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四食 第19章

岑宁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歉意道:“婶子,那不巧了,我本是想着做一些给芷哥儿尝尝鲜,所以做的少,家里已经没了。”

“哦,是这样啊。”李氏听罢勉强笑了笑,转头对怀里的儿子说:“听见了没?已经没了,可别再吵着要吃了。”

竹哥儿他侄儿听见这话,伤心自己是吃不上香甜板栗饼了,刚止住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滚,扯着嗓子又哭嚎起来:“阿娘,要吃……”

岑宁毕竟年纪还小没孩子,娘家家中的裕儿又最皮实不过,一年也哼不上几回。

这会儿见竹哥儿他侄儿在面前哭得厉害,手足无措地哄:“没有板栗饼,小嬷给你兑蜂蜜水喝好不好?也可甜了。”

要是放在平日自然是好,可板栗饼着实软糯香甜,竹哥儿他侄一时哭得收不住:“要呜呜…要栗子…”

李氏抱着儿子,朝陆家院中瞧了一眼道:“宁哥儿你家中可还有板栗?没有的话昨儿竹哥儿背回去的那半筐我们家还没动呢,要不我待会儿给你抓一些来,你今儿……可还做几个栗子饼吗?”

换做平常,岑宁念在和竹哥儿的情分以及钱婶的面子上也就应下来了,全当哄孩子高兴。

只是做糕点得时时刻刻站在锅灶前看着火候,他今儿身子实在是不舒服,在锅灶前站一会儿怕是双腿都要打摆。

于是只能同李氏温声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婶子,我今儿是真做不了,等我下次再做,一定多送些给你们尝尝,可好?”

听岑宁这么说,李氏脸上的笑收了收,点了点头抱着儿子转身走了。

*

李氏抱着儿子走到自家院子门口,竹哥儿跟个炮弹儿一样从里面冲了出去,唬了她一跳:“哎哟,竹哥儿,怎的跑得这样咋咋唬唬的?”

竹哥儿刹住车,张嘴问道:“嫂嫂,你抱着这小子去哪儿了?”

李氏愣了愣,走进院子里坐下喝了口水说:“没去哪,就去外头晃了晃。”

“你还骗我!”竹哥儿道:“你是不是带他去宁哥儿家要饼子去了?”

李氏拿布巾给儿子擦了擦眼泪,瞧着竹哥儿的态度有些不大痛快:“竹哥儿,不就是块饼子吗,难道我还要不得了?”

竹哥儿脾气暴,这会儿生气道:“我说了我去给这小子买别的零嘴吃,嫂嫂你也答应下来了,结果我往村口跑一趟的功夫你就带着他去找了宁儿,你这不是唬我吗!”

说着竹哥儿把一包糖豆酸枣拍在桌子上。

李氏面上挂不住,见状也有些恼怒:“你侄子就是吵着要吃宁哥儿做的那板栗饼,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就看着他哭闹?我是他亲娘,我心疼呢!”

言外之意是数落竹哥儿为了岑宁一个外人,反倒委屈了自己亲侄子了。

竹哥儿听了他嫂嫂这话,心里的火压不住:“我不疼他?我不疼他我跑去村口给他买零嘴干什么?吵着要栗子饼就没办法了?那年前这小子哭着闹着要吃嫂嫂你娘家带回来的那果脯的时候,嫂嫂你怎么不也跑回娘家去要呢?怎么就任他哭了呢!”

竹哥儿嘴皮子利落,李氏见自己争不过他,又气竹哥儿拿她娘家的事来刻薄她面子,抹着眼泪去找婆母讨公道。

钱婶一直在屋里听着院子里头的动静。一边是儿媳妇和孙子,一边是自己的哥儿,哪边她都不好偏颇。本想索性任他们自己去争个明白,谁知两个人大动干戈,儿媳妇还掉了眼泪珠子。

她开了屋门出来,忙和稀泥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小孩子馋嘴吗,都是一家人,为这点事闹起来没得让人笑话,快都收一收。”

李氏心里头委屈,哭啼道:“娘,你来说,不就是几块板栗饼吗?宁哥儿尚没给我脸色看呢,反倒是自家人先看我不惯了,再怎么说我也给家里添了个大胖小子啊!况且平日里竹哥儿捞鱼摸瓜回来总要分一点给陆家,就这样家里还不能吃他家几块饼了?”

钱婶本还宽慰着儿媳,想着儿媳嫁进来这么些年,除了有些爱贪小便宜没什么别的缺点。

但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道:“可不能这么说,你又不是没进过厨房,宁哥儿那饼一瞧就是拿好面好糖做出来的,面和糖要不要银钱?就村口那栗子饼还卖一个铜板呢。”

“再说了,竹哥儿给人送些东西,哪一次人家没回礼?上次你见芷哥儿那肚兜好看,托宁哥儿给缝一件一样的,你可给了他布和彩线?那人还不是绣得好好的给你送来了吗。”

“可、可咱家还给他介绍了个绣被面的好活计呢,两床被面少说也能有个一百多文。”

李氏还有些不服气,可钱婶已经变了脸色:“你这孩子,往日我总说你好,如今怎么越过越不明白事了?就为了个活计难道你以为我们家就能拿捏陆家了不成?你可千万别再提这事,不然村里人不定怎么数落我们家穷酸气呢!”

见一向对她好脾气的婆母都绷了脸色,李氏低头咬着唇,不说话了。

一家人正僵持着,院门被人扣响,抬头一望,门口站着的却是岑宁。

竹哥儿忙迎上去,有些诧异又有些不好意思:“宁儿,你怎么来了?”

钱婶也忙让岑宁进屋坐。

岑宁笑得温和,迈进院子里温声道:“婶子抱着侄儿第一次去我家,不但没喝着我家一口茶,我还让侄儿空手回来了,实在是不应该。我刚煮了碗糖栗子,来送给你们尝尝。”

又去哄竹哥儿他侄儿:“好孩子,快尝尝,这也甜呢!”

方才李氏一走,岑宁想了想,心里不乐意因为件小事让两家人之间有了隔阂,所以拿家里剩下的一碗板栗仁煮了糖栗子。

这玩意做起来简单,把饴糖熬成黏稠的糖浆后放栗子进去一起煮,煮出来既好吃,他身子也能受得住。

见岑宁端了吃食来家里,钱婶和竹哥儿面上都有些不好意思,李氏也不自在起来。

“这,这本是家里小孩贪嘴惹的,怎么还能麻烦你这般呢?还专门做了吃食来跑一趟。”钱婶面上歉疚道。

岑宁放下糖栗子,笑道:“钱婶您平日里那么照顾我,这次茹姐儿她娘找我绣被面的活也多亏了你和竹哥儿,我早就该上门道谢了。”

岑宁越这么说钱婶心里越不舒坦,她心里一直记挂着陆家二小子和岑宁都是实在人,结交起来往后两家能互相帮衬。

怕因为今日的事让岑宁多心,忙喊岑宁坐,又要去给他端干果。

话还没说出口,一直没做声的竹哥儿站起来,把那碗糖栗子放在自己侄子面前,然后任钱婶和李氏在身后招呼,使出蛮劲拉着岑宁就走了。

第24章 辣子

竹哥儿把岑宁一路从自己家拉回陆家。

“这么大气性?”到了自己家院里,岑宁给竹哥儿兑了碗蜂蜜水,“喝点蜜水,去去火。”

竹哥儿见岑宁面上带笑,假意瞪他一眼嘟囔道:“你还笑!”

岑宁笑意更深,哄他道:“我知道你向着我,但不过一碟子零嘴而已,犯不着和你嫂嫂这么闹别扭,毕竟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竹哥儿皱了皱鼻子道:“我也明白这个理,就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他捧着蜜水,想了会说,“其实除了有些小气爱计较,我嫂嫂人还是挺好的,平日里我阿娘骂我,她都是帮着我说话。”

岑宁道:“这才对嘛,都是一家人,有些事彼此松快些也就过去了,况且你年后就要成亲,以后家里许多事就剩你嫂子帮着忙活,你趁着现在多体贴体贴她。”

竹哥儿听了眉头松开,捧了蜂蜜水喝了几口。

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岑宁宽慰两句就把刚才的不虞抛到脑后,只管和岑宁说起别的话了。

西边的李婶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取了小名叫铁牛,一听就好养活;村头黎婶子打算给她闺女招个赘婿,一口气出五十两银子,这几天家门口男人扎了堆,瞧几眼都眼睛痛……

直说得口干舌燥,岑宁在一旁给他添了三次水。

*

立秋后日子过得快,偶两场秋雨落下来,天就一天凉似一天。

岑宁每日做了早饭送陆云川出门后,就窝在里屋绣被面。

他记着陆云川要当心眼睛的话,估摸着时间绣一会儿就出去院子里走一走,把粮仓里晒干的瓜果收拾收拾。

菜园里的菜多,他和陆云川两个人吃不完,趁着前段时间日头好全晒成了菜干,等到冬天可以拿来炒腊肉吃或者煮菜汤喝。

竹哥儿就快成亲,被钱婶看着天天在家里绣嫁衣,偶尔溜出来找岑宁玩,两个人背着筐子去山上摘皂角。

到了再天冷些的时候,皂荚树也得跟着猫冬不再结果了,得趁着现在摘。

家里陆云川买的香珠子,岑宁只舍得拿来洗澡用,洗衣服还是使皂角。

天一冷,村里人洗衣裳洗得就少了,河水太冻手,一人一件冬衣能管上一个冬天。

所以这时候皂荚树上的皂角没什么人摘,挂得满当当的。

岑宁爱干净,加上芷哥儿和竹哥儿他侄都小,换衣裳换得勤,到了冬天得烧热水来涮洗。

这天岑宁照常放下针线走到院里歇一歇,姚春玲领着芷哥儿来了。

“小嬷。”芷哥儿奶声奶气地喊。

天凉,姚春玲给芷哥儿穿得厚,显得胖乎乎的,芷哥儿又白嫩,瞧着跟个面团子一样。

岑宁抱起芷哥儿掂了掂笑:“再裹厚些小嬷都要抱不动了。”

姚春玲也笑:“也就出门这么穿,怕他再着了凉,出门前给穿衣裳的时候可不乐意了,嫌身上重。”又道,“宁儿,你帮我带他一会儿,村口今天磨辣子,我去看看凑个热闹,带着他去不方便。”

磨辣子要用上村口那个老石磨子,人指定多,芷哥儿年纪小,去年磨辣子姚春玲把他带过去,小小一个再加上穿得多站不稳,旁人碰一下就摔个屁股蹲儿。

辣子磨完,裤子都在地下蹭烂了些,还好裹得厚,里头屁股没什么事。

所以现在被阿娘塞给小嬷,芷哥儿也没哭闹,只坐在岑宁怀里晃脚。

“磨辣子?”岑宁抱着芷哥儿问。

“是,你拿个坛子给我,我也给你装一坛子回来,拿来炖豆腐吃可好了。”姚春玲说着也不等岑宁动手,自己去厨房挑了个大个的坛子,“村里的老石磨磨出来的辣子香,比那镇子上卖得还要好。”

姚春玲做事一贯雷厉风行,拿了坛子就出了门。

剩下岑宁和芷哥儿两个大眼瞪小眼。

芷哥儿拿手指着院子里一面金黄的柿子串:“柿饼子,阿娘也挂。”

云溪村后山上不少野柿子树,任着人摘。

每年这时候,家家都开始晒柿饼,等到了大雪的时候正好能吃。

晒好的柿饼甜腻又软绵,拿来待客摆着也好看,外头那层柿霜还能润燥止咳,是稀罕东西。

“晒上月余,等到了下雪的时候芷哥儿就能掰着吃了。”

芷哥儿点点头,又晃晃脑袋:“小嬷,热。”

岑宁看着他粉扑扑的小脸失笑:“去里屋,里屋暖和,小嬷给你把衣裳脱了,你好活动。”

进了里屋,岑宁把芷哥儿最外头的一件棉衣给脱了,又给他喂了几口热水。

棉衣厚重,脱下来芷哥儿身上松快不少,他性子乖,穿着棉背心坐在岑宁怀里也不吵,静静看着岑宁绣被面。

岑宁勾完一朵花,芷哥儿拿干净小手轻轻摸了摸:“哇!”

岑宁笑道:“我们芷哥儿开始喜欢小花了是不是?等年节的时候,小嬷给绣个小花手帕别在棉衣上,你拿来擦嘴好不好?”

“嗯!”芷哥儿高兴得把脸蛋子贴在岑宁怀里。小嬷给他绣肚兜,还经常给他端好吃的,他喜欢小嬷。

姚春玲提着辣子回来时天都麻麻黑,岑宁正带着芷哥儿在厨房里生火准备烧锅。

两口喝完一碗水,姚春玲喘口气道:“人多着呢,王婶家一家子要了一整担子,全等她去了,还有好些没磨上的,明儿还得接着去。”

岑宁掀了坛子去看辣子,味道直冲鼻:“呀,好香!”

“是吧。”姚春玲拿了筷子点了一点给岑宁尝味道,“老石磨磨出来的格外咸香些,你把这坛子拿布封好了,能吃上好久呢。等真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不吃些辣子暖暖身子可怎么行,人都要冻死了。”

岑宁把筷子尖上的一点吃了,点头道:“味道是好,比我娘家那小石磨磨出来的更细腻些。”

想着下午姚春玲说这辣子炖豆腐好,橱柜里正好有一块豆腐,是他早上买来打算晚上煎着吃的。

岑宁和姚春玲说:“嫂嫂,晚上就在这边吃吧,天也不早了,省得跑回去生火,咱们用这新鲜辣子炖豆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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