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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马车在一条巷子外面停下。
下了马车,阵阵凉风从巷子深处吹来,这种巷子住的多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马车走不进去,剩下的路需要他们步行。
曾飞在马车上等着,曾夷提着礼物在前面领路。
巷子弯弯绕绕,走过两个分岔路口,曾夷终于在一处看着有些年头的屋子外面停下。
“就是这里了。”曾夷说着,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院门打开,一个衣着简朴的妇人走了出来,妇人的眉眼和谢松有几分相似,她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回曾夷身上:“你们找谁?”
曾夷道:“谢松在吗?”
“哦,找谢松啊……”妇人说,“他在是在,就是……”
话未说完,屋里陡然传来一道不客气的喊声:“我没在,不见客,不出去。”
“……”妇人脸色微红,尴尬地看向曾夷。
没等曾夷说话,柳玉把手举到嘴边,扬声喊道:“谢松,我是柳玉,我来看你了。”
屋里没了声儿,随后响起的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谢松连外衣都没套上就匆匆跑了出来,他一眼认出了曾夷身后的柳玉,霎时眼眶一红:“柳玉!”
片刻之后,柳玉和宋殊禹坐在了谢松家的堂屋里,曾夷像块木头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身后。
谢母烧了茶水递给他们,把地方留给他们,自个儿关上屋门出去干活了。
尽管谢松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可他家的条件在京城算不上多好,他爹娘都是卖菜的摊贩,起早贪黑只为挣一些碎银子,生意时好时差,之前家中最挣钱的人便是在茶坊里跑堂的谢松了,可自从谢松离开茶坊,家里的负担一下子重了起来。
如今天儿热,谢松家里没有冰鉴之类的东西,热空气挤在小小的屋子里,柳玉只坐了一会儿便热出了一脸汗水。
谢松见状,连忙拿来一个蒲扇。
宋殊禹接过蒲扇,很自然地为柳玉扇起风来。
谢松奇怪地看了宋殊禹一眼,但他并未多问,只是略显尴尬地搓了搓手说:“家里只有蒲扇,你将就一下,一会儿去外面吹吹风,就没这么热了。”
柳玉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倒不觉得有什么,他环视了一圈这里的环境,只觉得分外怀念,他在玉潭村时便是住在这么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有时干完活回去,热得身上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现在住在宋殊禹的府上,用来堆杂物的屋子都比他以前的堂屋大,一人睡醒睁眼,总有那么一瞬觉得周遭空旷得吓人。
柳玉把礼物送给谢松,顺便问了一下谢松离开茶坊的原因。
本来谢松还在捧着礼物傻乐,一听柳玉这么问,笑容僵住了,他把礼物放到桌上,视线在柳玉和宋殊禹之间徘徊。
柳玉歪了歪头,不太明白谢松的意思。
谢松舔着发干的嘴唇,见柳玉和宋殊禹都没有任何表示,只好开口:“还不都怪那个段子轩。”
“段子轩怎么了?”
“他——”谢松多看了两眼宋殊禹,嗫嚅着说,“他在茶坊里到处散播有损你名声的话,我一时气不过,和他争辩起来,结果他就在茶坊里发展小团体孤立我,我原想和他吵上一架的,但我不想苏婆婆夹在中间为难,而且苏婆婆什么都还不知道,所以我收拾东西走人了。”
柳玉没想到这件事里居然还牵扯到了自己,一时愣住。
还是宋殊禹问道:“那个人说了什么?”
谢松的目光从宋殊禹身上扫过,他猜这个人应该就是柳玉那个在大人府上做事的亲戚,不愧是跟着大人见识过大场面的人,身上的气场果然不一样,比他之前在茶坊里招待的那些达官贵人还要唬人。
段子轩说的那些话自然不好听,因此谢松没有告诉柳玉的打算,可是这会儿被宋殊禹这么一问,他不敢不答:“就说……柳玉根本不是投奔亲戚,而是攀上高枝享福去了……
说到这里,谢松自己都感到好笑,“段子轩说柳玉攀上了摄政王府里的人,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他当那些大人是路边的树枝吗?说攀就攀,攀高枝有那么容易?我看他就是嫉妒,之前柳玉没去茶坊,他和二楼那些客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柳玉一去,他就没人在意了,说白了全是他的虚荣心在作怪,他那些嚼舌根的话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你们别往心里去,管他怎么说。”
柳玉缩了缩肩膀,弱弱地道了声好。
比起生气,他更多的是心虚,还好他已经离开茶坊了,至少不用亲自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只有宋殊禹的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直到离开,宋殊禹都没怎么说过话了。
谢松着实舍不得柳玉,要不是宋殊禹看上去不好说话,他都想让柳玉留下来玩几天再走了,把柳玉送到院门外面,谢松又拉着柳玉说了好久的话。
“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之前我还担心你被人欺负呢。”谢松低头打量着柳玉的身材,尽管有意控制,却还是忍不住地去看柳玉的肚子,“不过你这肚子啊……不是我说,你真的需要控制一下饮食了。”
柳玉:“……”
谢松痛心疾首:“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吧?”
柳玉用袖袍遮住腹部,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会注意的。”
“嗯。”谢松拍了拍柳玉的肩膀,“去吧。”
第100章 偶遇你怎么在这儿?!(2合1)
柳玉前脚刚走,出去窜门的谢母后脚就回来了。
谢母走街窜巷几十年,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一眼便看出了柳玉和宋殊禹在穿着上的不一般,不过对方是她儿子的朋友,还特意过来看望她儿子,她心有疑惑,却没有多问。
直到谢松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东西。
谢母脚步一顿,凑过去问道:“我这是什么?”
“一对鸳鸯扣。”谢松喜欢极了,简直爱不释手,“柳玉送我的,娘你看好不好看?”
谢母眯起眼睛仔细一瞧,顿时大惊:“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啊,他就这么送给你了?”
“是啊。”谢松自然知道鸳鸯扣不便宜,可他想着再不便宜也就值个茶坊里三四天的工钱,否则他不会二话不说地收下礼物。
谢母见谢松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地上前照着谢松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看这东西的质地,少说也要几两银子,你胆儿肥了啊,这么贵的东西都敢收!”
谢松被谢母拍得哎哟直叫,赶忙往旁边躲:“一对鸳鸯扣而已,街上十几文的都有卖,哪儿值得了几两银子啊!”
“你还不信?”谢母伸手夺走鸳鸯扣,拎着谢松就出了门。
他们住的巷子外面有一家当铺,经营了二十多年,谢母和当铺老板是老熟人的关系,谢母拎着谢松来到当铺,正好遇到老板从外面回来,谢母便把鸳鸯扣拿给老板看了下。
老板说这对鸳鸯扣的款式是今年新出来的,年轻人很喜欢买这种鸳鸯扣,在大铺子里买上一对少说也要二两银子,再看这对鸳鸯扣成色自然,做工精细,绝不是街头小贩自个儿打磨出来的,估计值个十几两。
“十几两?!”
谢松和谢母同时震惊。
母子俩回到屋里,才发现柳玉还在他们的柜子上放了其他东西,都是鱼肉等吃食,柳玉还是想得周到,民以食为天,送吃的比送鸳鸯扣更让他们无法拒绝。
沉默许久,谢母讪讪地问:“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发达了?”
谢松不确定地说:“没有……吧?”
“那这对鸳鸯扣还是得给人家还回去,太贵重了。”
谢松点头表示赞同,若是一两二两的价格倒没什么,这十几两也太多了,他以后压根还不起。
谢母看了眼篮子里装着的东西:“那这些呢?”
“鱼肉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我们收下就是了。”
谢松打定主意要把鸳鸯扣还回去,于是找来一张干净的帕子将鸳鸯扣小心翼翼地包好,准备第二天便去那个大人的府上找柳玉,可到了第二天,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柳玉究竟在哪个大人的府上干活。
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
就在谢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天跟着柳玉过来的另一个男人居然又找来了。
那个男人的气场和那天坐在柳玉身旁的男人一样唬人,他站着比谢松高了半个脑袋,垂着眼睛看下来时唬得谢松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谢松呆呆仰着脑袋。
曾夷神色冷淡地问道:“给你介绍一个活计,工钱是你在茶坊的两成,只签普通契约,去吗?”
“啊?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曾夷并未解决谢松的疑问,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若是其他人,谢松肯定把对方当成骗子,可眼前的人和柳玉认识,一想到柳玉,谢松便鬼使神差地跟着人走了。
他们乘坐马车来到一座府邸的偏门,曾夷没有进去,只是把谢松交给了一个在门外等待的嬷嬷。
谢松忐忑不安地跟着嬷嬷往里走,他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好像连这里的空气都和他平时呼吸的不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在一个小院子里停下。
嬷嬷喊来一个年纪同他差不大的年轻人,向那人介绍完谢松后,又对谢松说:“你对府里的事务还不熟悉,先跟着他干,等你慢慢熟悉了,我再重新给你安排活计。”
谢松闻言,赶紧谢过了嬷嬷。
接下来的时间,谢松都跟着那人熟悉环境,也是从那人口中得知他所在的府邸是摄政王府,他们平日里的活计不多,只要跟着府里的老人打扫卫生、剪剪园里的杂草树枝即可,当然,若是其他地方需要他们的话,他们也得过去帮忙。
就这么过了几天,谢松和带他的小哥逐渐熟络,小哥说他干满一个月就可以告假两天回家看望亲人,谢松便打算等那个时候找府里的人打听一下柳玉的消息,他可以肯定自己的活儿是柳玉介绍来的,他得当面感谢柳玉,顺便把那对鸳鸯扣还给柳玉。
这天下午,他和小哥领了上头的吩咐去一个院子里帮忙搬运东西。
那个院子格外的大,两人在密林里穿行许久才看到屋子的一角,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来帮忙了,一个嬷嬷把他们集中在屋前一块小小的空地上,向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
原来是府里的主子找外面的工匠定做了一些东西,主子不想工匠那边的人在府里走来走去,只能让他们去门外把东西搬过来。
要搬的东西很多,谢松跟着队伍跑了三趟都没搬完。
他们准备搬第四趟时,忽然有群漂亮丫鬟拥簇着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谢松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却被身旁的小哥撞了下胳膊。
“别看。”小哥一下子比方才紧张了许多,小声提醒,“那也是府里的主子,地位不比夫人低多少,以后你来这里一定记住谨言慎行,否则哪怕只是冲撞了那个主子身边的一个丫鬟,也有你好受的。”
谢松还是头一次听见小哥用如此严厉的口吻说话,顿时吓得连忙低头。
“好了。”小哥说,“走吧。”
谢松点了点头,正要跟着小哥离开,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道耳熟的声音:“谢松?”
紧接着是急促走来的脚步声。
谢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即转身看去。
“柳玉?”谢松又惊又喜,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来人就是柳玉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柳玉也很惊喜,拉起谢松的手问:“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当然是来这里干活的,外面不是有堆东西需要搬进来吗?我过来凑个人手。”谢松往后退了一步,将柳玉上下一打量,“你是不是又胖了?”
“……”柳玉默默拉了拉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