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 第79章

这声音异常嘶哑,可清川还是听见了,可到了太医院才得知,顾太医家中突发有事,请了十天的休赶回家中,一名许姓的太医替了他当职。

管他是顾太医还是许太医,烧成这样是耽误不得的,清川拉起他就往诏狱赶。

要说诏狱内即便有人生病,也不可能任由清川这样来去自由地带着太医来,可诏狱内就好像没了守卫一般,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太医就到了监牢外。

清川掐着狱吏的脖子把人推在了栏杆上,狱吏边咳边掏出了钥匙,手随着身体的颤抖怎么也对不准锁眼。

清川急得将人推到了一边自己来,然后一把将许太医拽进了监牢,眼看着太医不紧不慢地搭脉诊治,他急得一头汗,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无事,叶公公近来应是没休息好,又惹了风寒本就虚弱,今日在朝上又急火攻了心这才病倒的。”许太医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在下回去煎药,等下会着人送过来。”

清川将太医送走,回来后硬是将牢门钥匙卸了下来放进自己兜里,然后对着狱吏狠道,

“都离远点儿!”

狱吏怕出事,却又不敢得罪叶时雨和幽肆,就只得撤出了这间监牢,守在了门外。

清川将牢门虚掩上,跪在床边将被角都一一掖好,又掏出软巾在水盆了沾湿了,叠放在叶时雨的额头上。

清川从未见过他病得这样重,若此时有个铜镜在前,清川双目所流露出的心疼之甚,恐怕连他自己都会吓着。

叶时雨双颊绯红,就连耳根都透出了粉色,清川愣怔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被中,摸索,直到手指触到了那只滚烫却柔软的手。

触碰到的一瞬间,清川的心如擂鼓版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鲜有的有些慌乱,不时地左右看着。

明明知道四下没人,可心却忐忑得几乎要跳出来,他犹豫了下,却最终没能抵挡着内心的渴望,将那只手攥入了自己手中。

即使现在他与之形影不离,可清川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永远是他不可企及的一个梦,

“时……”

他张了张嘴,发出了几乎自己都听不见的一个音节,而后默默把剩下的那个字咽下,而这只手就像是要宣泄心中一直积压的情感一般,握的愈发得紧,却又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周围静的就像是凝结住了一样,清川手上沁出了汗,心里却平静下来。

今日他并不在朝堂上,所听到的也皆是叶时雨与他转述,可他如何也不能理解,就算是弹劾了卢元柏兵器一事看,皇上为何会如此震怒,竟将人打入了诏狱。

突然间清川神色一凛,蓦然抬头看向了通往外面的那扇门,原本已经平缓的心跳突然再一次狂跳起来。

刚才那一个值夜的许太医,是在宫中下钥前才进宫的,并且太医院深居内宫,平日里根本不会与前朝有过多的联系。

而他方才说掌司是在今早朝上急火攻心,那他是如何再这样短世间内得知了朝中要事!

此刻一个小太监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手里提着的正是一碗煎好的药汁,清川猛然站起,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这碗漆黑如墨的药汁,喉咙竟觉得有些发紧。

第98章

清川看了眼仍紧闭着双眼的叶时雨,转而对那小太监说道,

“掌司还未醒,这药现下喂不进去,就先放这儿吧。”

小太监闻言却有些显得十分为难,但又害怕清川,只敢小声道,

“许太医说这药需得尽快服用,让奴才一定瞧着喝完才能回去。”

清川打量了一下他,看起来也就是十二三的年纪,眼神里的怯懦与害怕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卸下了一身冷意,刻意柔下了嗓音,

“可现在人没醒怎么喝,要不你在这儿候着?”

他是个太医院的杂役太监,平时活儿就不少,积攒下来做不完定是要挨骂。

小太监探头往牢里看了看,这看样子确实不知道何时才能醒,可他又不敢走,喏喏地在门外直打转悠。

“要不我替你想个办法?”清川寻了个狱吏的酒碗,将药液倒了进去,而后将空碗递给小太监,“你回去就说已经看着喝完便是交了差,等下掌司醒了我再给他喝。”

小太监眼睛亮了亮,心里觉着这幽肆的人都传言如鬼魅般凶恶,但其实人也挺好,忙接过碗点点头,

“谢大人,大人放心,我回去定然不会乱说。”

清川点点头,示意让他走,可小太监刚走了几步他又将其叫住,

“那个顾林顾太医这几日不在太医院吗?”

“顾太医家里昨夜遭了贼,母亲也因此受伤,他便匆忙赶了回去。”小太监转过身,也没有刚才那么怕了,“幸好离得不算远。”

从昨夜开始事情就不对,先是掌司子时仍执意进宫,后又在朝堂上突发了那样的事,就连掌司最为信任的顾太医家中也在此时遇贼,这一切似乎都太过凑巧。

清川想了想,从狱中角落抓着一只老鼠,硬是灌下了些许药汁,只见那老鼠不一会儿突然开始抽搐呕吐,清川骤然握紧了剑柄,怒火与恶寒交织的双眼死死盯着痛苦挣扎的老鼠。

但老鼠挣扎一会儿便昏迷了过去,却并没有死去,清川意识到他们并不敢在诏狱杀人,但要让叶时雨昏迷不醒,口不能言!

清川猛然站起,他想即刻冲出去找道以安,将这一切都尽快告知,却仅仅跑出去两步,又犹豫地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一动不动的叶时雨,心中泛起阵阵不安。

自己不能轻易离开,种种迹象表明这狱吏已被收买,若走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清川的身体因为过度的纠结甚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可他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回到了牢房内。

再次回到牢中,清川跪坐在床边,迟疑了半晌又悄然地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这一刹那他的眼中再无愤怒,有的只剩怆然与疼惜。

第二天来送药的依旧是那个小太监,来了也不再多言,将药倒进了清川准备好的碗里便走了,清川将药倒进排水的沟渠,这有问题的药虽是没吃,可人依旧未醒。

顾太医怕是请不来了,若明日人还昏迷不醒,那他就是冒着死罪也要冲进养年殿。

正兀自想着,听力极为敏锐的清川忽听得后面有轻微的动静,他忙转身看过去,只见躺在那儿的叶时雨眉头微蹙,头轻轻有些晃动,竟是有转醒的迹象。

清川的后背瞬间紧绷,他紧张地看了眼外面,那狱吏虽忌惮于他不敢进这个牢室,可清川知道他一直守在门口。

叶时雨只觉得眼睑如千斤巨石一般如何也睁不开,咽部干涩且带着沙沙的痛感,他以为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在清川眼里也不过是轻微的颤动。

“掌司,有人不想让您醒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就犹如一阵吹开迷雾的风,渐渐将他飘散的意识聚拢,眼虽未睁,心中却霎时间清明。

清川本只是尝试着说了句话,却没想到叶时雨反而平静下来,不见刚才轻颤的挣扎。

他听到了。

清川心中虽激动,表面却也是不动声色,他继续用内力轻声道,

“掌司,这两日有人想下药让您持续昏迷都被我悄悄拦下了,但你我二人现在孤立无援,最好别让他们知道您醒了。”

叶时雨依旧如熟睡一般,可再被下却悄然伸出了一只手,摸索着将手掌敷于他的手背。

这明显无力的微凉触感却让清川瞬间僵直了身体,他忽地一阵心虚,即使叶时雨并未睁眼看他,却仍是将眼睛别开不敢再看。

清川放松了自己的手,顺着叶时雨的力道将手掌摊开,却觉得掌心酥酥痒痒的,是叶时雨在用指尖轻轻地写下了一个个字。

按兵不动,我信幽肆,信皇上。

这几个字写了很久,但一笔一划却未曾犹豫。

清川只觉得心中就如被巨石堵死般难受,你信他,可他若信你为何会将你关在这里不闻不问,他若信你又怎能让歹人有机可乘,若不是自己及时察觉,服下药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可无论清川心中如何想,他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安抚一般,让叶时雨一直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轻轻睁开了双眼,看向清川的目光中有着全然的信任,就连嘴角都似乎有了一丝弯起的弧度。

这一抹转瞬即逝的笑若是在方才,那清川必然是欣喜异常,可现下却只觉心中苦涩。

他小心地将手放回被中,转身端起了桌上的粥仔细又谨慎地喂着,时刻注意着牢室门那边的动静。

这粥放了许久,早已凉透,虽仍是浑身无力,喉中疼痛,可叶时雨在尽力地咽着。

他们居然能将手伸进养年殿和诏狱,此事不仅是他深陷其中,就连皇上身边也是危机四伏,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才能有精力将事情梳理清楚。

此刻牢房外突然有些响动,清川目光一凛,却见一个狱吏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与他四目相接的一瞬,目光中闪烁着惊喜。

清川一眼认出了他,正是幽肆无相的人,肆主的手下。

清川隔着被子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叶时雨的手,然后迎着他走出了狱门,

“可是肆主有什么吩咐?”

此人靠近了些许轻声道,

“肆主有东西要交与叶掌司。”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交与清川,清川警惕地接过来置于怀中,不露形色地点了点头。

此人朝牢室里探了探头,快速问道,

“他们应是快回来了,在下不敢久留,敢问一句叶掌司可还好?”

清川现在谁也不信,他面无表情地侧头向后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这人见他不答也不再追问,微微躬身告了辞,而后迅速离开了牢室。

清川回到叶时雨的身边,刚打开盒子,一股参味就从里面飘散出来,

“参丸?”清川嘟囔了一句,眼尖地发现参丸中还埋有一张字条,他抽了出来,

“一叶知秋,好时好景?”

听闻此言的叶时雨倏然睁开了双眼,竟强撑着支起了身子,“给我看看。”

这字条很小,上面清晰地写着这句话,可当目光触及到字的同时,叶时雨眼中的光彩却逐渐淡去。

这不是皇上的字迹,是以安的。

这句话虽是皇上讲与他的,可当时以安在场,也是知道的。

叶时雨呆愣了少倾,从盒中捏起一粒参丸看着,而后突然放入了口中,清川想拦却没拦住

“掌司!”

叶时雨冲他安抚地一笑,而后目光落在了盒子上,

“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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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值正午,崔安久小心地关上了养年殿寝宫的殿门,不由得舒了口气,近日皇上心烦,早朝也都是匆匆上罢回来,任何人求见都挡在了门外,可崔安久知道皇上是彻夜难眠。

约是实在疲乏了,今日午时皇上总算是睡下,崔安久见以安守在了门外,便极有眼色地将闲杂人等都赶得远远的,自己也候在了外殿,让皇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而此刻龙榻之上被褥虽是乱的,人却未在床上,只听得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自寝殿一角传来。

循声而去,正是高长风立于墙侧,身形虽仍笔直,面上却有着难掩的疲态,

“究竟如何,说吧。”

“是。”他面前身体微躬之人正是原先符阳府的知府,现下大理寺卿陈€€,只见他忧心忡忡道,“皇上,大理寺目前所查与卢大人所说分毫不差,所有证据于叶公公十分不利。”

高长风眉头微动,即使想过这个结果,但他仍觉十分心惊,这明显是针对叶时雨设下的局,一个将各处出路都堵死的局。

而他亦是被困在局中之人。

“皇上,诬告朝廷命官本就是重罪,更何况还是谋逆的大罪,叶公公……恐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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