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风流 第27章

“解释什么?”

“此事是太子一意孤行,与将军无关。”

王€€的眼神幽深一片,“你们要我构陷太子?”

徐立春深叹了口气,“将军误会了,丞相只是不愿见到青州被卷入此案当中。”

年轻的将军注视着他,一双眼漆黑如墨。

徐立春的脸上仍是一成不变的恭敬,光滑如镜的茶案上摆着一副棋盘,他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一只手,拾起一枚白棋摆在了棋盘的右下角,“我听大小姐说,将军空闲时很喜欢陪她下博棋,摆布棋子,有如排兵布阵,博棋中有一种胶着的局面名为‘无双’,这种局很罕见,博棋需要双棋连走,当黑白两方都没有了同色的双子,这局棋就成了死局。”

徐立春把棋子一颗颗地摆上去,从右下角开始,黑白二色棋子开始在棋盘上厮杀,一路难分难解地冲向整个棋盘,有的棋子身先士卒,有的棋子被困住了,有的棋子突出了重围,有的棋子在围攻下孤独地坚守,但更多的棋子是则被迅速抹杀,最后整个棋盘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棋子,仿佛间这方棋盘上真的有尸山血海。

徐立春取走最后一枚被吞掉的黑子,黑白双方再无连子,摆在两人面前的就是传说中的“无双”。

“走棋的人并不愿意见到这种局面,看似对方山穷水尽,自己又何尝不是无路可走。从落下第一枚子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身陷这种厮杀之中,谁也没有退路。”徐立春从盒子中又取出一黑一白两枚子,排在了案上,“古代的棋士们觉得这种断裂残破的棋局不祥,想出了一个破局的办法,双方再投选一枚棋子,黑色?白色?”

王€€扫了眼那两枚棋子,转而看向门外,沉思良久,他慢慢道:“十多年前,北方的氐人忽然冲过晋河进犯青州,氐人不会种地,冬天一旦断粮就会南下劫掠,年年皆是如此,一开始青州府并没有意识到这次的入侵与往年有何不同,直到消息传来,氐人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往南深入,边城中六千多人被屠,无数氐人围在雍阳关下,这就是震惊西北的‘雍阳围城’。”

王€€说着旧事,眼神很平静,“雍阳围城四个多月,我父亲战死,我叔父接替他的位置,那些年青州边境贼寇横行,朝野差不多放弃了青州北部,所谓的屯田兵不过是些老弱病残,我们求助无门,我父亲曾认为肉食者鄙,不能远谋,雍阳关绝不能丢,否则青州将彻底沦为氐人肆虐的离乱之地。

我叔父继承了我父亲的遗志,带着王家人死守雍阳关,人在城在,人亡城亡,眼见着撑不住了,当时在雍州监军的太子带着借来的一千人马赶到,一条直线上的援军如潮水一样冲向雍阳关,氐人以为是数十万大军来援,仓皇而逃。我叔父去世之前,他对我说,太子视北土为王土,视百姓为子民,没有太子,就没有晋河王氏。”

一黑一白两枚棋子还摆在案上,年轻的将军抬起眼睛看向徐立春,“我不会是谁的棋子,青州也不会受人摆布。太子若是无德,天下人废之,我绝不会有二话,但若是这样,恕我不能答应。”

徐立春听完无言良久,他的声音轻了些,“将军,丞相这些年待您如何,您想必也看在眼中,他心中着实不愿意见到青州沦为两党斗争的牺牲。”

年轻的将军沉默片刻,“这阵子局势混乱,你先接她回盛京住两个月吧。”

徐立春明白对方已经做出了选择,暗自叹了口气,多年以来的拉拢,终究是无法笼络住青州。

午后,徐立春告诉谢灵玉,谢照思念她已久,盼着她今年能够回去过年节,谢灵玉本来就五六年没回去了,一听徐立春这么说,心中不免动了思亲之情,一旁的王€€见状也劝道,“那就回盛京看看吧,开春再回来。”谢灵玉于是同意了。

谢灵玉离开青州那一日,马车停在门口,临上车前,她好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停下来回头看去。清晨微薄的日光中,年轻的将军穿着身半旧的暗红衣裳孤孤单单地立在黑瓦屋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神情说不上来的压抑,见她回过头来,他很快地轻笑了下。

谢灵玉回过身朝着他走过去,“我听徐管家说,京中最近风传青州有不臣之心,父亲对你多有误会,我回去会同他解释的。”

王€€点了下头,“好。”

谢灵玉顺手帮他仔细整理好乱折的袖口,“这半年我看你一直待在边境,我心中提心吊胆的,又怕你分心,没敢说什么,你要多保重自己。”

王€€的眼中的光似乎微微颤动了下,他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一路上也小心。”

谢灵玉抬头看去,“我走了。”

王€€下意识一把握住了她要抽回去的手,谢灵玉有点意外,他反应过来,慢慢地松开了,“来年春天所有的事情都平定下来,我就去接你。”

一旁始终安静候着的徐立春闻声看了眼王€€。

谢灵玉看出他的不舍,她多握了一会儿那只粗糙冰凉的手,“好,开春我就回来。”

谢灵玉上了马车,王€€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他缓缓攥紧了袖中的手。

清晨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马车在宽敞的道路上行驶,谢灵玉将手放入温暖的袖套中,长途跋涉劳心伤神,她预备着闭目养神一会儿,刚把手放好,马车忽然一个骤停,右侧的帘子被一把揭开。

谢灵玉诧异地扭头看去,王€€的手用力地抓在了菱花车窗上,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谢灵玉有点惊怔,“怎么了?”

王€€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一定去接你。”

谢灵玉从未见过王€€这样的眼神,像是沉着冰的海,一片漆黑平静,却又在深处无声地汹涌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她转念以为王€€是在担心京中那些荒唐的风闻,她对着他温和地笑了笑,“我们是夫妻,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这样放心了吗?”

谢灵玉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温柔和煦,王€€的手动了下,他像是想要伸手摸一下谢灵玉的脸,却又停住,“一路当心。”

谢灵玉点了下头。

第35章 姐姐的故事(三)

谢照这些年对王€€不可谓不用心,将女儿嫁给他,暗中扶持晋河王氏,一手笼络一手栽培,都是花了大心思的。

青州这步棋,实则是他给王€€的两个选择。

若是王€€从此投靠士族,那他依旧是谢家的好女婿,前途无量的青州大将。

若是王€€继续效忠太子,那说明青州这个地界,终究要换个听话的人来坐。

在看见被接回家的谢灵玉时,谢照明白王€€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可惜了。

短短半个月,太子一案迅速发酵,金吾卫在太子府中搜出太子与青州来往的密信,内容触目惊心,尤其是那六封最著名的《与安西书》,太子与王€€在信中商量,认为盛京士族有意支持二皇子赵徽取代他的位置,太子心中惴惴不安,提出了下中上三策询问王€€的意思,分别是毒杀二皇子赵徽,逼宫夺位、先下手为强出除掉为首的京梁士族,以及经营西北徐徐图之,王€€则表示兵家事胜在一个“奇”字上,无论如何他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言语中颇有怂恿太子逼宫夺位之意。

这封信一出,谋逆的罪名近乎板上钉钉,太子的名誉一落千丈,王€€也被迅速卷入了漩涡的中心,有人指出,王€€能够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恐怕是心中早就存了大逆不道之心,太子无非是个幌子,并指出王€€在青州这些年养寇自重,暗中大肆招兵买马不知意欲何为,边境武将的身份本就敏感,何况是如今这个要命的节点,一时之间谣言甚嚣尘上。

太子虽然被监禁,但他始终坚持那些书信是伪造,绝不认罪。在这种情况下,身在青州的王€€,他的态度则显得尤为关键,大家都在猜想,他是选择主动进京解释认罪,还是继续躲在青州?

这无疑是个死局,王€€一旦脱离军队进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等着他的只会是一个结局。可他若是不入京,那就坐实了他心虚,等同于承认自己参与了谋逆案,那他与太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王€€在青州听着盛京传来的嘈杂言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甩手丢下了那些令人心烦的书信,来到了雍阳关外,他站在负手眺望,辽阔的旷野上一片宁静,北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黑暗中,哨楼上的灯烛亮荧荧的,仿佛是散落的火星。

冬天已经到了啊。

晋河结上了冰,养得膘肥体壮的骏马在栏厩中长嘶,耳边仿佛传来了熟悉的铁蹄声,英雄冢上白草连天,风一吹野草全部如铜丝根根竖起来。

年轻的将军想要洗刷掉自己身上的罪名,他需要一场胜仗,一场史无前例的、震古烁今的胜仗。

他要让氐人从此听到“雍阳关”三个字就胆寒,教胡马再也不敢南下,他将重新打下雍阳关以北的古城,收复梁朝失落了三百多年的王域。

黑夜中风呼号着,像是绷紧了的弓弦在嚎叫,箭已经架在弦上了。

年轻的将军选择背水一战,他的身后没有任何退路,这一战他必须迅速赢下来,并且还不能是惨胜,只能是大获全胜,他心知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继续等待了,他将会为梁朝带回一样无比珍贵的战利品,届时他会亲自将它送往盛京,那样东西将会证明他对梁朝、对朝廷、对百姓的忠诚。

雍阳关上,在年轻的将军的身后,一个又一个整装待发的副将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铠甲发出沉闷的声响,黑夜中他们的脸庞看上去像是一模一样,全都目视着莫测的前方,就在今夜,他们将去建立不世的功勋,从那灼灼如火的眼神能够看出来,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风中遥送来英魂的长叹,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他们全都望向一个人,年轻的将军眺望着北方。

“晋河的尽头在哪里?”

“阴山!”所有人抬手将黑色的木枚衔在嘴中。

早在九月底就驻扎在晋河外预备着劫掠青州的氐人尚在睡梦之中,放哨的氐人在山坡上看见了恐怖的一幕,远处地平线上有一道黑色的线,像是被飓风吹着朝着他们刮过来,直到近在眼前了,他才呆呆地看清那原来是世上最锐不可当的刀,迎风出鞘。

驻扎在晋河外的氐人转瞬即灭。

那是一场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夜袭,它拉开了一场旷世卓绝的战争的序幕,侥幸逃生的氐人在很多年后回忆起来,总觉得那一晚他们见到的是原野上的鬼魅,无声无息,或是旷野上的风,无影无踪,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迅疾的军队。梁朝的军队在灭掉了城外虎视眈眈的营哚后,他们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推进,来到了晋河前的边城。

火把坠地,旗帜倒下,青州的城门大开,数千匹高大的烈马朝着远方奔袭而去,将士们翻身上马即为铁骑。

很快的,北边的氐人就听见了惊天动地的铁蹄声。

一直到将近二十多年后,梁朝的官员们都忘记了“王€€”这个名字,但氐人却始终记得那个王姓的将军以及那个令人魂飞魄散的冬天,乃致于他们二十年来都没有再敢越过雷池一步,所谓的一战打出二十年绥靖,只要一想到雍阳关,就能想到那支摧山倒海的黑色铁骑。

在氐人的心目中,南国的将领全都软弱无能,堪堪能够守住城的将军都就被喊作名将,他们年年沿着西北三州的边境线劫掠抄杀,年年满载而归扬长而去,三百年来流水的名将无人敢管,最多也就是喊两句严加守备而已。

但那支鬼魅似的军队推翻了一切,他们第一次见到南国人竟然敢骑马踏着晋河北上,阵云似的杀气卷土而来,黑压压的铁骑之下踏碎一切,有人认出那支骑兵军队身上熟悉的气势,莫名像极了前几年那支夺下雍阳六镇的百人轻骑,但相比之下,眼前这支军队明显要更精锐、更训练有素,最重要是更有备而来。

在泛黄的军图上,那支军队犹如一支迅疾的利箭,从雍阳关笔直地射向阴山,沿途所过之处,所有的城镇迅速换上了梁朝的旗帜。

那是一种排山倒海的怒气。

氐人的南方统领阿那罕正在察科城的金帐中看美人跳舞,他每天都在听帐中的怯薛说有支南国军队正在迅速靠近,但他丝毫没放在心上,火炉上热着葡萄酒,他懒洋洋地道:“这是北国的腹地,南国人不可能打到这里,他们找不到粮草喂他们的马,也扛不住这寒冷的天气,没有马的话,他们难不成还能插了翅膀飞过来?”

“他们攻占了许多城镇,可以把它们当做据点往北推进。”

“他们有多少人?”

“应该最少有几千人。”

“区区几千人,跑得深了不是找死吗?”

“塔什尔,还有塔什尔至今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塔什尔是氐人军队中的斥候,战时做打探军情用。

统领不想让念叨的怯薛败坏他的兴致,不耐烦地道:“南国的军队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他们连马都不会骑,游民们去抢东西,给人撵了,他们……”话音没有落下,一支白羽长箭穿过金帐顶上的鹿皮,从上而下斜穿过他的喉咙,铮一声钉在了地上,他脸上还保持着原本懒散的表情,当着满座的大臣后仰着慢慢倒了下去。

一箭穿过三层鹿皮,穿喉而过,箭还能牢牢地钉在地上,可见其人的力量之大。

察科城中猩红大火冲天而起,无数道黑色的影子从墙上翻越而下,乱箭齐射金帐,城中陷入了滔天火海,仿佛是一个讯号,城巷中,扮作游民的将士从各个角落中冲出来,瞬间控制了城中各个要塞中枢。

穿着氐人衣服的年轻将军握着那把杀人的弓,步入遍地尸体的金帐,打量了眼这华丽的金帐,氐人的统领在冬日有住金帐以彰显尊贵的传统,这位老贵族恪守传统,倒是很方便标记,他低下身,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借了点力,看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笑道:“北国?这座城三百年前名叫汉阳。”

说完这一句,他似乎有点力竭,抬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蹲在地上有片刻没动弹。

汉阳城千年的城墙上,一个副将爬了上来,他用皴裂的右手,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梁朝的军旗插在了城头,北风猎猎,长云连天,黑红色的旗帜重新在风中哗一声飘扬。

“将军!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账外有难掩激动的声音传来,年轻的将军原本低着头,闻声回头看去。

边阳城的大合宫中,哆哆嗦嗦的氐人侍者从八宝匣中取出了那一样珍贵的宝物,他跪伏在地上,抬手将东西呈给面前满身披溅着黑色鲜血的将军。

年轻的将军伸出右手,咔嚓一声打开了匣子,他看着躺在其中的那枚物什,一向平静的眼中也难得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所有的将士都与他一起看着那匣中的东西,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满是惊叹,眼神刹那间全都安静了,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他们都在静静地欣赏着这无上的珍宝。

有鲜血顺着暗红的袖筒流在了那枚物什上,年轻的将军缓缓合上了匣盖,周围的将士都处在前所未有的兴奋之中,忽然年轻的将军一头栽了下去,仿佛是再也撑不住了。

“将军!”眼疾手快的部下立刻扑过去扶住他,一摸手上全是腥血,这才发现那只暗红的袖子早已经全部浸透了鲜血,震惊道:“将军!”

年轻的将军单手用力地撑在那枚黑金匣上,微微喘着气,他也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氐人的打扮下套穿着一层轻铠,而内层的衣物早已经被红色彻底浸透,大半个身体犹如裹在鲜血之中,连衣摆都缓缓往下渗出鲜血,他看了眼围在他身边震惊无措的部下,声音低沉犹如昏暗的烛火飘在宫殿中,“我几天前受了伤,不想办法迅速拿下边阳,我们回不去。”

深入敌营腹地的军队,只有拿下王帐,才能够活着回去。

这一路上死伤无数,所有人身上都有伤,全凭着一口气撑着,知道势必要拿下汉阳,没人注意到将军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副将哗啦两下迅速扯下了挂着的透明宫帐,跑回来半跪在年轻将军的面前,要帮他止血,却在刚脱完外套就瞬间愣住,他们简直不敢去揭开那层轻铠,血已经从领口、袖口全部溢出来了,不知道是哪里的伤口,但绝对不轻,能撑到现在简直是不可思议,眼泪瞬间就从眼眶涌出来了,“将军!”

年轻的将军右手掌还在慢慢抚着这只他用命换来的黑金匣子,他低下头去,从靠近心脏处的衣襟中摸出一只窄小的银鱼袋,上面已经吸饱了鲜血,他将那枚装着珍珠耳坠的银鱼袋轻轻地放在了那只匣子中。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短暂的沉默中究竟想了什么。

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按着那枚匣子重新站起身,眼神已经变回了平静,他抬手将带血的衣服简单整理了下,“守住汉阳,即日起,这里是青州。”

遥远的盛京城中,大雪连绵。

京中谣言四起,到处都是一副闹腾而潦草的乱象,谢灵玉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青州那边传来的消息了,父亲的沉默让她心中感到异常不安,连着一个多月,她晚上都没能睡着,大约是身体撑不住,今晚多在窗边坐了会儿,无意中竟是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窗户似乎被轻轻敲了一下。

她扭头看去,窗户上又传来了咚咚两声,她伸出右手推开了窗户,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年轻的将军站在窗前的雪地中,身上没有穿平时常见的那套暗红戎装,而是一身崭新的雪色圆领长衫,腰间挂着系着流苏的银鱼袋,雨雪霏霏,屋中的烛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你怎么来了?”谢灵玉几乎是立刻清醒了过来。

年轻的将军伸出一只手按住了窗户,打量着她很轻地笑起来,“我来看看你。”

谢灵玉下意识要出声,年轻的将军却示意她轻声,不要被人发现了,谢灵玉四下看了眼,“你怎么这会儿跑盛京城来了?你是偷偷来的?”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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