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到过南天竹认为月影姑娘是我编造出来的女子,我与澹台根本就是同谋。倘若澹台是女子的话,圣教退一步也应认为我所说之人就是澹台,怎会认为是编造,所以澹台必定是个男子。”
人在无心之时说出的话,秋濯雪却一一捕捉,化为己用,越迷津深深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世界上的男人未免太多了一点。”
“不错。”秋濯雪忍不住笑起来,“这点线索当然不足够,他还是一名铸师,力气一定不会太小,当然,我想是比不上越兄的。如果我们运气不够好的话€€€€”
越迷津皱了皱眉:“不够好的话?”
“如果我们的运气不够好,恐怕他还擅毒。”秋濯雪的表情直到此刻,终于凝重起来,“我虽然不曾亲眼见到,但是以人炼蛊,方法称呼都是一模一样,应当不会有差。若非是从墨戎此处流传而出,只可能是澹台了。”
说完,秋濯雪又笑语道:“不过他这方面的本领肯定没有藜芦大夫高。”
“……”越迷津一阵无言,他实在很难想象藜芦铸剑的模样,想了想,“你认为,澹台与万毒老人早有勾结?”
“只是如此猜测而已。”秋濯雪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浮萍山庄还在时,万毒老人尚未开始炼蛊,而是用毒。这一点足以说明,他要么当时与澹台还素昧平生,要么澹台还不足以控制他为自己做事。”
直到……秋濯雪跟越迷津的意外到来,杀死师浮萍,将万毒老人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看来七年前,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万毒老人推到了澹台的手中。
“不过如今万毒老人已死,倒是省去我们的烦恼。”秋濯雪将话题重新带了回来,“不论澹台到底想要万毒老人做什么,如今都是做不了了,除非他愿意下到地府去把人拉回来,那样的话我们也实在奈何他不得,反倒是那名女子……”
越迷津侧过头,凝视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反倒是那名女子,她盗窃百炼铁不为自己,反倒尽数给予了澹台,要么她与澹台之间有相同的目的,甚至极有可能就是血亲;要么就是为澹台神魂颠倒,什么都甘愿做。”
秋濯雪认真道:“无论如何,两人之间必然极为亲密,只要我们找到这女子,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澹台。”
越迷津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那我们就去七星阁。”越迷津平淡地回答道,“只不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始终都没有人找到那名女子,也许她早被澹台灭口了,纵然没有,我们也未必找得到。”
秋濯雪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严肃:“我当然也想过这个可能,不过如今任何线索都要查一查。否则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去抓月影姑娘了。”
越迷津沉默片刻:“……最好是不要。”
他跟月影虽然没有真正交手,但一路走来,已感觉到这女子的狡诈狠毒,一想到要与她纠缠,不由得皱起眉头。
秋濯雪轻轻笑道:“不必惆怅,咱们现在已知道不少了,我相信这谜题定会水落石出的。”
他们说完这些话,气氛忽然又沉默下来,秋濯雪看向越迷津,目光之中隐约生出一些怜惜来:“越兄,这些天奔劳,叫你受累了。”
从万剑山庄开始,秋濯雪就知道越迷津对血劫剑毫无兴趣,后来越迷津虽说因杨青改变了想法,但说到头来,仍是秋濯雪将他逼上这条“贼船”的。
越迷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是我自己决定要来的。”
一直以来,越迷津都对血劫剑并不太感兴趣,此剑纵然锐不可当,可说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把剑,由人掌控而已,若非人生贪婪之心,就不会受害。
由于自己的贪心而死在血劫剑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此他不觉得因血劫剑而死的人有什么值得怜悯之处。
直至与秋濯雪同行多日,意识到血劫剑引发的阴谋会殃及许多无辜之人,越迷津的想法才有所改变,他为人坦荡直率,既是自己要做的事,就绝不反悔,更不觉辛苦。
两人既有了方向,第二日天还没亮,就结了账,马不停蹄地往七星阁所在赶去,偶尔在客栈里吃饭,还能听见江湖上的传闻。
烟波客失剑的传闻在当下已经算不上新鲜,倒是花主即将在三月后开榜一事引得江湖上沸沸扬扬,此次评点不止是人,还有兵器,眼下许多英雄豪杰正蜂拥而至。
当初的名花美人榜已为花主引来了许多争议,险些有性命之忧,如今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排百兵英雄榜,实在令人费解。
“圣人有云: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越迷津端起茶杯,“血劫剑是珍物,百兵英雄榜为造名,澹台尚且隐匿人后,这花主竟然上到台前,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是胆大包天。”
秋濯雪微微笑道:“争名逐利,人之本性,花主评榜天下知,如此盛名,他虽无绝世的武功,但却能通过评榜来钦定天下英雄的成败,又怎能不动心?”
越迷津冷笑一声:“对他人评头论足,不怕招惹杀身之祸?”
“倘若被评头论足之人,心甘情愿受此名利禁锢。”秋濯雪说到此处,蓦然一顿,随即叹息道,“在这江湖上行走的人,哪有几人不受此束缚?”
“说得一点不错!”
这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穿进来,只见颜无痕出现在秋濯雪身边,手中还拿着半个馒头,他打量了会桌上的菜色,立刻拍着桌子要小二再送一副碗筷过来。
“再来一壶酒。”秋濯雪好脾气地跟看上去有些犹豫的店小二说道。
颜无痕兴奋地拍着桌子:“一壶怎么够!起码要……”
他的眼睛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扯着嗓子对店小二喊道:“来六壶!”
秋濯雪苦笑:“秋某还有要事。”
“不要紧。”颜无痕咧嘴一笑,“我一个人就能喝六壶!”
秋濯雪忍俊不禁:“好吧。”
等到酒上来,两人各饮了一壶,颜无痕咕噜咕噜喝完,总算消了一点酒兴,这才松了口气,对秋濯雪严肃道:“前几日有人告诉了我一些事,是跟你有关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秋濯雪不紧不慢地啜饮着酒:“我知道。”
“你知道?”颜无痕惊讶无比,又很快平静下来,他的表情很快变得怜悯起来,“不……你绝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秋濯雪遭人冤枉的次数的确不少,好在每每总能化解,因此轻轻叹气道:“有些事总是如此叫人无奈,我当然知道,我也相信颜兄一定不会相信。”
“你真的知道?”颜无痕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猛然灌了自己几口酒:“这么荒唐的话,我当然不会相信!”
还没等秋濯雪露出欣慰的神情,颜无痕又怒声道:“不过,他们怎么敢当面羞辱你人尽可夫?!这到底是什么蛮夷之地!”
秋濯雪几乎拿不住酒杯:“……”
他错愕无比地看向颜无痕:“你说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颜无痕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惨叫一声,下意识捂住嘴,“糟了!你诈我!”
秋濯雪:“……还请颜兄如实相告。”
“呃……他们说你故意勾引前任巫觋,暗藏祸心,意图不轨,要我说啊,这简直是荒唐无聊!”颜无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秋濯雪的表情。
秋濯雪当然想不到南天竹认为他花名在外,又素有情深无比的美名,必然是个男女通吃的风流种,因此故意往此处拉扯。
毕竟,风流韵事这样的小道消息总是人人都爱听的。
他沉默片刻,还算欣慰:“颜兄相信我?”
“当然啊。”颜无痕点头道,““他们也不打听打听,你是什么人,哪里需要勾引别人,只要你站在这儿,别人只怕都要迫不及待地来钓你。”
秋濯雪:“……”
他突然一点也不欣慰了。
“我看那什么巫觋根本就是对你求爱不成,欲行不轨不能,所以有意诬陷你!羞辱你人尽可夫!想让你在武林里名声扫地,只能屈居他之下。”颜无痕越说越生豪气,拍了拍胸膛道,“你不必担心!这种话我根本不会信!”
秋濯雪大脑空白了瞬间,居然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反驳:“呃……并非如此,秋某相信,他对秋某必然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下意识的,秋濯雪隐去了藜芦的名字,他预感说出来会更不妙。
颜无痕脸上忽然浮现出怜悯的神色:“你何必还为他遮掩呢?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秋濯雪:“……”
他突然很想知道颜无痕到底听到了什么版本。
越迷津冷冷道:“我很确定,藜芦虽然觉得秋濯雪有趣,但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感情。”
他一开口,颜无痕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正要询问,突然想起他那位死去的挚友也对秋濯雪有意,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虽然秋濯雪并没有跟任何人定情,但对越迷津来讲,秋濯雪就像是兄弟的遗孀,再怎么生气,也要多加照顾。
跟这种人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不好意思我忘记更新了!我还以为我塞进存稿箱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三章
颜无痕看着眼前的秋濯雪, 一时间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数日之前€€€€
抓住颜无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找到他就不是太难了。
颜无痕打酒回来的时候,他那间又破又旧的房子里突然来了几位客人, 光秃秃的墙壁上也爬满毒虫,好像一下子野外所有的毒虫都准备来他家门口坐一坐。
“我难不成是喝昏了头,进错了门?”颜无痕小心翼翼地避开一条毒蛇, 苦笑着问道,酒壶还在腰间晃荡。
南天竹道:“恐怕你比自己以为得要清醒。”
颜无痕喃喃道:“是吗?那不知道两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他不住地打量着南天竹与火鹤,看得出这两人的武功不算太低, 更不必说这满屋子的毒物了。
毒有时候能弥补一些武功上的不足, 这两人显然是个中的行家, 奇怪的是,他们的衣饰跟口音都与中原略有不同, 难道是异邦人士?
颜无痕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过这样一个大麻烦,好在对方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看来是要谈一谈。
“我们来自墨戎。”南天竹道, “这个地方你应当不陌生吧。”
颜无痕脱口而出:“烟波客怎么了?是他要你们带什么话来吗?”
“果然€€€€”南天竹眯了眯眼,心念电转, 示意了一下火鹤。
火鹤则忽然“唰”地伸出一双毒掌来, 击向颜无痕,冷冷道:“我就知道是你们中原人意图不轨!把你们的图谋全部都给我说出来!”
颜无痕左躲右闪, 好几次险些被毒掌打中, 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图谋啊, 喂喂!搞清楚好不好!明明是你们墨戎有问题, 搞了个妖蛊……哎呀我也没听明白, 总之我们中原人才是苦主,哪有什么图谋啊!”
南天竹与火鹤对视一眼, 他们本就无意伤害颜无痕,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这番对谈已经足够他们了解颜无痕所知不多了。
这让南天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恶毒来。
烟波客在中原的声望不低,倘若直言相告,颜无痕未必会信;可倘若将自己当成苦主,前来兴师问罪,就能先声夺人。
南天竹故意装作和气的模样:“大哥,你且慢动手,我看他毫不知情,想来是个无辜人,让我来问他€€€€”
火鹤果然停手,颜无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本可以立刻离开此地,然而实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在屋子里飘了一圈,愣是没有往门外走。
他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南天竹:“总算有个讲道理的。”
“你们中原是不是有一个叫做伏六孤的人?”南天竹沉声道,“他又是不是与烟波客秋濯雪很要好?”
颜无痕点点头:“不错,江湖上确实有这号人物,金戈银弓伏六孤,不过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四年之久,他与烟波客亲如兄弟,此事人人都知。”
火鹤露出一个极阴沉的笑容:“亲如兄弟?契兄弟吗?”
颜无痕听到这个消息,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几乎结巴:“啊?”
南天竹深知造谣就如撒谎一般,需有七分真三分假,这谣言最好不要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而是让人自己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