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冥候却不同,他有过很多情人。”徐青兰幽幽道,“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知道他的解药方子。更何况,你身上还有缓解宋叔棠毒症的药,别告诉我,这也是黑凤凰给你的。”
巧了,确实是。
叫徐青兰这样一说,秋濯雪甚至都有些开始怀疑九冥候与黑凤凰的关系了。
只可惜这种怀疑,完全无助于秋濯雪现在对自己名誉的维护,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徐青兰一见到自己,就夸赞自己有让男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若江湖上有一个人,能先后倾倒风满楼、柴雄、九冥候这样的人物,其中两个完全不近女色,还有一个则是阅遍芳丛,秋濯雪也会认为,这个人实在拥有让男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只要这个人不是他。
“不过,还有一件事也叫我没想到,九冥候对你居然情深至此,死在你手里还不忘吃醋,否则他为什么将毒下在宋叔棠身上,而不是你身上,没有宋叔棠,其他两家铸记也是线索。”
徐青兰实在不能不佩服秋濯雪,她说都已说累了,秋濯雪竟还能保持这样懵懂无辜的神情,好像他当真从没有做过这些事一样。
倘若徐青兰涉世不深,只怕真的以为自己想错了。
秋濯雪:“……”
不过秋濯雪倒是突然想通了一些自己本觉得怪异的地方,九冥候虽口口声声说黑凤凰出卖他们,但始终不像柴雄那般口出秽言,而且他在宋叔棠身上下的毒,怎么偏偏黑凤凰正好中过,知晓解毒的方子。
如他这般用毒大家,身上所藏的毒恐怕不下十来种,要换种无人知晓的毒来毒杀宋叔棠,岂非是轻松简单至极。
恐怕,他当时也发现了黑凤凰,人生最后一刻,只想为她留一条活路。
其中多少情意,只怕只有九冥候自己知道。
若非是眼下这种场合,秋濯雪本会饮酒唏嘘一番,可是他现在简直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他甚至觉得,徐青兰之前所说的那些有关自己与慕花容的话,不过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
此时此刻,她才是真正出了攻心之招。
秋濯雪甚至宁愿如此。
风很静。
徐青兰的声音好似带着一种韵律。
“其实妾身倒真有些好奇,柴雄不难哄骗,毕竟他本就是个剑客,他定然以为你寻血劫剑,是为了他,可你是如何让九冥候与其和睦相处的?”徐青兰看着秋濯雪越来越复杂的表情,及时住口了,“也罢……”
秋濯雪原本对柴雄如何请动九冥候毫无兴趣,可是他现在突然迫不及待想要调查一番了。
徐青兰看着他的神态,好似又有了些奇怪的误解:“听说烟波客伶牙俐齿,口吐珠玑,可此时此刻,却也是什么都说不上来么?看来他们虽为你所杀,但你心中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秋濯雪:“……”
他的舌头好像突然失踪了。
“烟波客的风采,妾身也已见识过了。”徐青兰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道,“妾身很明白为何这么多人为烟波客所倾倒,若非妾身心有所爱,只怕也会忍不住。”
秋濯雪叹了口气:“……秋某并非……”
他顿了顿,艰难道:“并非与他们有些什么干系。”
徐青兰好似一点也不意外:“这是当然了,妾身一直都知道,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人天生有些贱骨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到了,便要出许许多多的麻烦。倘若他们真得到了你,只怕当着你的面就要打得头破血流了,只有得不到,每个人都盼着你垂怜一二,才会乖乖的。”
秋濯雪:“……”
他实在不能想象,七年之别,越迷津的择偶标准竟变化得这样大。
他甚至忍不住想,难道徐青兰也是这样对越迷津的?
这不知怎的,叫秋濯雪心中忽生出沉闷闷的火气来。
“更何况,无论如何,他们是自己心甘情愿将命给你的,他们是自己痴心于你,到底是他们一厢情愿。”徐青兰垂眸笑了笑,“任是谁也不能指摘你分毫,不是么?”
秋濯雪已经放弃解释了。
徐青兰轻轻叹了口气,她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口吻:“其实这些事,妾身并不在意。”
可是秋濯雪很在意!他这一生遇到的怪事不少,可这么怪的事已多少有些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拖延这许久,烟波客仍是不肯松口。”徐青兰蹙眉道,“你并非剑客,何必执着这把剑呢?”
秋濯雪苦笑道:“我若说自己并不在意,徐大娘可信么?”
“噢,自己不在意,那就是为别人在意了?”徐青兰闻言许有转机,顿时嫣然一笑,“唔,让妾身猜猜,这样一把好剑,正该配绝顶的剑客,只可惜,能者方可拥有,风满楼患有心疾,这样的不祥之剑进家门,只怕不吉利吧。”
这招数本是秋濯雪先用来转移徐青兰的注意力的,没想到对方说了一通胡言之后,竟又用回到他身上来,当即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徐大娘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倒是徐大娘此举,你那位……情郎又知晓么?”
提到越迷津,秋濯雪轻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其实当日杨青说得一点不错,自那件事后,越迷津就再没有为秋濯雪杀过人了,他当时的的确确是为了杨青杀人。
秋濯雪略有些恍惚。
他们在七年里总共遇到过五次,其中三次是秋濯雪遇到了仇家,两次是越迷津的仇家,他们却好似陌路,越迷津从不看他,也不求助,更不要说为秋濯雪杀人。
这些都在秋濯雪的意料之中。
他们的武功都足够高强,强到不必他人插手,这是信任;而杨青实在太弱小,要是他因秋濯雪受害,秋濯雪定然会自责一生,所以越迷津才会动手。
因此酒肆当中,秋濯雪故意用了柴雄的剑法,他知晓越迷津来后,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救了杨青一命,自己也还他一命。
许多事,本不必多说什么的,在今天之前,秋濯雪一直以为自己是很了解越迷津的,现在却没那么肯定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已隔着七年,不是七盏茶,七个时辰,七天,七个月,而是漫长的七年。
七年的光阴,足够做许多事,足够越迷津成名,足够江湖更新换代,足够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开始练习武功……也足够洗去秋濯雪对越迷津的所有了解。
就好像徐青兰一样,秋濯雪竟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这不过是一份礼物。”徐青兰眨了眨眼,漫不经心道,“不管他喜不喜欢,妾身先筹办就是了,不喜欢再换,也来得及呀。”
看来越迷津并不知晓。秋濯雪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徐大娘是从何处得到血劫剑的消息?”秋濯雪不紧不慢道,“还请徐大娘解答。”
徐青兰叹了口气:“这般绕来绕去,就是不肯松口,若不是妾身未必能打过你,只怕你十条命也留在这里了。”她的目光一转,好似想到什么,“难道你就是想如此消磨妾身的耐性?”
她说话仍是这般柔软,那把活蛇一样的剑却忽然从徐青兰的手腕里游走而出,霎时间刺穿月光,往秋濯雪的脖子上削去。
这剑又快,又稳,又轻,轻得半点声音都没有,剑尖还未至,四周稀疏的几片树叶已被剑光噬为齑粉。
秋濯雪屈指一弹,只觉得指尖微微一麻,这软铁竟比硬钢更厚,只听见剑身抖出一声长啸,又瞬间缩了回去,缠在徐青兰的腰上,真好似条活物。
短暂交锋了一回合,徐青兰暂时落于下风,两人却都没有剑拔弩张的意思。
“你这剑,我已见识过了,确实胜过柴雄不少,你还要继续打下去么?”秋濯雪淡淡道,“若是不打,要么早些走,要么就回答我的问题。”
徐青兰显然是不甘心,叹了口气道:“好吧,既妾身输了一招,自是要乖乖回答你一个问题。”
她竟将方才的打斗说得好似文人雅客酒宴上的飞花令一般。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步天行不自量力的事,江湖上早已人尽皆知了,三大铸记在此刻忽同时动身前往万剑山庄,没事才真叫见鬼。”徐青兰笑了笑,“这原本也没什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万剑山庄何等颜面,请三大铸记送上宝剑,供他儿子择选,也是寻常。”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赤火门下有个赌鬼铸剑师,为了赌一把,将这个偷听来的秘密压在了赌桌上。”
秋濯雪问道:“想来他已死了?”
徐青兰嗤笑一声:“难道他还能活?”
秋濯雪默然不语。
徐青兰却没说这秘密是什么,她答应回答一个问题,竟真的只回答一个。
这一次徐青兰选择挺剑刺出,剑如流水,似月光,向秋濯雪胸膛袭去,秋濯雪身形一动,剑却也追着他一起动,见秋濯雪伸手来捉,竟化剑为绸,如蛇吐信,瞬间往他手上抽去。
剑虽抽到了秋濯雪的手上,可秋濯雪刚猛的掌力却忽作柔劲,缩在袖子里头,犹如一条大蟒,缠住了这条银色的小蛇。
软剑虽利,但毕竟偏韧,这好处此刻被秋濯雪利用成了短处,这袖子齐齐卷缠上来,一时半会儿,怎么也奈何不得这紧紧绞住的布料。
两人身形转变,徐青兰的剑已快要刺到秋濯雪的腹部,剑尖只需再往前半分,就立刻能将他开膛破肚,却偏就这半分,徐青兰无法再进。
布料被真气充盈,已能听见真气与剑激起咯拉拉的僵持声,若再僵持下去,这剑固然能破开袖子,秋濯雪的另一只手只怕也要落在徐青兰的天灵盖上。
徐青兰只能撤剑回身,更何况剑招已老,一时之间,她奈何不得秋濯雪,秋濯雪也奈何不得她。
“妾身本以为这衣裳只是穿来好看。”徐青兰嫣然一笑,“没想到有此妙处。”
她有意挖苦,却不料秋濯雪微微笑道:“徐大娘的剑也是不错,确有些奇处。第二个问题,赤火门下的这位师傅说了什么秘密?”
“自是比不过山雨主人剑法精妙。”徐青兰倒也不恼,解答起来:“血劫刀当年还有一个说法流传,说是沈二娘子实力远不如徐还愁,因生忧虑恐怖,怨气附于兵刃之上,造就一口绝世魔兵,因而血劫刀上血色经络纵横,犹如人躯。”
“编这故事的人真该去书局里赚钱。”秋濯雪叹气,“他一定会发大财的。”
“如今,步天行的怨气,也化为了一口绝世魔兵。”徐青兰道。
秋濯雪更奇了:“要是这样说来,这把血劫剑本该在万剑山庄才是?”
“怨气无形,会先追寻神兵依附。”徐青兰不紧不慢道,“再千方百计回到主人身边,那赤火门的赌鬼不知道自己上赌桌时,已死到临头,还想着迂回一些,绕个圈子。不过这话与明讲也无差别,怨气追随神兵,说明现如今就在三大铸记的手中,只是不知道是谁家,他们此行,就是为了将剑送去万剑山庄。”
原来如此。
秋濯雪略一沉吟:“你认为宋叔棠最为可疑?”
“这倒不是,我本是随着人路过。”徐青兰笑盈盈道,“不过见到柴雄的尸体后,想到烟波客竟如此处心积虑,我难免也要怀疑一下。”
秋濯雪:“……”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当天,迫害秋哥X
第二十八章
血劫剑纵然再好, 却对使软剑的徐青兰无用。
而且听她的口吻,这本就是件寻常的礼物,倘若情郎不喜欢, 她随手就会丢掉,按理来讲,如今过了招, 徐青兰本该乖乖放弃。
没有谁会为一件无关紧要的礼物啃上一块硬骨头。
除非,这件无关紧要的礼物,对徐青兰很重要, 对她的情郎却一点儿也不重要。
再联想到她所说的人是越迷津, 其中原因已不言而喻。
步天行约战越迷津, 此时又出了血劫剑一事,难免会叫人联系到当年沈二娘子约战徐还愁的事。即便是江湖人士, 凡事也讲究一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越迷津不在乎, 徐青兰难免心中会有些忌惮与顾虑。
她其实并不在乎血劫剑在谁手中,只要不在步天行手中, 就对越迷津没有威胁。
这是人之常情。
转瞬间, 秋濯雪已想到了如何打发徐青兰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