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床铺是空的,他急忙起身,忍着身上不适穿好衣裳,推开门就见陆云川坐在院里编竹筐。
见岑宁出来,陆云川放下手里的活道:“醒了?我给你打水洗漱,洗好后吃饭。”
岑宁小声呐呐:“我起晚了。”
“不晚,我也刚起。”看出岑宁有些不安,陆云川顿了顿说:“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没有什么规矩,多歇会儿没事,家里的活都有我呢。”
新妇进门第一日给公婆敬茶,婆婆是要给立规矩的,陆云川和那头分了家自然就没这规矩,而且他娶岑宁也不是为了让夫郎干活的。
早饭是陆云川做的,一筐子白面馒头,一锅白米粥配上两样小菜。
陆云川摸摸鼻尖说:“我不大会做饭,吃两口垫垫肚子。”
他对吃食不讲究,没成亲前不愿意总去前头屋子麻烦大嫂,常常一个人在家啃几个冷馒头就对付过去。
白米粥就差煮成干饭,岑宁捧起碗笑了笑,低声说:“以后我给你做。”
陆云川抬眼,笑道:“好。”
吃完饭,陆云川动作快把碗筷拿去厨房清洗,岑宁本想同他争,陆云川一句“你身子不舒服,歇着吧”,岑宁就红着脸坐下了。
洗好碗筷,陆云川进屋拿了个盒子出来,打开递到岑宁面前。
“这是家里的田契地契和银钱,交给你收着。”
盒子里放着几张纸并三两银子,成亲花了不少钱,家里剩下的银钱并不多。
陆云川搓了搓腿,他到底年轻,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能吃饱就行,但有了夫郎,免不了开始担心夫郎跟着他会吃苦。
村长媳妇第一次来家里说愿意帮他去向梅玲村岑家提亲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
村长媳妇摸不着头脑:“那岑家的哥儿模样性格都是顶好的,怎么不愿意呢?是看中别家的姑娘哥儿了?”
陆云川摇摇头,想起那年冬天见着的哥儿,闷声说:“我家的条件婶子你是知道的,不好让人跟着我吃苦。”
还是村长媳妇劝他:“哪里就吃苦了,你家里是少吃的还是少穿的了?不过就是没有公婆而已,你嫂子嫁给你兄长不也过的好得很吗?人岑家说了,只想找个踏实本分的哥婿,别的不在意。
“真要挑个村里的富户嫁了,遇见那汉子不老实,成亲后还想往外寻小妾的,才是吃苦头呢。婶子也是知道你的为人,才想帮你在岑家面前提一提。”
他这才点了头,心里却还是不做指望,想着那样的哥儿该找个更好的人家才是,不该嫁给自己这样的庄稼汉。
现在夫郎就坐在他面前,陆云川有些窘迫地说:“钱不多,但等收了麦子卖了粮食能好些,等到农闲去镇子上做工也能赚些钱,我…定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伸手合上盒子,岑宁浅笑着说:“相公交给我,我会好好收着的。”
又垂下眼睫,声音轻却认真:“我不怕吃苦的。”
日子,总是能越过越好的。
清早,外面刚传来高亢的鸡鸣,岑宁就睁开了眼睛,屋里又暗又静,只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手被陆云川握住,岑宁微红着脸挣开,看了眼枕边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后,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夏天天明得早,屋外已是一片大亮了。
洗漱后,先去厨房生火烧水,又推门去后院鸡舍喂了鸡捡鸡蛋。
家里养的鸡不多,一天就能摸到两三个蛋,不往外卖,就自家炒着或者煮着吃。
小菜园里的菜打了井水上来浇过一遍,岑宁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早饭一贯简单,熬一锅杂粮稀饭,往灶子里塞了几个玉米饼子和馒头,又煮了两个白水蛋。
本来是只煮一个的,最近农忙干活要出力气,岑宁想着每天早上煮个鸡蛋给陆云川吃,他自己不下地干活用不着吃鸡蛋。
可每次陆云川剥好壳就往他嘴里塞,他没办法只能煮两个,起码让陆云川能吃到。
盛稀饭的时候陆云川也起了,就着岑宁备好的水在洗漱,岑宁把早饭端到院里的石桌上,拿过一旁架子上搭着的布巾递给陆云川擦脸。
“天还早,以后早上不用起这么早,多眯一会。”陆云川接过布巾几下擦干净水珠。
“没事,我不困。”岑宁再伸手拿回布巾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掌不免相触,都是干过活的手,但陆云川这种常干重活粗活的汉子的手可比岑宁的糙多了,手掌宽厚,布满了老茧。
岑宁缩回指尖,低下头掩盖泛红的脸,他与陆云川成亲不过几天,虽然日日亲近,但还是没能完全习惯这样的距离和肢体接触。
坐到石桌旁吃早饭,陆云川拿起鸡蛋剥壳随口问:“忘盛小菜了吗?”
话刚说出口就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阴了些。
岑宁见状忙说:“后院的黄瓜熟了,我待会儿去摘一筐腌酸黄瓜,过两天就能吃。”
意识到自己脸色不好,陆云川忙缓过神色,把手里的煮鸡蛋递给岑宁说:“以后她要是再过来,你直接去地里喊我,或者去前头喊嫂子。”
“我知道了。”岑宁点头。
两人嘴里说的是王凤玉,原是前日是岑宁回门的日子,陆云川和岑宁一大早就往梅岭村赶,饴糖、红鸡蛋和酒拎了满手,陆云川还专门剁了两斤排骨肉。
村里人看见了都说陆家二小子疼惜夫郎,聘礼、酒席和回门礼,样样都置办的精心,王凤玉在村里溜达一圈把话听进耳朵,回到家坐都坐不住。
陆云川成亲那日,她心里记着陆云瑞的话没撺掇陆德兴去闹事,可听村里人吃席回来对着席面和新夫郎赞不绝口,她一晚上都没睡着觉,气自己没能去翻翻那新夫郎的嫁妆,拿点好东西回来。
她想的简单,要不是岑家嫁妆给的丰厚,陆云川那穷小子能舍得下这么大血本?
在家里煎熬两日,趁着昨日陆云川去地里割麦,王凤玉想着岑宁一个新嫁过来的哥儿不敢驳她这个婆婆的面子,跑去陆云川院子里大闹了一场。
进门就往侧屋里走,要去开岑宁的嫁妆箱子。
嘴里嚷嚷着:“再怎么样,我也是他后娘,是你婆母,成亲不懂礼数不请我们来吃席就算了,知道往娘家扒拉东西,不懂得孝敬公婆?”
岑宁拿她没办法,到最后还是姚春玲来找岑宁一起纳鞋底瞧见了,想着当初王凤玉也是这样拿走了自己嫁妆里的一块布,叉着腰三两句把王凤玉骂走了。
“老泼妇,打量着宁哥儿脾气好跑来撒泼,分家分了多少年了,一个懦弱无能的爹,一个苛待人的后娘,谁给你们脸了还好意思来翻嫁妆,省省你那老脸皮吧。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去喊村长了。”
王凤玉被骂得说不出话,又怕真把村长找来,回到家陆云瑞要说她,一把推翻了院子里放着的腌菜缸就跑了。
第5章 酸黄瓜
吃过早饭,陆云川帮着岑宁一起把碗收到厨房,兑了水就要洗碗。
“你放下吧,我来洗。”岑宁从陆云川手里拿过丝瓜瓤。
成亲好几日了,每次吃完饭两个人总一起拾掇碗筷,两个人吃饭用的碗筷不多,陆云川常常在他之前就已经摞好袖子拿起丝瓜瓤开始涮洗。
岑宁虽然心里熨帖,但也知道这样实在不像话,于是这次鼓起勇气从陆云川手里夺下了碗。
“我来洗。”岑宁看着陆云川又小声说了一遍。
“好。”陆云川笑笑,走去院子里收拾农具去了。
岑宁利索地洗好碗筷,出了厨房看见陆云川在整理锄头,知道他是要去地里干活了,这段时间要割麦晒麦,地里的活重得很。
他跑去后院竹林里掐了一把竹芯,趁着太阳还没完全出来,露水还没散去,这时候的竹芯最水嫩最好。
竹芯淘洗干净,搁进水壶里,倒上烧开的水冲泡就是竹芯水,喝着能去火。
院子里陆云川已经背上了背篓,岑宁走过去把水壶递给他:“天热了,多喝些水。”
说着又拿来一条布巾叠好放进背篓里,是给陆云川擦汗用的。
陆云川干起活来不讲究,流着汗赤手就擦了,经常从地里回来眼睛被汗辣的通红,脸上全是草屑。
“中午日头大了就早些回来吧,太热了人该受不住了。”
陆云川低头看着面前絮叨着的夫郎,冷硬的脸上也露出笑意。
他娘和他爷奶去世后他过惯了苦日子,后来和他哥分家出来单过,两个大男人之间更是谈不上什么贴心,前几年他哥娶了亲,一直和他念叨有媳妇的好处,如今他自己也有了夫郎,总算是体会到有人体贴的滋味了。
岑宁嘱咐到一半感觉面前人好似在发呆,一抬头就发现陆云川正直勾勾地在瞧自己。
他低垂下眉眼,指尖按在陆云川腰间朝外推了一把,猫儿一样的力气。
“快去地里吧。”
等到陆云川背着背篓走远了,岑宁这才拍了拍发热的脸开始干活。
天气好,岑宁把屋里的被褥拿出来晾晒,被褥是为了成亲置办的新被,柔软又蓬松,把被子在竹架子上支好,岑宁心里想着要腌黄瓜,拎着篮子去了后院。
这时候的黄瓜鲜嫩,岑宁摘了满满一篮子,一根根洗干净后对半切开,腌菜缸他昨天就擦洗干净了,这会儿子搬过来,在缸里铺一层黄瓜撒一把粗盐,装满后,在最上面洒上一层蒜泥提香。
合上盖子,这样腌两三天后再拿出来晒干就行了,早晚配着米粥吃,酸脆开胃,这一大缸够他和陆云川两个人吃一年的。
晒好之后要给嫂嫂送去一点,岑宁在心里想着,又把篮子里剩下的黄瓜去籽切成黄瓜条,在盐水里腌渍一会儿,用手揉出水份,平铺在簸箕上放到太阳底下晒干。
晒干后的黄瓜皮容易保存,放进坛子里收好,等到了冬天没有新鲜蔬菜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和腊肉一起炒着吃,清香的干黄瓜裹上腊肉的油香,最是下饭。
一篮子黄瓜收拾好费了不少时间,日头越来越大,岑宁站在院子里给被褥翻个面掸个灰的功夫,额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他进屋喝了杯水,想着地里那么晒,他只给陆云川带了一水壶的水怕是不够喝。
家里就一个水壶,岑宁从厨房里拿出瓦罐,早上掐的竹芯还剩下一小把,他把竹芯放进去满上水,一手提着瓦罐一手掩上院门,顶着大太阳上地里去了。
陆云川买的地离家不远,岑宁走到田埂边就看见陆云川在弯腰播种,后背的衣物都被汗浸透了,背篓就放在田埂边,岑宁拿起里面的水壶晃了晃,就剩个壶底了。
还好自己送水过来了,岑宁心里想,不然这么热的天没水喝,那该多遭罪。
刚把手里的瓦罐放下就听见身后陆云川的声音,“怎么来地里了?”
两人成亲也有几天了,陆云川知道自己生得冷硬,对着夫郎时一直都是带着笑模样的,此时却皱起了眉:“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也不戴个藤帽就这么过来了?”
岑宁回过头就看见陆云川满头满脸的汗,于是也顾不上去瞧他神色,更顾不上害羞,拿起背篓上搭着的布巾就上前给他擦汗:“离得不远,没那么娇气的。”
又把水壶拧开递给陆云川:“快喝些水,我瞧着日头太大了,怕水壶的水不够喝,给你送些水过来。”
陆云川仰头喝了个干净,瞧见夫郎鼻尖上的汗珠想伸手抹,又觉得自己手上脏,小心地捏起布巾一角给他擦了擦,“水不够我自己回家去装,外面这么晒,哪值当你专门跑一趟?”
说是这样说,但两个人都知道,陆云川是决计不会耽误地里的活计跑回去取水的。
岑宁抿了抿嘴:“我是你夫郎,照顾你是应该的,哪有什么值当不值当。”
他知道陆云川是体贴他,宁愿自己渴着也不想让他顶着太阳跑一趟,但既然他俩已经成了亲,他自然也想好好照顾陆云川。
自己是个哥儿,家里的重活陆云川不让他插手,但送水擦汗这样的小事他总是能做得的。
察觉出夫郎不太高兴,陆云川怔了怔忙说:“是,我说错话了,幸好你过来了,不然水壶里的水还真撑不到晌午回家。”
岑宁这才重新露出笑意。
虽然想和自家夫郎一起多待一会儿,但看着岑宁脸上的薄汗,陆云川还是把手里的水壶递给岑宁:“快回家吧,我把剩下这些干完就回去。”
知道自己留在这帮不上忙还耽误陆云川干活,岑宁把擦汗的布巾打了个结系在陆云川腰间方便他擦汗,抱着水壶回家了。
回到家,岑宁又提着篮子去了趟后院,后院的许多果子已经能吃了。
摘了些桃子李子并两个西瓜,岑宁分出一半放进竹筐里丢到井里浸着,另一半他提着去了前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