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他是摄政王府里的人?”
“也是,你来的时候他都走了,你不知道他那些事实属正常。”段子轩语调平缓,可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茶坊里的老人都知道他那些事,尤其是谢松,谢松和他关系好,肯定知道得更多,你看他不是一攀上高枝就回来找谢松炫耀了吗?”
伙计把段子轩拉到角落,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说啊。”
面对伙计的催促,段子轩还是有些犹豫,俗话说祸从口出,以前他和柳玉都是茶坊里的人,在背后嚼嚼舌根也不算什么大事,可现在柳玉早已离开茶坊,似乎还攀上了摄政王,他再说柳玉的不好就容易惹火烧身了。
然而转念想到方才萧河对待柳玉的殷勤态度以及对待他的冷眉冷眼,又有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茶坊里只有他从苏婆婆那里得知萧河其实是个王爷,也只有他得到了萧河的赏识,正是想要结识萧河的心愿让他勉为其难地在茶坊里干到现在,这是众人都羡慕不来的机遇,倘若他能在王爷府上谋求到一份好的差事,那该有多么光宗耀祖。
可就在方才,才和柳玉见了一次面的萧河突然冷落了他……
段子轩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巨大的失落感宛若一张血盆大口,他被嫉妒攻了心,再也无所顾忌,开口便道:“他不是京城人,好像是从凉州一个小村落来的,刚到京城的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苏婆婆看他可怜才让他来茶坊,当时他和谢松一起住在阁楼上。”
“然后呢?”
“然后他没干多久就走了,说是有亲戚在一个大人府上干活,顺便帮他找了个活儿。”段子轩轻蔑地笑了笑。
柳玉怎么可能在京城里有亲戚?倘若真有亲戚,至于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去了一趟摄政王府还引起了摄政王的注意后,就突然在京城里有个亲戚了。
只有谢松和他那两个傻亲戚才会相信如此荒谬且漏洞百出的说辞。
段子轩瞥了眼房门紧闭的厢房,说,“你觉得他干的是什么活儿?能让那个大人如此厚待他,安排马车和下人护送他也就罢了,甚至还帮他结识了萧老爷,说是去当那个大人的干儿子也不为过吧?”
伙计满脸震惊,半晌才呐呐地说:“那个小公子看着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想不到这么有手段。”
虽然段子轩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八/九不离十了。
能有什么活儿这么赚?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床上那些活儿。
伙计飘飘然地回到楼下,想起来跑去外面偷偷看了一眼,果然有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车停靠在路边,想来应该就是摄政王府的马车了。
楼上的柳玉和萧河聊了一个多时辰才准备离开。
他让萧河先走,自个儿则打算去找苏婆婆问下谢松的去处,可萧河好不容易和儿子见上一面哪里舍得独自离开,一听柳玉说要找人,他便把段子轩喊了过来。
“你们掌柜的何时回来?”
段子轩整理好了情绪,笑得好看又恰当好处:“萧老爷是找苏婆婆吗?按照昨儿的点,她应该快回来了。”
“嗯。”萧河说,“等她回来,你让她过来一趟。”
“好。”
没等多久,苏婆婆真的回来了,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柳玉和萧河所在的厢房,瞧见柳玉,苏婆婆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不过碍于还有曾夷和萧河在场,她没敢表现得太明显。
柳玉和苏婆婆叙了一会儿旧,随后让曾夷拿出带给苏婆婆和钱爷爷的礼物。
苏婆婆推拒了几次,没能推掉,只好难为情地收下了,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
柳玉又询问了谢松的去向。
苏婆婆的回答和那个伙计一样,说谢松在半个月前就没干了,但苏婆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说谢松好像有什么急事,连月钱都没领便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苏婆婆让人找到谢松家里,谢松只收了钱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柳玉心里也疑惑极了,向苏婆婆打听到了谢松的住处。
走时,段子轩还在包厢外面,看着走在最后的萧河欲言又止,他以为萧河会像往常那样停下来和他说上几句话并打赏他一些碎银子,结果萧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段子轩站在二楼,眼睁睁看着那行人走远,脸色青到几乎发黑。
第99章 看望说你坏话
柳玉看天色还早,便想再去谢松家里看看。
谁知上了马车后面对的是宋殊禹埋怨的表情,可怜同样被留下来的曾飞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缩在马车角落一动不敢动。
“说完了?”宋殊禹没有表情地问。
柳玉点了点头,自觉地坐到宋殊禹身旁。
曾夷则在马车外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能分清楚哪些事需要得到自家大人的应允、哪些事不需要了,譬如去那个叫谢松的人家里,就不需要,反正不管他家大人此时此刻如何闹脾气,最后都会同意柳玉的请求。
于是曾夷驾着马车直奔谢松家里。
不一会儿,马车里钻出一个人和他并排而坐,扭头一看,是曾飞。
曾飞抹了把脸,讪讪开口:“我不适合坐在里面。”
曾夷好歹跟了自家大人多年,之前柳玉没看出来,但他和曾飞都看出来了,从柳玉把自家大人留在马车里的那一刻起,自家大人就在生闷气了——从前都是摄政王气着别人,能让摄政王哑巴吃黄连,只怕柳玉是开天辟地的独一人了。
忽然间,曾夷有些心疼自家大人。
“还在气呢?”曾夷悄声问道。
曾飞重重点了下头,本不想多说,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气也没用,柳公子又看不出来。”
曾夷赞同地点了点头。
柳玉的生长环境和他们不同,他们能在一件事上绕千百八十个弯子,但在柳玉眼里非黑即白,若是他们家大人不长张嘴,以后有的苦头吃。
马车里,柳玉还真没看出宋殊禹的情绪,他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谢松的事。
宋殊禹沉默地听着,时不时嗯上一声。
柳玉说完,才问宋殊禹:“我们去看看谢松好不好?”
说着,他从袖口中摸出一张墨渍干掉了的纸条,展开了在宋殊禹眼前晃了晃,“他家离这里很近,曾夷说只隔了三条街呢。”
宋殊禹叹了口气,抓过柳玉的手捏在掌心里:“我们这不是正在去吗?”
“啊?”柳玉眨了眨眼。
宋殊禹看柳玉一脸茫然的样子,当真又气又无奈,他狠狠磨了磨牙,抬起柳玉的手亲了一下:“曾夷已经在往那个人家里赶了。”
柳玉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即眯起眼笑开了:“幸好我还留着给谢松的礼物,等会儿就可以给他了,本来我都打算把谢松那份一起给苏婆婆了。”
说起礼物,宋殊禹也很无力。
别看柳玉平时似乎没什么主见,可在一些事上,柳玉的脾气相当地倔,就像今天买礼物一般,说什么都要用自己攒下的钱,还要亲自去铺子里挑选,每样礼物都是柳玉看着铺子老板打包好的。
然而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柳玉吗?
宋殊禹的拇指摩擦着柳玉的手背,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柳玉。
可惜柳玉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又开始自顾自地担忧起来:“我好久没见到谢松了,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
“肯定记得。”宋殊禹安慰他,“你们才分开不久。”
“记得就好。”
“嗯。”
说完这个,马车里的气氛安静下来。
马车穿过闹市,一路颠簸,摊贩的叫卖声和路人的喧闹声不绝于耳,窗帘时不时地被风吹开,阳光洒落进来,照出大片在空气中缓慢流动的细小尘埃。
柳玉才安静一会儿,冷不丁地想起什么,他高兴地说:“瑞王爷说他家里有我爹的画像,是他亲手画的,旁人看了都说栩栩如生,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去他府上看看。”
“……”连宋殊禹都未察觉出自个儿酸溜溜的语气,“先是一起回玉潭村,再是去他府上看画,你们还一起约定了多少事。”
柳玉仰头认真想了想:“暂时就这两件。”
“暂时?”宋殊禹皱起眉头,“也就是说以后还有?”
柳玉一脸无辜:“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定呀。”
宋殊禹:“……”
对方表现得如此明显,这下柳玉再看不出来异样就是傻的了,他惊讶地抬起宋殊禹捏着他的手晃了晃:“你怎么啦?”
宋殊禹感觉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气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的表情吓着柳玉,索性偏过脑袋,但他嘴上还算诚实:“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
闻言,柳玉更加惊讶了:“你为何生气?”
“……”宋殊禹深吸口气,纠结过后,一鼓作气地说,“我撇下一身事务跟你过来,你却把我撇在马车里,单独上去见瑞王。”
柳玉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解释:“可、可你不是不喜欢瑞王爷吗?要是我带你上去了,万一你和瑞王爷又闹得不高兴……”
“那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回来却一直在说其他人。”
“我只说了谢松和苏婆婆呀。”
“你还说了瑞王。”宋殊禹幽幽地说,“你还和瑞王约定好日后去他府上看画。”
“那怎么了?”柳玉真的不明白。
宋殊禹不说话了,他憋着一口气,好半天才长叹一声。
其实他不想承认自己吃瑞王的醋,毕竟瑞王是柳玉的亲爹,他和瑞王之间实在没有可比性,可怪就怪在他和瑞王之前撕破了一次脸,虽然瑞王表面上接受了他,但实际上一直在暗地里地跟他较着劲儿,若是柳玉点头,估计瑞王会立马一脚把自己从柳玉身边踹开。
通俗点说,宋殊禹感觉自己和瑞王的关系就像婆媳关系一样,尽管到不了相互吃味的地步,可无论柳玉偏向哪一边,另一边都会十分不爽。
显然,现在不爽的人是他。
说不定瑞王那边早就乐死了。
可这些话无法解释给柳玉听,且不说柳玉能否听懂,宋殊禹自个儿也拉不下脸。
罢了。
他心想。
刚这么想完,柳玉突然把手抽了回去。
宋殊禹正要转头,便有一双手伸来捧住了他的脸,同时柳玉的身子也靠了过来,笨重地倚在他身上。
“好啦,不要气了。”柳玉把他的脑袋扭过来,在他嘴巴上亲了亲,两眼亮晶晶的,“下次我去瑞王爷府里,我也把你带上。”
宋殊禹扬了扬眉,虽然他面上不显,但积压在内心的郁气在柳玉的吻落下来的瞬间就很没骨气地消散掉了,不过他死鸭子嘴硬:“带上我做什么?让我在他府外等着吗?”
“带你一起进去,你也看看那幅画,看看我爹长什么样子。”
从小的生活环境让柳玉养成了不把话说死的习惯,他不会轻易许诺,但一旦说了,就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因此他说得特别郑重其事,神态专注,几乎是一字一顿。
说完,又凑上前亲了亲宋殊禹,仿佛写下承诺书后盖了个章一样。
这一刻,宋殊禹再也气不起来了,他伸手揽过柳玉的腰,免得柳玉不小心被马车颠簸下去:“你不怕我和瑞王闹得不高兴了?”
柳玉面露难色,安静下来地想了想,很快想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法子:“瑞王爷是长辈,你是晚辈,长辈应该让着晚辈,倘若你们闹起来了,我就让瑞王爷多让着你。”
宋殊禹噗嗤一乐,顿时被哄高兴了。
只要能让萧河那个老顽固吃瘪,他就高兴,这些天萧河可是暗戳戳地给他使了不少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