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 第20章

“徐大娘的来意,秋某已经明白。”秋濯雪摇头笑了笑, 声音又变得动听起来, “徐大娘此举无非是想讨情郎的欢心, 也许秋某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徐青兰倒是真有些佩服秋濯雪的涵养了, 她知晓, 任何人被人说穿秘密之后,纵然不发怒, 也不太可能保持这样的冷静了。

秋濯雪竟还能笑得出来。

这种情况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秋濯雪已准备要杀死她了,一个人若快要死了,任何人都不会在她面前顾忌什么的。

方才交手时,徐青兰已意识到,秋濯雪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她恐怕是拿不下此人了。

现在徐青兰才真的有些开始怕他了。

秋濯雪见她不语,又笑了笑:“这血劫剑虽是神兵利器,但却也不值得你我二人拼命,不是么?”

他说话间仍是很客气,很委婉。

“好吧。”徐青兰当然不会踢开这个台阶,她咬着唇轻轻一笑,就顺着走下来,“烟波客魅力无边,妾身听一听又何妨?”

这句话半真半假,一来是徐青兰的确不想与秋濯雪起冲突,否则白日她也不会雇佣卡拉亚与千机手来挽风小筑,准备浑水摸鱼抓走宋叔棠;二来徐青兰想到秋濯雪的累累情债,又想到方才慕花容对秋濯雪表现出来的万分信赖,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不论如何,秋濯雪在男欢女爱上的本事,显然比武功只高不低。

倘若他……

徐青兰垂着脸。

她并不奢望那人会像柴雄等人恨不得掏出心肺送给秋濯雪这般对自己,只要他肯低下头来,多看自己两眼。

徐青兰就已满足了。

秋濯雪:“……”

一个男人被女人称赞魅力无边时,难免会有些飘飘然,秋濯雪现在不但不觉得飘飘然,他还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僵硬起来了。

好在他的舌头还算灵活,仍能说出话来。

“既送血劫剑作为礼物,想来徐大娘的这位情郎,若非是一位剑客,便是一位爱好收藏的武林好手?”秋濯雪虽已知道得清清楚楚,但说起话来仍要装傻,否则他不敢想象徐青兰会不会与九冥候一样,怀疑自己对越迷津别有居心。

徐青兰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他确实是一名剑客。”

“既是剑客,那必然听说步天行约战越迷津的消息?”秋濯雪轻轻道,“难怪徐大娘说随人而来,想来二位都是要前往万剑山庄?”

越迷津自成名后,已鲜少有人再敢挑战他,如今他接了万剑山庄的战帖,江湖里的剑客自然都想瞧一瞧他的剑法。

徐青兰怔了怔,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她从头到尾都不敢说出情郎的名字,当然不是不愿意,而是因为这番情意,不过是一厢情愿。

可见秋濯雪没有猜出来,徐青兰仍难免有一丝落寞,不过她也知晓,倘若秋濯雪真猜出来,甚至当真,只怕先死在越迷津手底下的,不是步天行。

而是她与秋濯雪了。

“徐大娘也说过,血劫剑左右无非是一样礼物,阁下那位情郎喜欢是最好,不喜欢也不打紧。”秋濯雪温柔地笑了笑,“可血劫剑丢失,江湖人必认为是越迷津心生惧意,不论步天行本事如何,越迷津却定要受人指点。”

徐青兰听得脸色煞白,仍嘴硬道:“血劫剑丢失,与越迷津又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有关系。”秋濯雪淡淡笑道,“甚至血劫剑的出现,都已对步天行颇为不利,他若用血劫剑,无论胜败,都会沦为笑柄,不过是为血劫剑添一道光彩。可若血劫剑在路上失踪,这叫步天行头疼的问题,却必然转到了越迷津的头上……”

“高手对决,最忌乱心,二位千里迢迢来到万剑山庄,难道就只为了欣赏被扰乱心神的越迷津与步天行一战?”

“秋某虽不用剑,但如徐大娘这般境界,想来寻常苦练已完全无法满足。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越迷津的剑法何其精妙,倘若二位能有些许所得,对真正的剑客而言,岂不胜过千万把血劫剑。”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可分量却不轻,响在徐青兰的耳中,更犹如震耳欲聋一般。

只要长了眼睛,就一定看得出来徐青兰此刻心神大乱。

秋濯雪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用世间之道,向来是攻心为上,动武为下,其实徐青兰之前评价柴雄的话,说得岂非就是自己。

男人遇到心爱之人会方寸大乱,女子不同样也是如此。

徐青兰已轻轻颤抖起来。

秋濯雪虽是说血劫剑失踪,定让这场比试变得混乱无比,不宜观赏;但徐青兰听在耳中,却琢磨出了别样滋味。

她也已想到,倘若自己真正夺得血劫剑,送到越迷津面前时,对方会有多么愤怒。

“还是说,二位其实倒也不太在意越迷津与步天行的比试。”秋濯雪又道,“倘若如此……”

“不€€€€”徐青兰忽出声,她显是心有余悸,眼里似都浮出一层水雾来,看着秋濯雪的目光顿时柔软许多,腻声道,“你说得很好,再好不过,倘若我坏了他的兴致,他一定会气我,恨我。”

“我本是想讨他喜欢,并不是要惹他生气。”

秋濯雪微微笑了笑,他当然看得出来,不同自己那几笔虚假的风流债,徐青兰待越迷津的情意是极深极痴的。

她固然骄纵任性,可听到越迷津的名字,就顿时乖得不像话。

徐青兰虽知秋濯雪此言必有私心,但左思右想,即便血劫剑为秋濯雪所盗,自己也可做个人证,并不足为惧。

加上她此刻叫秋濯雪点醒,心中不说万分感激,却也难免生出几分好感,缓缓道:“难怪江湖上的人都说,天底下绝没有烟波客解决不了的难事。妾身如今才知,烟波客绝非浪得虚名,妾身在此拜谢。”

她这时是真心实意的,盈盈行了一礼,身段柔软。

按道理说,话已讲到这里,徐青兰本该干脆利落地走人,却不想她毫无去意,叫秋濯雪不由得心中一紧。

紧接着,徐青兰显然也看出秋濯雪的心思,又挽起鬓发,羞赧一笑:“烟波客不必紧张,妾身只是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秋濯雪松了一口气:“徐大娘但说无妨。”

“其实阁下的事,妾身并不曾听说太多。”徐青兰含羞带怯,“但冷酷如风满楼,骄傲如慕花容,毒辣如九冥候,戾气如柴雄,妖娇如黑凤凰,都是如此为阁下神魂颠倒,念念不忘。其中九冥候与柴雄更是……”

秋濯雪:“……”

他听到这些人的名字,都觉得自己的脸已有些发麻。

徐青兰大概是看出秋濯雪的脸色不好,及时住了口,又道:“妾身只是想问问,倘若有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对你不假辞色,你心中……你心中又是十分喜欢他,如何才能够……”

秋濯雪:“……”

秋濯雪现在不但是脸发麻,他简直连脑袋都有些发麻了,他这一生解决过的难题倒也不少,却还从没有人要他解决这样的难题。

“可是徐大娘所说的那位……”秋濯雪缓缓道。

徐青兰点了点头:“烟波客果真善解人意。”

秋濯雪闻言也有些惊讶,他微微动容,奇道:“难道徐大娘竟还未……”

徐青兰低头想了想,柔声道:“妾身有意,却不知他心思如何。一年前,妾身被万毒老人所伤,想将妾身炼做蛊母。他正好路过,破去万毒阵,一剑杀了万毒老人,救下了妾身的性命……”

“妾身身上这件血衣,便是他当日所穿。”徐青兰满面红晕,“他一身血衣,风姿绰约,当时妾身……实在不成模样,他却也不见怪。自那之后,妾身便对他……”

秋濯雪闻言,如遭雷击,不觉呆在原地。

正好路过……哈,正好路过……原来当时他与那些人动手,竟是为了此事……

秋濯雪坠入回忆的浪潮之中,眼前浮现出越迷津当日的面容,那双充满生机的眼睛里昼夜不歇的火焰,在那个瞬间,似乎完全熄灭了下去。

“原来你处心积虑接近我,不过是为了这件事。”

“你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你以后不必再来找我。”

这些年来,越迷津四处行侠仗义,秋濯雪本以为他是剑术精进,戾气消磨了大半,对世俗有所体悟。

原来竟是如此……

也许,他的确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了解越迷津。

七年前的困局,越迷津终于在一年前彻底走出,却在今日,重新笼住了秋濯雪。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了一下评论,发现一些读者上个马甲立刻就能进文里迫害秋哥。

很好,你们已经学会这篇文的精髓了【不是】

第二十九章

送走徐青兰之后, 秋濯雪在小楼里坐了很久。

小楼里很安静,有月,有酒, 他到如今活了接近三十个年头,总是在清醒的时候才饮酒,不清醒的时候, 他总是不太敢饮酒的。

可今天,秋濯雪却忽然倒了满满一杯,试图让昏昏沉沉的脑袋变得更加昏沉。

只是可惜秋濯雪的酒量太好, 喝到天明, 喝完了慕花容的五坛烈酒, 他还是没有醉,只是觉得头痛。

慕花容守着两个少年到天明, 他们睡得很香,也很安心,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宋叔棠晨起练剑时,打着哈欠回到小楼里。

庭院里弥漫着酒气, 慕花容一闻酒香, 就立刻明白是自己藏起来的几坛春波醉,她如风一般掠进了小楼, 看见地上躺着五个大肚酒坛, 秋濯雪正趴在桌上, 手中酒盏里还晃着一汪碧盈盈的酒液。

“呼€€€€吓死我了。”慕花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推搡了一把秋濯雪, “我还当你拿春波醉去讨好徐青兰了。”

这些酒给秋濯雪喝不要紧,可给其他人喝, 慕花容就不见得这么大方乐意了。

生意人不管是男是女,多少都有些小气,只希望自己的财富花在越合适的地方越好。慕花容虽没到恨不得把一文钱都要掰成两文来花的地步,但也相差不远。

紧绷着精神看了两个孩子一晚上,简直比看一夜的账本还要累,慕花容的精神自然没有往常集中,眼睛也没有平日锐利,她完全没发现秋濯雪的不对劲,而是惬意地坐下来,倒出一大碗春波醉,满足地喝了一口,有些懒洋洋地笑起来。

“徐青兰这样难缠的人,居然都能被你赶走,的确值得喝春波醉庆祝,只是你喝得未免也太多了吧,而且还偷偷喝,不找我一起。”

慕花容连喝三大碗,才终于开口说话,她甚至很得意地踢了踢秋濯雪,试图把对方踢醒。

“快跟我说说,你是用什么法子?”

慕花容还没有得意地笑上几声,就一下子安静了,只因秋濯雪抬起头来,脸色看起来竟疲倦而苍白,他看上去既不得意,也不高兴,反倒像个落魄的酒鬼。

他这样的人,连天塌下来都能笑着去面对,慕花容实在想不到徐青兰做了什么能让他变成这个模样。

“怎么了?”慕花容小心翼翼地问道。

秋濯雪沉默片刻,人在不快活的时候,总是很难克制自己的脾气,会向自己最亲近的人发泄,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因此这次秋濯雪只是沉默。

慕花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他,然后把小楼里藏着的所有酒都搬了出来,平静道:“不想说就不要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陪你喝。”

秋濯雪苦笑起来,闷酒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怎么舍得让慕花容陪自己一起喝闷酒,藏在这具女子皮囊底下的那个男人,本已是个很痛苦的人了。

“我不愿意与你说这件事。”秋濯雪轻轻道,“并非为了其他,而是因为这件事与越迷津有关。”

慕花容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难道他要来找你?”慕花容颤着声道,“不……也不会才是,都已过去七年了,他都没有来见过你,这些年来,我听说他到处游历,应该已将前尘往事都尽忘了才是。”

秋濯雪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他又停了停。

“一年前,越迷津在半陀山附近,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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