为自己跟一个焦急地想回到云武城的年轻人交谈,他拿起铜管烟袋吸了一口,叹气说:“有座山崖塌了,堵了一段水路,那里大船行不过去,小船也不敢走,哎!”
面饼摊主在旁边插话:“可是初九那天?那阵子总是刮怪风,黑云一阵又一阵的,奇怪得很。到了初九,突然一个晴天霹雳……瞧瞧我这擀面杖,就是那日失手摔坏的。”
岳棠心想,那天就是白鹿山神被巫锦城砍了的日子。
他回想着那处的险峻地形与重重密林,顺势接话:“可那声音听着不像旱天雷!”
“谁知道呢?”老者抬脚,往自己鞋底磕了两下烟锅袋子,摇着头说,“那个方向是南疆边界,跟十万大山接壤,危险得很,没人敢进去的,说不准就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面饼摊主咂舌:“山都给打塌了,也够吓人的!”
说完又去忙活了。
妖怪也好,天雷也罢,都太远了些,只能听个响,没有卖面饼重要。
岳棠试探着问老者:“会不会有妖怪从山里逃出来?”
“哪能呢,听说山崩之后,巫傩神庙就派人去了。”老者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随口说,“放心吧,不会有妖怪逃到江里掀翻船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