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见岑宁就认出他是陆家二小子的夫郎,毕竟这门亲事从定亲到成亲,再到上次陆云川陪岑宁回了娘家拿了鸡蛋和排骨,都在她们几人嘴里转了几番了。
“哟,陆二夫郎来啦,快进来坐!”见到岑宁,徐婶子很是热情。
岑宁笑了笑,说:“婶子,我想和你买只鸭子,您帮我挑一只吧。”
“鸭子有的是,你是要买回去炖汤?”徐婶听岑宁来买鸭子,更热情了,“这个天炖鸭汤喝最好了,滋补着呢,你等会,我给你挑只大的。”
说着去后院挑了只鸭子拎出来给岑宁看:“这只好,我瞧着你那手白嫩,不好沾血腥,你要是要,婶子我给你杀好烫好,你拿回去只管炖。”
“那就谢谢您了。”岑宁也怵杀生,徐婶能帮他收拾干净是最好,“那我先回去,算着时间待会儿再来拿。”
“不用。”徐婶一摆手,“我这院子离你家远着呢,一来一回麻烦,你上我里屋坐一会儿,马上就好,我闺女在里面呢,你们凑一处说说话。”
说着在自己儿子头上拍一巴掌:“愣着干什么呢!劈你的柴。”
盛情难却,岑宁只好进了里屋坐下。
里屋果然有个姑娘,见岑宁进来连忙喊人:“婶子,你坐,我去给你倒水,你叫我燕子就行。”
岑宁笑着应了。
燕姐儿原是经常和竹哥儿茹姐儿在一块玩耍的,常听他们俩个说岑宁好,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
“果然是好,长得这么俊俏。”燕姐儿心里想着,给岑宁倒了杯水,还特意拿清水把杯子烫了一遍。
岑宁坐在炕上,见面前的炕桌上散着几块帕子,他也没上手拿,只瞧了几眼上头的花样子。
燕姐儿倒完水见岑宁在看桌上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打发时间瞎绣的,绣得不好。”
岑宁对她笑道:“花样子勾得挺好的,就是针脚不够细密,多练练会好些的。”
“真的吗?”燕姐儿有些惊喜。
她阿娘不会做绣活,当年出嫁时的嫁衣是直接拿红布裁的,上头一丝花样子也无。
阿娘说那时候日子难过,能吃饱饭就行,哪还管你会不会绣花,绣成真了也换不得一口饭吃。
可现在日子好起来了,燕姐儿瞧着自己身边同龄的姐儿哥儿的都会绣活,再不济也能绣个荷包什么的,也忙练起来。
她阿娘不会,两个嫂嫂忙着操持家里带孩子也没功夫理她,她就去跟着茹姐儿后头学,好歹能绣几样简单花样子了。
她知道岑宁绣活尤其好,能给镇上的铺子送帕子,茹姐儿她娘还专门花钱找他绣被面,于是有些脸红的小声问岑宁:“婶子,你瞧着我的帕子,我还得练多久才能和你一样送去镇上卖啊?”
岑宁一怔,认真把每张帕子都瞧了瞧,说:“这我还真说不准,你想把帕子送去镇上卖?”
“嗯。”燕姐儿应了一声,声若蚊蝇,“我想赚几个钱留着当小用钱。”
村里的姑娘和哥儿在出嫁前,除了家里给置办的嫁妆,还会自己攒些小用钱,以防出嫁后夫家日子不顺遂,手里没几个钱要吃苦。
岑宁从前在家里,他爹娘和两个哥哥平日卖了猎物也会给他些铜板,嘱咐他好好收着,留着出嫁时带去夫家用。
燕姐儿成日里和竹哥儿茹姐儿在一块玩,竹哥儿和茹姐儿家里日子松快,或是逢年过节的压岁,又或是平时帮家里照看家禽,都能得几个钱。
可燕姐儿不一样,她上头有三个哥哥,三个小子成亲的彩礼和盖新屋的钱不是小数目,所以即使她家养了那么多鸡鸭,日子也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燕姐儿平时帮家里照看鸡鸭,也不好意思开口朝父母兄嫂要钱,只能自己想办法挣。
姑娘家的要想挣钱,可不就是刺绣一条路了,反正家里的针线是用不着她掏钱的。
岑宁听了,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说:“你现在的手帕送去镇上铺子里,人家怕是不收的,但你可以试着送给货郎,或是等到冬集时拿去集市上卖。”
“能卖出去吗?”燕姐儿问。
“我只知道有货郎会在村子里收手帕子,转手去卖给镇子上一些普通人家,但具体收不收,在哪收,怎么分成,我还不太清楚。但冬集上是有人卖帕子的,冬集上价钱不好开得高,但如果卖得多,倒是也能挣一些。”
卖帕子是吃力不讨好的活,除非是绣活极好能像岑宁和姚春玲一样送去镇上店铺里卖的,这种走货郎或是集会上的帕子都是贱卖才能卖出去。
所以村里人做这个的人少,有那绣花的工夫,还不如把家里的鸡鸭喂肥一点,挣得钱也多些呢。
可这对燕姐儿来说不一样,娘家的东西她带不走,也知道自己的嫁妆不会多丰厚,能靠自己挣得一分钱也是好的。
燕姐儿神情有些激动:“冬集那不就剩下二三十日了吗,我得趁着这个机会多绣一些,能卖出去最好,不能卖我也全当练手了。”
岑宁又说,“冬集是年节下,你无需绣得多精细,只多绣些吉利花样,拿彩线绣得喜庆些。除了手帕,还能绣些汗巾子,想必是能卖出去的。”
冬集是每年下雪前镇上会办的集会,镇上人瞧个热闹,村里人有东西要卖的也能趁这机会卖了,好挣些钱猫冬。
有办法能挣些钱,燕姐儿高兴的紧,她也不在意钱少,现在少,等她绣得多了,针脚更好了,挣得不也就多了吗,兴许有一日也能和岑宁一样给镇上铺子里供货,索性她离出嫁还早,不着急。
岑宁拎着徐婶收拾好的鸭子回家,路过前头屋子,他站在院门口冲里屋喊了一声:“嫂嫂,我晚上炖鸭汤,晚上去后头吃饭。”
“好嘞。”姚春玲在里屋带着芷哥儿,听见岑宁声音应了一声。
岑宁也没多留,听见回应就回家了。
他把茹姐儿她娘给的半吊钱放进铺盖底下的钱袋里,又把箱子打开,把钱匣子里的钱拿出来数了一遍。
陆云川手上的活计再过两三日就能结工钱,等到冬集去镇上卖柴火木炭和白菜时也能挣些钱,他这段日子忙着绣被面,如今被面绣好了,他每天多绣几张帕子,下雪前送去镇上铺子里卖了又是一笔银钱。
如此过冬的钱就不愁了,能置办些年货过个好年。
岑宁数着银钱心里高兴,另拿了一两银子放在钱袋里预备着买棉花和布用,把钱匣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他知道村里人暗地里有笑话陆家穷的,那是因为都觉得陆云川和陆云朗和父母分了家,没有多少田地又没养牲畜。
田地就是庄稼人的天,只有看着你家田地多,农忙时一家几口都收不过来,得往外头请人收才算是正经的大户富户。
可实际上,比起那些一家子十几口人都靠着几块田地吃饭的,陆家的日子反倒宽裕些。
陆云川和陆云朗都是勤快能吃苦的人,不像村里许多汉子地里有活就干,没活就歇。
陆家弟兄俩从来都是地里的活干完见着缝的去另找活干,而且累活脏活从不让家里人插手。
挣了钱也全交给家里人收着,从不拿去嫖赌醉酒。
岑宁在心里不知多少次庆幸自己当初点了头选了嫁给陆云川。
相公体贴可靠,妯娌间融洽和睦,靠着自己双手能挣得吃喝,现在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已经是还在闺中时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
到了晌午,岑宁把早上蒸的花卷热了,又拿菜干熬了锅菜汤,简单吃过午饭后,就窝进里屋绣手帕子。
他也没坐炕上,搬了个板凳坐在屋门口,绣一会儿就看看远处的山歇歇眼。
陆家的屋子背靠云溪山,朝外望就是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一年四季风景都极好。
绣好两张帕子到了半下午,姚春玲领着芷哥儿来了,还端了一个小罐。
“你说要炖鸭子,我先来帮你搭把手,那玩意炖的时间长。”姚春玲说着把小罐递给岑宁,“这是我自个熬的枇杷膏,拿罐子封好了,秋冬天口干喉咙痛时挖一勺兑水喝。”
岑宁接过来:“我就说呢,总感觉今年忘了些什么,忘了上山去摘枇杷叶了。”
姚春玲笑道:“我瞧着你绣被面肯定是忙不过来,今年就多熬了一些,我还做了些酒酿,这会儿太冷了,估计等到小雪那会儿就能开坛子喝,到时候再搓些丸子一起煮,下雪天喝上一碗全身都暖和。都说镇上的老爷们到了雪天要搬了凳子赏雪煮茶,要我说茶水一年四季都喝,有什么好稀罕的,不如看着雪喝碗酒酿圆子来得美!”
岑宁听了也笑:“行,那我等着下雪的时候找嫂嫂你要酒酿喝。”
两个人说着笑进厨房生火,老鸭汤要拿小火慢炖出来才香,得早早就炖上。
岑宁掰了柴火塞进火灶洞口生火,问姚春玲:“嫂嫂,茹姐儿她娘和你说了要你去压房的事了吗?”
“说了。”姚春玲安顿好芷哥儿在一旁斩鸭子,“也奇了怪了,往年村里人成亲压房从没人喊过我家,怎的这次茹姐儿她娘把我们俩都喊上了?”
说完细想了想,肯定道:“怕还是瞧你被面绣得好。”
岑宁不懂这个:“我从来没给人压过房,规矩我都不懂呢。”
姚春玲也没给人压过,但她看过不少,流程大致都知道些,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规矩,就是那天穿戴喜庆点,打扮得……富贵些就行。”
“富贵些?”岑宁从火灶旁抬起头。
“给新人沾沾喜气嘛,讨个富贵的好彩头,我之前看村里婶子们压房,家里妆匣子怕都翻空了,一头上插好几根簪子,木的银的晃花了眼。”
岑宁听了,心里大概有了数。
鸭子斩好,岑宁把鸭肉放进水里焯水,等血水煮出来,岑宁把血水舀了,把鸭子端去院里用井水清洗两遍,这样鸭肉能更紧实。
处理好鸭肉,用猪油把姜蒜爆香,又把鸭肉下锅一同翻炒,开了橱柜,还往锅里倒了半勺子酒。
姚春玲在一旁端了汤锅来,岑宁把鸭肉放进汤锅里拿小火慢炖,又丢了几颗干红枣进去。
鸭汤炖上了,其他的菜不急着做,姚春玲和岑宁看着火嗑瓜子唠嗑。
“地里的红薯可扒出来了?”
岑宁摇头:“没呢,我问了川子,他说家里没养猪,总共就种了那么一小块地,估计没多少,也就拿来冬天里烤着吃。”
姚春玲说:“过两天扒出来,可以趁着小阳春前吊粉,这样冬天能有红薯粉条吃,还能炸些粉圆子。等收拾好红薯,地里萝卜也该长好了。”
“等萝卜长出来,去镇子上买些猪肚,煲个白萝卜猪肚汤吃吃。”
云溪村地方好,只要没有天灾,地里头一年四季的东西总不会叫人饿肚子。
岑宁剥了把瓜子仁喂给芷哥儿,想到做冬衣的事开口问:“嫂子,马上过冬,你可要去镇上买棉花和布?”
“嗯!”姚春玲忙不迭点头,“我也正准备问你呢,芷哥儿身上的棉衣短了些得做新的,还得给你大哥也做一身,你可也要做?”
“我有棉衣穿,我是想给川子做身新的,想着要在下雪前穿上,这会儿就得开始做了,不然怕来不及。”
姚春玲点头:“是这个理,那明儿我俩去趟镇子上?”
“行。”
晚上陆云朗和陆云川干活回来,姚春玲和岑宁端了饭菜出来。
除了一锅老鸭汤,还另蒸了干饭,炒了盘笋干。
老鸭汤炖得澄清香醇,鸭脂黄亮,肉也酥烂得紧,筷子轻轻一碰,鸭肉就从骨头上剥落下来。
一锅鸭汤四个人连带着芷哥儿每个人都喝了好些,剩下的拿来泡饭吃也鲜美,鸭肉也没剩下。
两只腿子芷哥儿吃了一个,另一个被姚春玲夹给了岑宁,硬看着他咬了一口才转过头自己吃饭。
饭后,岑宁和陆云川说了茹姐儿她娘请自己去压房和明天去镇子上的事。
“压房是好事。”陆云川眸子带笑道,“压房那天热闹的很,你正好去瞧瞧。”
又说起去镇子上买东西,“路远,你和嫂子两个人不好走,芷哥儿要是找不到人带,抱着走更是累人,我这几天和大哥总碰见村长家二柱子赶牛车去镇上拉货,我待会儿去村长家找他说说,你们明天跟着二柱子的牛车走。”
陆云川瞧着天不早,提了一张岑宁烙的饼去了村长家,回来时事情已经说妥,明早二柱子赶着牛车在村口等她们。
晚上两个人睡在炕上,岑宁看着屋顶嘴里絮叨着:“不止要买布和棉花,还要买些大棒骨回来,好容易快要做完活计,这几天多给你煲汤喝,棒骨没什么肉卖得不贵,但煲汤最香了。”
“家里的糖也快吃没了,买些回来过年炸些零嘴也是好的,盐和醋也要买上一些,果脯什么的倒不着急,可以等冬集后置办年货时一块买,那时候做果脯的人家多,说不定价钱还能便宜些。”
岑宁的声音轻又软,陆云川最爱听他说话,即便说的是家长里短,但两个人在被窝里贴在一块儿,也透出一股子夜半私语的亲密来。
他和岑宁成亲的时候还是盛夏,转眼都要下雪了,陆云川躺在暖和的被褥里,听着耳边岑宁的低语,只觉得日子是一天更比一天有盼头了。
第二日,岑宁和陆云川照例同时醒来,昨夜烙的饼还在锅里,烙饼凉着也能吃,岑宁就没再生火做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