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四食 第5章

陆大家门敞着,院子里却不见人影。

“嫂嫂?芷哥儿?”

“宁儿来了?快进屋里坐。”姚春玲听见声音从后院匆匆赶来,笑着招呼岑宁。

“不坐了,我来送些果子,都是刚摘的,这个天拿井水湃着吃去暑。”岑宁也笑着放下手里的篮子,

“院子里没人,我还以为嫂嫂你没在家呢,芷哥儿呢?”

“芷哥上钱婶家玩去了,我在后院种豆芽呢。”都是一家人,姚春玲也没客气,拿了自家的竹筐腾出来果子,在上面绑好了绳子顺着放进井里,“你大哥和芷哥儿都爱吃豆芽,每年夏天都得种上些。”

种豆芽,这倒是提醒了岑宁,这会儿正到了该种豆芽的时候了。

“宁儿你等会儿,”姚春玲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端了个小坛子放进了岑宁提来的篮子里。

“昨天那么一折腾,我想着你们家里现在没小菜吃,这是我自己做的腌萝卜,你拿回去和川子下饭吃。”

“谢谢嫂嫂,”岑宁接了,“等我腌的黄瓜晒好了,也给你送些尝尝。”

提着篮子回家,离晌午还有一会,想着姚春玲说种豆芽,岑宁立马去厨房里倒出来半盆绿豆,这会儿拿水泡上,下午就能拿去小菜园里种了。

擦干手,岑宁捧了针线篮坐到树荫下,打算给陆云川多做几件中衣,农忙的时候衣裳汗湿的快,多做几件替换着穿,不至于把汗捂在身上难受。

村里人穿的衣服大都是粗麻布,耐磨还便宜,但中衣毕竟是要贴身穿,岑宁特意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块深色棉布,这是他嫁妆里的,棉布柔和又透气,缝成中衣穿起来舒服。

想着陆云川,岑宁弯了弯眼角,利索地裁了布穿了针线。

他还没给相公做过衣服呢,只在成亲前夕按照习俗给陆云川做过一双鞋,当时媒人带着鞋样子来家里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这样大的脚?!

“啊哟,”媒人眉飞色舞道,“那陆家二小子生的可高大了,高大又健壮,十里八乡找不出比他更俊的汉子了,配你的模样正合适!”

岑宁到底是羞涩,听媒婆这样讲,他捏着鞋样子没作声,可那几天做着鞋他总忍不住想,自己相公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

直到成亲当天,踏进房里的人高大伟岸,背起他的背膀宽阔的不得了。

第6章 种豆芽

中衣做起来容易,两件缝制好到了晌午,岑宁放下针线走到院门口张望着,没一会儿就看见陆云川扛着家伙什的身影。

陆云川浑身都被汗湿透,进了院门卸下农具后说:“我身上脏,你帮我拿件换洗衣裳,我搁院子里洗洗再进屋。”

乡下人干起活来其实不在意这些,汗湿的衣裳穿一天再正常不过,农忙的时候中午换了下午又要弄脏,没那么多精力洗。

陆云川和陆云朗过得艰难的那段时间,一身衣裳穿上个把月也是常有的。

但陆云川知道自己夫郎爱干净,平日洗头洗衣裳都勤快,于是也讲究起来,怕让夫郎嫌弃。

太阳大,没必要浪费柴火烧水洗,陆云川就着井水冲了冲身上的汗和泥。

岑宁拿衣裳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赤着身子在擦身,顿时呆在了原地,一双眼睛盯着鞋尖不敢乱瞟,面上绯红一片。

纵使每晚都睡在一起,那也是天黑的时候,何曾这样大白天盯着陆云川看过。

等陆云川擦拭好,岑宁递上手里的衣物,垂着眼一连串说道:“你自己穿戴吧,换下来的衣裳我下午拿去河边洗,里浸着果子,你先吃两口垫垫肚子,我现在就去煮饭。”

陆云川看着他一溜烟跑进厨房的模样失笑,穿好衣服后去井边提果子,果子在井水里浸了好一会儿,清甜解渴,两口就啃完一个。

厨房里,岑宁想着干活劳累,特意把午饭做的扎实些。

从米缸里舀出两大碗米下锅,煮熟后盛到盆里,冬瓜切成丁,豌豆剥出豌豆米,和姜蒜一起用油炒,再加上盐调味,放一勺酱油下去,顿时炒出来颜色,香味也飘出来。

又往锅里倒一瓢水,把米饭打散放进去和冬瓜豌豆一块蒸,做焖饭吃。

想着要给陆云川做些荤腥,岑宁又切了几片油汪汪的腊肉和辣椒一起炒。早上摘的黄瓜他留了两根,拍碎了加上醋和香油凉拌,又打开坛子夹了一碟姚春玲腌的萝卜块,和腊肉一起吃清爽解腻。

中午还是在院子里吃,石桌在树荫下面倒是不怎么热。

陆云川干一上午活饿狠了,上桌后闷着头大口扒饭,吃了大半碗焖饭才缓过来饿劲,他夹一筷子腌萝卜吃了,嚼了嚼问:“萝卜吃着像嫂子做的。”

“我上午送果子过去,嫂嫂给了坛萝卜让我带回来了。”岑宁也夹一块吃了,酸甜脆爽,夏天就得吃些爽口的小菜才有胃口。

“我上午腌了酸黄瓜,等回头晒好了,和萝卜一起配着米粥吃。”

“等过段时间下场雨,山上的圆竹笋就该冒头了,挖来做腌酸笋吃也好吃,就是味道不大好闻。”

岑宁捧着碗念叨着吃食,没注意陆云川正看着他笑。

农忙的时候时间紧张,吃完饭略歇了一会儿,陆云川就又起身去地里。

这次岑宁把瓦罐和水壶都装满了水让陆云川带着,还往背篓里放进去两个解渴的果子,擦汗的布巾他也给换了一条新的,大热天的洗晒都方便,勤着换也不费事。

陆云川走后他继续坐在树下缝中衣,一连缝了三件,岑宁估摸着够穿了,把几件中衣和陆云川换下来的脏衣裳装进木盆里,带上皂角和棒槌去河边捶洗衣服。

村里人洗头洗澡洗衣裳都是用皂角,山上长出来的东西不要钱,捶碎之后搓一搓就能用。

镇上铺子里倒是还卖一种香珠子,是把皂角磨成汁和香料一起制成丸子大小,摸起来光滑不说,洗完后身上头发上能一直带着香。

听说镇上的老爷富户家里都用那个,但那东西小小一个要卖上半匹布的钱,乡下人哪舍得买,于是都还是去山里摘皂角回来直接用。

岑宁爱干净,洗的勤,家里皂角也用的快,从河边回来晾晒好衣服,他提着篮子去山上摘皂角,稍矮一点地方的皂荚树基本都被摘的差不多了,岑宁只能再往山上面走。

他记着陆云川叮嘱过的不让他一个人进深山的话,只提着篮子在山腰四处找,找了老半天也才摘了小半篮子,下山的时候还不小心被野草割了手臂,他为了摘皂角摞起了衣袖,手臂上留了道血痕。

伤口不深,岑宁也没在意,只随便擦了擦,他摘皂角花了不少时间,正急着赶回家种豆芽呢。

种豆芽是简单活计,岑宁端着泡绿豆的木盆去了后院小菜园,拿锄头在地里刨一个坑,往坑里浇两瓢泡绿豆的水,再把绿豆均匀撒下去,最后把坑口堵住,这样过个两三天就能来摘豆芽了。

绿豆芽无论是凉拌着吃还是清炒着吃都可口,等到下雨天,还能放进砂锅里和肉汤豆腐皮一起煮着吃,吸满了汤汁的豆芽,吃一口整个人都能在雨天里暖和起来。

做起事情来时间就过得快,朝外面看看天色,岑宁从菜园回来就进了厨房生火烧饭。

中午吃了干饭,晚上就没再舀米出来,大锅里蒸着几个荞麦馒头,小锅里倒油炒了盘金灿灿的鸡蛋,荞麦馒头吃起来带点苦味,得就着油润的炒鸡蛋吃才香。

锅底的油不能浪费,岑宁去小菜园摘了把木耳菜和几个西红柿,木耳菜下锅和蒜清炒,颜色翠绿,入口爽滑带一股清香,自己种的西红柿洗干净了直接啃着吃,甜得很。

正是每天最热闹的时候,太阳下了山,暑气渐退,家家户户都燃起炊烟,飘出饭菜的香味。

村里这段时间正预备着收麦子,今年天气好,地里收成也好,粮食能卖多些银钱,这段时间村里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

汉子们扛着农具三两人闲聊着往家里走,孩子们山上田里疯玩了一下午这时也急着回家要填饱肚子。

饭菜要等家里干活的人回来一起吃,便向母亲讨要一块饼或是半个馍,拿到手里又兔子一样冲出家门顽去了,得等到母亲在家门口喊上几遍名字才舍得回来。

陆云川背着背篓往家里走,走到院门外就看见点着油灯的厨房里夫郎正忙碌的身影,看见他回来,夫郎一双杏眼弯了弯,眉欢眼笑道:“回来啦。”

“嗯,回来了。”

山里夏意正浓。

到了晚上,岑宁洗漱过后进屋里铺床,晒过的被子柔软又蓬松,虽说入夏升温,但山里早晚还是有些凉意,睡觉的时候得拿被子盖着肚子。

陆云川擦洗后去院子里插好院门,进屋看见岑宁穿着中衣在铺床,露在外面的小臂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怎么弄伤了?”他上前握住岑宁的胳膊细看。

岑宁生得白净,血痕在他身上格外刺眼,伤口渗着血丝,周围被刮破了皮,红肿凸起一片。

“上山摘皂角不小心被草划了一下,没事的。”乡下人每天山上地里的忙活,哪有不受伤的,这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岑宁自己都没太在意。

陆云川看着伤口嘴角紧绷,语气却放轻柔:“是家里皂角不够用了吗?下次不够了和我说,我上山去摘。”

“地里的活不能耽搁,我下次小心些就是了。”岑宁冲陆云川笑着说。

“山上的皂角被摘的差不多了,得让它们再长长,这段时间就不往山上去了。”

随即转身从床尾的箱子上拿起一摞衣裳,拿起一件往陆云传身上比:“我给你做了几件中衣,以后替换着穿就不必捂着汗,身上干爽总是舒坦些。”

陆云川有些愣,他看着那几件中衣,件件都是细腻整齐的针脚,用的还是好棉布,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他想说给我做中衣不必用这么好的布料,想说你带来的嫁妆该用来给自己做身新衣裳穿才是。

最终他握住岑宁的手,低声说:“多谢夫郎。”

“和我说谢做什么……”岑宁到底还是脸皮薄,顶着头顶炽热的视线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夜深了,歇息吧。”

“好。”

吹灭油灯躺到床上,屋里一片昏暗,岑宁刚理好被褥盖住两人肚腹,腰间就被一双炙热大掌紧紧握住。

中衣被解开,屋外蝉鸣声阵阵,岑宁红着脸在陆云川怀里扭着腰想,他说的可不是这个歇息啊。

油灯重又被点起,岑宁腿软得起不了身,陆云川拧了布巾给他擦拭好后,自己去院子里冲了个澡,再躺回床上时,岑宁枕着他的臂弯已然昏昏欲睡。

“睡吧。”陆云川将夫郎往怀里搂了搂,温声道。

借着窗边浅淡的月色,陆云川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岑宁的脸颊,他是从小苦到大的,儿时没有母亲疼爱,大一点和他大哥相依为命,整天为了填饱肚子发愁。可他现在却娶到了这样好的夫郎,把他放在心上疼他体贴他,让他知道原来日子还能过得这般好。

万万不能辜负夫郎,要加倍的对岑宁好才是,陆云川心里这样想着。

第7章 鱼汤

晴了一个多月,到了七月末,天气阴晴无常,山里时不时就要下场雨。

这日上午还骄阳肆虐,晌午天就阴了下来,陆云川从地里回来洗了把脸说:“这天变得这么快,下午估计有场大雨。”

岑宁拿了布巾给他擦干水:“下场雨也好,正好歇一歇。”

今年麦子收成好,玉米和大豆也趁前两天种了下去,这段时间地里的活就不用像前段时间那么赶了。

前段时间收麦子,家里几亩田就靠陆云川一个人干,每天从地里回来浑身都被汗透,双手更是被农具磨得红肿。

岑宁看着心疼,每晚烧热水给陆云川泡脚,睡前又帮着陆云川按揉肩颈,就想让他好好歇歇。

山头上的树被大风吹得沙沙响,空气里都带着水汽,是大雨前特有的凉爽。

厨房里陆云川生火,岑宁擀面,煮了一大锅面条。

不知道为什么,陆云川对吃食不挑,但尤其爱吃他做的面条,岑宁每每都要煮上一大锅才够他吃。

面条和青菜叶子一起煮,煮熟后捞进碗里撒上翠绿的葱花,又在碗底卧上两个荷包蛋,淋了几滴香油。

前段时间腌的酸黄瓜能吃了,岑宁从腌菜缸里夹出两根,切成黄瓜丁,不用调料拌,空口吃就又脆又爽口。

两人端着碗就在厨房里吃,一碗面条下肚,屋外雨点就落了下来。

夏天的雨急,很快就下大了,淅淅沥沥敲得屋顶上的瓦叮铃叮当响。

岑宁洗好碗筷出来,乳白色的山雾围绕山间,空气里浸透着满满的湿意,山里一旦下雨就有大风,这会子凉快的不得了。

陆云川坐在屋檐下编竹筐,不干农活的时候编些小玩意,攒一攒回头能拿到镇子上去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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