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错了......"
他低着声音,"朕没有惊动御马司的人......"
他说出来又觉得不占理,"朕真的知道错了......"
裴確无奈,"知道错了?知道骑马错了?"
慕容纾连忙摆手,"骑马可没错,朕只是错在了不该骑自己不熟悉的马!就这一点,朕是承认朕错了。"
"就错了这些?别的都没错?"
小皇帝见他脸色不善,溜圆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声音软了下来,"朕还错了,错在不该在裴卿赶来的时候乱跑。"
"还有呢?"
"乱跑也不该藏在太傅身后......"
"还有!"
"还有啊?"
他皱着一张小脸,"就这一会儿功夫,朕不至于错那么多吧!"
"哦?"
裴確眯了眯眼睛,"陛下和臣分开时,说了什么?"
小皇帝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弯了弯眼睛,手指揪住他的衣襟晃了晃,"裴卿,朕错了。"
他声音重了重,非常认真一般,"朕这一点是真的错了,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欺骗裴卿朕会老老实实去承乾殿,却一转眼去了御马司。"
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朕错了。"
可是他话音刚落,想到裴確赶来时身边的裴颜,弯弯的的眼睛又恢复了原状,"可是裴卿......要说错,可不是朕一个人错!"
裴確像是没听明白,"什么?"
想到这一幕,他心中有了底气,"裴確,和朕离别时,你又说了什么?"
也不等裴確回答,他自顾自说着,"朕说回承乾殿,结果去了御马司,可朕好歹办的是正事儿!"
"你告诉朕司礼监有要务要处理,结果你做了什么?你去见了你妹妹。"
他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转了转,"朕倒不知道,令妹还在司礼监任职了!"
"只是不知道,她官职是谁给任命的?是朕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陛下,还是你这个一心疼妹妹的哥哥?"
裴確:"......"
他的小陛下怎么气性儿这么大,这就拉下脸不笑了?
"臣离开的时候是真的司礼监有要务要处理,后来颜儿过来了,她说不敢在宫中走动,在鸿宁殿待久了又觉得无聊,所以才来瞧瞧我。"
"不敢在宫中走动?那她去找你不是在宫中走动?"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觉得她分走了裴確对自己的爱,还是其它的什么,小皇帝总觉得自己对这个裴颜的印象不好,说不出来的不喜欢。
裴確被他的小陛下怼得哑口无言,忽而又笑了笑。
他凑过去贴了贴对方的脸,"陛下不喜欢她?因为吃醋?可陛下不喜欢她却还是要借息太后的口给她封号,是为了臣吗?"
怀里的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臣早就说过,臣会永远忠于陛下。陛下在臣心中,是最重要的,是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陛下的。"
"众生皆是蝼蚁,陛下是唯一的例外。"
慕容纾抬起脸来看他,脑子里消化着这句话,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很清楚裴確喜欢他。
他也知道裴確性子孤傲,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在眼里的。
可无疑,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确实让他震撼到了。
众生皆是蝼蚁,自己是唯一的例外......
声音清朗笃定,眼神柔和,漫出毫不掩饰的爱意。
他对自己的喜欢,从来没有藏私过......
倒是自己,这里怀疑他,那里不信他,防备着他......
他没有说话,眼边儿红了红,一头扎进裴確怀中,"裴卿......"
"臣在。"
"裴卿......"
他又开始托着调子,糯唧唧的,"裴卿......"
裴確拍着他的背,"怎么了?"
"裴卿......"
他哼唧了一声,将眼泪抹到裴確衣服上,"没什么。"
他觉得愧疚了。
裴確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自己为他能做的却很少很少......
他好像从来没想在自己这里得到过什么......
而自己,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他,为他冲进人群拉出来太医,为他的妹妹封个封号......
他就很高兴了......
越是愧疚,就越是想迫不及待得为他做些什么。
他撑起身子,从裴確身上滑下来,拉着裴確的手,"走吧!"
"走?"
裴確一头雾水,"去哪?"
"去找太后啊!给封号的事只是朕自己敲定的,还没有告诉太后昵!"
"现在就去?"
小皇帝认真点了点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赶紧走吧!去懿慈宫!"
裴確被他拉着起身,跟着他往殿外走。
这一套套的,都是谁告诉他的!
他弯着嘴角,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那张常年阴云密布的脸,在遇上他的小陛下时,才是真真正正晴朗开了。
懿慈宫。
息太后为自己插上一根朝阳五凤挂珠簪,又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然后不满意地拆了下来。
身后的大太监微微弓着腰,"娘娘!好看!"
那美人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你就只会说好看!"
"娘娘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尘,粉黛不施的时候就倾国倾城了,倘若就是稍稍扑上一层粉,那就是艳光不可直视,这会儿描了眉,涂了口脂,奴才都不敢看您的脸了!"
"怎么说?"
"奴才就这么偷偷瞧一眼,魂儿都给飞走了!"
"就你会说。"
她又拿起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斜斜插在云鬓上,只听身后又是一阵惊叹一一"娘娘!好看!娘娘可真好看!"
息太后对着镜子照了照,身后的人神色更谄媚了。
"上根簪子,娘娘戴上就是国色天香,这支步摇娘娘簪上,更衬娘娘的艳色无双!"
他说着,手指轻轻托了下那朵海棠,"这海棠富贵又大气,也只有娘娘戴上才好看,要换成别人来戴,早就俗不可耐了!"
息太后侧过脸审量了一下,她勾着一张红唇,明显也是满意的,又问道:"真这么好看?"
"真这么好看!"
那太监声音高了些,"娘娘可是大周第一美人儿,娘娘不好看,谁还能好看?"
听到这句"大周第一美人",息太后的脸沉了沉,她狠狠扯下那只步摇,掷进宫女双手托着的珠宝匣里。
那宫女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周第一美人?"
她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发狠,"大周第一美人儿?她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哀家怎么会是大周第一美人儿,那外来的蛮夷小国过来的狐媚子才是大周第一美人儿!"
那太监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害怕,又挑了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替她戴上。
"娘娘说的什么气话,她那故作清高的样子又什么好看,又哪里比得上娘娘?"
息太后的气平顺了些,只是嘴里的话还是止不住的发酸,"不好看?不好看会让裴淮喜欢上?不好看会让先帝一见倾心,从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手中抢女人?"
她狠狠地说:"不过你说的也对,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早地就死了!尸骨都要沤成泥了!"
"只有哀家还好好的活着,风光地活着,让她的宝贝儿子,还要喊哀家一声母后!"
"娘娘说的对!"
那太监为她捏着肩膀,"娘娘又何必跟一个死人怄气!"
"娘娘一一"
有宫女自门口进来,跪下行了礼,"娘娘,陛下和千岁爷朝咱们懿慈宫这边来了。"
"慕容纾和裴確?他们来哀家这里做什么?"
她说完嘴里的话,也没指望着能等到回答,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薄待你们了!"
那宫女应了声"是",放好匣子后退下了。
那太监伸出手,弯着腰,扶着息太后起来,"娘娘是最内心仁厚的人儿,对下人们再宽厚不过!要是哪个小浪蹄子敢在背后皭舌根儿,奴才第一个不放过她!"
"第一个不放过她?要是懿慈宫的还好说,要是外面的你怎么办?"
息太后将自己的手从他手腕上拿开,语带不屑,"你又不是裴確,你能将人怎么办!"
那太监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是奴才没用,给娘娘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