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泱怒吼一声,手中的书册拍到桌案上,"别说了!"
慕容纾是他还未长成的圣明君主,是他捧在手中不敢有半分亵渎的宝贝!这个人说什么!他在说什么啊!
这些事……今天的事……明天宫中的内线一早就会传回来,这个阉人不敢撒谎的!
是真的!……是真的?
卫泱胸口起伏地像是要炸掉,他阴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撕掉了那个伪善的面具,"公公骗我?"
"咱家骗你?"
那公公存心激他,"我为何骗你?以你们卫家的能耐,明日一早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今日骗你有什么好处?"
卫泱抓起水杯,就着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凉水一咽下去,他先咳了两声,接着就像是被那两声咳嗽点燃,喉咙里像千万只蚂蚁爬过,又麻又痒。
他一声又一声,声声不停地咳了出来,惊得外面的潼安闯了进来,掏出止咳的药丸给他喂了下去。
咳嗽渐渐减缓,卫泱跌坐在太师椅上,手臂撑着扶手,"潼安,出去!"
"大人——"
"我让你出去!!!"
门从外面带上,卫泱缓缓抬头,直视对方,带着最后一丝期望,"他是个太监!裴確……他是个太监!!!"
第34章 我弄疼你了吧!
对方慢悠悠地用茶盖刮了刮杯中的浮末,同情地望着他,"太傅还是太年轻了……以宫中家伙什儿的精细,太监也是可以的……"
"况且,裴大人纵使是个断了根的,也体貌伟岸,丰神俊逸,陛下动心,并不稀奇!"
"还有……"
他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没了那个,他还有手,还有舌头……
小的不也是个太监么?只要伺候好了,什么都一样的……"
卫泱脸色一片颓唐,他怔怔地靠在椅背上良久,良久,才缓缓开口,"娘娘要什么?"
"娘娘什么也不要。娘娘只是看在这么多年息家和卫家风雨同舟的面子上,送自己的朋友一份大礼!"
那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裴確不是想取得陛下的信任吗?那太傅就从根子上,把这点希望的火苗彻底浇灭掉!"
他对着卫泱,做了个口型——先帝之死!
卫泱霍然起身,"你们是不是疯了?这件事好不容易过去,没有人怀疑?你们想做什么?这件事再揪出来对谁有利?"
他狠狠盯着对方,"一旦被人查出来,这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是要掉脑袋的!你们息家上下,我卫家全家!一个也跑不掉!"
"不会被查出来的!当时的人死都死绝了,怎么会被查出来?"
"况且娘娘也不是要你全部嫁祸给裴確。你只要……只要牵出一根可疑的线头,然后牵在裴確身上……让陛下心底生出怀疑的种子,届时我们再顺水推舟……到时,就算陛下除不掉他,也不会再信任他……"
"到那时,自然是和以前一样……你还是陛下最信任的太傅,没有人能比得过你……甚至,连陛下都会是你的!"
卫泱闭上眼睛,仰起头,"我知道了,公公请回吧!"
那公公唇角勾出一丝笑,"既然如此,小的告辞!"
*
第二日一早,除了请病在家的卫太傅没来,一向康健的裴確也差人来告了假。
早朝再次到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平时掐红了眼,明里暗里甩刀子的两个小团体难得熄了火。
既然没人要奏,小皇帝问了问北地水灾的治理现状,随后下了朝。
"陛下,"李文忠为小皇帝披上水貂银裘,"是回承乾殿,还是去建章宫?"
小皇帝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去鸿宁殿。"
李文忠诧异地看着陛下,"是。"
陛下的玉辇穿过长长的巷道,停在了鸿宁殿口。
他很久没来过这里了,更确切一点儿说,是自裴確得宠于父皇,赐住鸿宁殿,他就没来过这里。
门口的守卫侍从齐唰唰地跪了一地,"参见陛下!"
慕容纾摆了摆手,制止他们的动作,"他在哪里?"
里面闻讯赶来的鸿宁殿掌事太监田盛匆匆而至,对着小皇帝行了个礼,"奴才为陛下引路。"
他揣摩着小皇帝的神色,"千岁爷昨日回来后就高烧不止,太医院的院判也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奴才给大人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发现千岁爷浑身都被雨雪淋湿了,用手一触……"
"唉……"
他心疼的感慨,"可怜见儿的……这胳膊腿儿啊,都冰冰凉,热水袋暖都暖不过来……"
小皇帝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小太监夸张。
昨儿自己在马车上睡了,还是裴確抱进建章宫的,他要真是浑身湿透,自己的衣衫怎么丝毫不见水迹?
到了寝殿门口,小皇帝停下了脚步,"你在外面,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是。"
小皇帝推门而入,正对着一幅屏风,金石雕镂,华丽贵气的很,十分符合对方骚包的性格。
绕过屏风直走,正对着一张大床,小皇帝走进,那床上的人紧闭着眼,脸颊一片潮红,确实是生病的样子。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啧!真热!
看来是真的病的挺重的!
"裴卿?"
小皇帝轻唤一声,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他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对方的脸——
别说!裴確这个样子,没有平时那种杀气凛凛的感觉,眉目隽永疏朗,倒还挺好看的!
"裴卿,朕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蹙了蹙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小皇帝见他总也醒不来,正准备离开,"那朕下次再来看你好了!"
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细白的手腕,那手劲极大,像是怕他走了,攥的死死的。
小皇帝吃痛,埋怨道:"裴卿,你弄疼朕了!"
那大手松了松,虚虚地拢住他的手腕,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陛下来看臣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裴卿醒了!"
对方却不接话,声音沙哑,"陛下总是偏心,太傅病了,您两个半时辰没出来,臣病了,您站站脚就要走了。"
想到他在外受风吹雪淋的两个半时辰,小皇帝心底越发愧疚,他小声辩解,"朕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醒……朕就想着换个时间再来看你……"
"外面风大,雪水融化更冷了,陛下下次不要来看臣了……等臣身体好了,再去建章宫教陛下批阅奏折。"
见他这么贴心,小皇帝更愧疚了,"那朕有什么能为爱卿做的?"
"臣想坐起来说说话,躺的太久了,头都昏昏沉沉的。"
见小皇帝想喊人,裴確连忙捏了捏他的手腕,"陛下把靠枕塞臣背后就好。"
"那你能起来吗?"
"还要劳烦陛下帮臣一把。"
"好!"
小皇帝一手拎过来枕头,一手从被子下面贴着裴確的背穿过去,带着对方慢慢起身。
起到一半,床上的人忽然脱力,连带着小皇帝都身子一趴,整个脑袋撞在了对方胸口。
小皇帝"哎呦"一声,揉了揉被碰红的鼻梁,"朕的鼻子要断了!"
一双手捧住他的脸,"陛下没事吧?"
小皇帝眼眶里水汪汪的,"我弄疼你了吧!"
与此同时,门外听到小皇帝嚎叫的两位公公闯了进来。
"陛下!"
"千岁爷!"
话音未落,就听到小皇帝的一句:我弄疼你了吧……
我弄疼……你了吧……
两位公公一个趔趄,猛然停住步子!
床上的人揉了揉小皇帝的脸,"无妨。"
"你们俩过来,把本官扶起来!"
两位公公同手同脚地走过来,默不作声地将千岁爷扶起来,坐好。
李文忠"咦"了一声,"千岁爷这里,怎么亮晶晶的?"
小皇帝定睛一看,是他摔趴下的时候,牙齿磕到了裴確衣襟松垮脱落,露出的大片胸膛,留下了小块水迹。
他并未多想,善良地解惑道:"不打紧,是朕的口水!"
空气死一半的静默。
朕的口水……
陛下的口水……在千岁爷胸口!
李文忠紧张地咽了口水,像是重新认识了小皇帝一般:原来我们的皇帝陛下,这么生猛的么!!!
一旁的田盛欲哭无泪,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陛下趁着千岁爷生病过来不安好心!!
原来竟是打得这个主意!!
霸王硬上弓的吗!!
空气死一半的寂静,小皇帝无知无觉地伸手将他胸口的口水抹掉,"爱卿不要嫌弃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