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简单,腿长在别人身上,到时候又饿又怕,凭你叉腰喊一句‘不要过来’,人真就不过来了吗?命都不保的时候谁还搭理你?”
“就是,再说了,给了这批人粮食,那批人你给不给?今年玉米本来长势就不好,自家能不能过冬都不知道,哪还有粮食给别人,我们手上才多少粮食啊,要也该跑去找官老爷们要才是。”
你一言我一语,场面顿时喧闹起来。
村长沉吟许久,开口道:“别吵了,我之所以大半夜把大家喊醒叫来这里,也正是因为这事。疫病不是小事,是会死人的大事,现在若是有人还觉得无所谓的,那是因为这会儿还没闹起来,等府城和镇子上的人真正到了活不了命的时候,我们再想法子就晚了。”
“那村长您有什么法子,我们都听您的。”
“对啊,村长您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村长面色凝重,半晌后说:“挖路,封村。”
第15章 封村2
镇子上的疫病爆发后,肯定会有人想躲到乡下来。比起镇上,乡下没有疫病,不缺粮食,可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可谁知道来的这些人身上有没有带病?再者,供一天粮食可以,时间久了,哪家有这么多粮食往外给?
让这批人留下了不留那批,今天给了粮食明天不给,到时候只会麻烦不断,整个村子都要跟着遭殃。
虽说都是老百姓,都只是想好好活命过日子,但事关整个村子的安危,村长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
“都回去拿家伙,把村里到镇子上的那条土路挖了。”村长沉声道。又转头对大儿子说:“你领两个人赶牛车去四周村子走一遍,把这事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也早想办法,动作快点,在路挖好之前回来。”
方圆几里的村子之间关系走得近,不是这家的女儿嫁过去了,就是那家的哥儿嫁来村里了,遇见这种大事,总是要说一声的。
不敢耽搁,老大立刻回家去系牛车,众人也快步往家走去拿铁锹。
方才被敲门声喊醒,陆云川怕岑宁夜里一个人睡害怕,就带着他往前头和姚春玲做个伴。
前头屋子里,芷哥儿裹着小被子睡在一旁,岑宁和姚春玲担心地睡不着,索性把案几移到炕中央,点了盏油灯两个人坐在炕上小声说着话。
“你大哥跑出去开门,我听见声音走到屋门口,迷迷糊糊就只听见疫病两个字,心慌得不得了,从来也只是在家里听老人们说起过瘟疫的厉害,哪想到这年头突然又有了呢。”姚春玲皱着眉说。
岑宁道:“我听川子说现在还只是府城出了事,镇上都还没收到消息,想必事态还没那么严重,不知府城可想出办法了。”
姚春玲拍拍胸口:“老天爷保佑,快想出法子治好吧,三十年前那场瘟疫病死饿死那么多人,我光听着都害怕,可不能再来一次。”
没一会儿又朝窗外望,“他俩去了也有一会儿了,怎的还不回来?”
岑宁心里也慌,稳住心神说:“这大半夜的来家里敲门,定是村长找他们商量事去了,我们且等一会儿。”
两个人提着心看着窗外漆黑夜色,不一会儿院门口传出响动。
“呀,回来了!”姚春玲压着声音道。
把芷哥儿抱进炕里侧以防滚下炕摔倒,姚春玲和岑宁急忙穿了鞋迎到院门口。
陆云郎和陆云川脚步匆匆地推了院门进来,瞧他们两个站在院子里,陆云朗道:“怎么不睡觉?”
“出了这样大的事,谁睡得着。”姚春玲等不急问,“村长喊你们过去说了什么?商量出什么法子了没?真的是瘟疫?”
陆云朗挠挠头道:“真的是,村长让我们回来拿家伙,挖路,封村子。”
“封村子?!”岑宁睁大眼,望向陆云川,有些着急。
陆云川走上前说:“村长也已经让人赶着牛车去周边村子里报信了,疫病不是小事,一旦听说了,他们肯定也会想办法的,不着急。
听见发了疫病,岑宁一晚上心里头也惦记着他爹娘和哥嫂,听见陆云川这么说才放下心。他阿爹一贯有办法,提前知道了消息,定能护住一大家子。姚春玲也松了口气。
陆云郎和陆云川只是回来拿家伙,两个人扛着铁锹就又立马出门了。
夜半三更,云溪村的村口燃起火把,汉子们手里拿着家伙什开始挖路。
云溪村靠着山,村子里到镇子上只有一条路可走,路也不宽,一侧是山壁,一侧是山崖。
只要将路挖出个坑,坑里再盖上带刺的野草,再围上栅栏,旁人就轻易过不来。
汉子们挖得大汗淋漓,其中一人撩起衣裳擦了擦汗道:“这原是对付野猪的法子,哪能想到有一天会拿来对付人呢。”
“这不也是没办法嘛,他们逃过来是想活命,我们不让他们进村也是想活命,都是为了活命过日子,总不能拿我们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吧。”
“唉,大家都不容易,但谁还没个一家老小了?总不能真让他们祸害了整个村子。”
一行人嘴里手上都不停,村长家老大和同行的人赶着两辆牛车回来了。
将牛车系到一旁,老大走到村长旁边说:“爹,我和老三一人一边,把周边的村子都走了一趟,找到村长们说了。听见我们连夜在挖路,他们也都准备起来了。”
半夜打扰本失了礼数,但一推门听见是发了疫病,个个都吓坏了,知道云溪村村长家大儿子来传的消息不会是假话,一边道着谢一边就已经开始喊人了,要命的事情耽搁不得。
村长点了点头,老大灌了几口水,脱了外衣绑在腰间,拿起旁边的铁锹上前挖路去了。
火把燃了一夜,挖土的声音和汉子们出力气时的吆喝声也响了一夜,直到村里家家户户养的鸡开始打鸣,路才挖好。
把土在坑后堆好,又在深坑里铺上满满的带刺灌木,围上圈木头。
熬了一整晚,众人眼里都布满了血丝,扛着家伙打着哈欠回家歇息去了。
天色一亮岑宁就从前头屋子回了家,生火烧了一锅热水,往灶子里丢了几个馒头和饼子。又和这些日子每日做的一样,把鸡舍和茅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满院子熏上了艾草。
陆云川回来的时候岑宁坐在石桌上撑着胳膊,脑袋一点一点地。
疲惫的脸上露出笑,陆云川打水洗手,用洗干净的手轻轻碰了碰岑宁的脸轻声说:“宁儿,去屋里睡。”
岑宁听见声音睁开眼,揉了揉眼睛迷糊道:“回来了,路挖好了吗?”
“挖好了,困了就去屋里睡,别着凉了。”
岑宁摇摇头:“我待会儿再去睡,厨房里烧着水,你擦一擦吃些东西也进屋睡会儿。”
两个人都一夜未眠,简单擦洗了一下,随便啃了几口馒头就回屋睡觉了。
通往镇子上的路被挖断,没有人知道镇上和府城现在的情况,村口每天都有村民站在坑前朝林子那边的路张望。
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大家心里免不了都有些焦躁。
府城里的情况有没有加重?镇子上是不是已经察觉出这不是寻常的病而是疫病了?医馆能不能控制住这场瘟疫?
大家一边提着心过日子,一边按老郎中嘱咐的那样日日把家里的粪便污水清理干净,在屋檐挂上了草药包。
“都好几天了,怎么没什么动静呢。”竹哥儿磕着瓜子嘀咕道,“搞得人提心吊胆的。”
这日陆云川正在院子里劈柴火,竹哥儿来找岑宁,两个人坐在堂屋里说话。
岑宁给竹哥儿添一杯茶道:“没动静也是好事,兴许是这疫病没我们想的那么严重呢。”
“那是最好不过了,你都不知道,我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每天打扫不说,我哥嫂的屋子挂满了草药包,一进去就一股味儿。我那天回家没洗手逗了逗我侄儿,晚上吃饭时我娘肉都不许我夹着吃。”竹哥儿气道,“那肉还是吴二河提来的呢。”
吴二河是竹哥儿定了亲的相公。
岑宁笑道:“你侄儿还小,当然要注意些,我们家芷哥儿也是这般呢,这段时间都不让他出门顽的。”
竹哥儿撇撇嘴:“我娘天天在家数落我,说我这样不够贴心,心眼比碗口还粗的,以后当不成好夫郎也不是个好阿娘。”
岑宁看他气鼓鼓的,忙剥一把花生哄他:“钱婶和你说玩笑话呢,我瞧你的性子就挺好。”
竹哥儿听了抿嘴笑,笑完看见院子里埋头干活的陆云川,朝岑宁凑近了些,问:“宁儿,你和川子哥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岑宁脸一红,看了眼陆云川小声道:“这哪是想要就能要的。”
哥儿不比女子易受孕,有不少哥儿成亲多年也没能怀上的。
岑宁嫁过来这么长时间,陆云川也好,大哥大嫂也好,从没在他面前提过孩子的事。
他自己心里头虽时常想着,但也觉得不着急,养孩子不比旁的,总要等他和陆云川再攒些银钱,用心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何况今年流年不好,眼下可还有疫病这道坎呢。
安稳了几日,村里人都习惯这般与世隔绝了,这日村子里照例有人晃去村口遛弯,可远处的山路却不似往日平静,而是远远地就能听见那头的模糊人声和脚步声。
那声响由远及近,路旁的林子里显出几道脚步匆匆的人影来。
“妈呀,快去告诉村长,真有人往我们村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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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好好做人了(€€-€€)汪!
第16章 投奔
镇上东城区的弄堂后巷里,王来财面上围着布巾,手里提着东西,一路上避着人群走到自家院门口。
两下敲门声后,门从里面被打开条缝,王来财钻进门,又从里面把院门插好。
他媳妇张氏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看了一眼,道:“怎的就买了这么些米?面也不是白面。”
“还就这些?”王来财道:“现在外面一斗米要卖上两百多文哪!白面更是贵,先将就着吃些杂面吧。”
“又涨价了?”张氏瞪大眼,“这群黑心肝的,这时候卖这么贵是想饿死我们不成?”随即又叹气道:“可再贵也得多买些啊,家里米缸就剩个底了,这一小袋米只够我们一家人吃个几天的。”
“先忍忍,看过几天官府能不能出面让那□□商卖便宜点。”王来财说着朝地下啐了一口,“都怪这破瘟疫。”
前几天镇上医馆接治的一个病人突然没气了,家里人跑去医馆门口好一通闹,说是郎中无能。
等到镇上接二连三有病人去世,众人这才慌了,府城的消息也压不住传了出来,一听说是瘟疫,医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不说,米油价钱更是涨得吓人。这两日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窗,既怕被传染上瘟疫,又怕逢乱家里遭贼。
天一暗,张氏把饭菜端上桌。
四碗白米稀饭和一篮子杂面馍馍,再并上两样腌菜。
“吃饭了。”张氏喊道。
家里的两个孩子听见声音蹿进屋里,手都没洗就往桌子上扑。
“玩的和泥猴一样,到了晚间又要费柴火烧水擦洗,那柴火不要钱?你们两个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两个孩子顾不上听母亲唠叨,先伸长脖子去瞧桌子上的菜,瞧清楚后嘴就撅起来了。
“怎么又是腌菜啊,娘,我要吃肉!要吃肉!”
“我不要吃杂面窝头,我要吃白馒头。”
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嚷嚷,张氏本就心烦,听着哭声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扯着孩子一人屁股上给了一巴掌。
“都什么时候了,我上哪给你们割肉买白面,哪来的钱!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挑,再哭嚎我就给你们扔出去,去和那些染了瘟疫的人待一块。”
知道外面的瘟疫吓人,染上了是要死人的,听阿娘这样说,两个孩子也不敢闹了,只撅着嘴不停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