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 第139章

下马车乃至走进来的这段时间里,慕花容虽然眼中只有秋濯雪,€€他人并未在意,但是人人却都在留意她。

女人留意她,也许是心中有几分攀比之心;男人留意她,自然是想饱览美色;不好色者留意,许是惊叹马车奢华;不好财者留意,也许是想看个热闹……

更不必提客店里许许多多的江湖人士也在留意。

因此三人进了客栈之后,本寂静无声的外头才终于又吵嚷起来,有好事者的好奇之心压过了€€兵刃的警惕,倒了酒走过去问那蓝袍人道:“老兄,看你们好像认得刚刚那大娘子,她是什么来头,架子怎么这样大?”

那蓝袍人横了他一眼,还是端起酒喝了,一抹嘴道:“你莫看她架子大,要是知道她的身份,就知她的架子还是小的。四海生意,三江买卖,利贯万户,金山银汉玉娘子,三宝行的当家人,嘿,你当是说得谁来。”

说起来玉娘子,许多行人也许不知道,可一旦提到三宝行,就没有任何人不知道的了。

问话的人正给他再满酒,闻言立刻起来结结巴巴,险些把舌头吃到肚子里去,手抖得厉害,:“她……她……她老人家……她就是……就是……”

蓝袍人翻了个白眼,按住他的酒壶,又得意地满饮了一碗:“不错,她就是。”

这时又有另一人探头道:“老兄,我看你刚刚客客气气的,边上那个男的是?”

二楼窗边的越迷津本打算回到桌边落座,听到这话时,又忍不住停下脚步,继续听了下去。

蓝袍人先是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他,见他腰配长剑,显然不是摊贩走卒,而是个江湖人士,才转过身来坐正了:“能叫这般本事的玉娘子改弦更张,又€€咱们客客气气,样貌还生得这般俊美风流,行走间步伐轻盈如风,这江湖数遍了,只有一人。”

“你猜这人是谁?”

这时蓝袍人有意卖个关子,吸引问话之人的注意力,其他人要么凑过身来,要么竖起耳朵,皆听着他说话。

那人已经明白,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得一片空白,很快又恍惚起来,手上的酒碗已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蓝袍人好心地帮他端起酒碗,他叽里咕噜喝下一大碗,€€着蓝袍人一拱手,又坐回到自己那桌去了。

这二人一唱一和,简直钓足了其他人的胃口,立刻有人叫嚷起来:“打什么哑谜,倒是说个说清楚,叫咱们也听个明白,是谁啊?”

蓝袍人斜着眼,晃了晃自己空空的酒碗,立刻有人给他满上。

等心满意足地喝完第三碗酒,蓝袍人才不紧不慢道:“烟波客,秋濯雪。”

行人还不觉如何,江湖中人顿时哗然,底下人声如沸。

萧锦瑟不由得哑然失笑,然而他心中似乎也生出一团热情,恨不得也跑下楼去,挤在那群叽叽喳喳的人当中,也好好开心地聊上一聊,听一听其他人的英雄事迹。

不过萧锦瑟也分不好,自己到底是想做那个蓝袍人,还是蓝袍人口中的“秋濯雪”,他觉得两个都不错。

就在萧锦瑟觉得这两者都不错的当口,秋濯雪与慕容华已从外头来到了房间里。

杨青见着越迷津更是热情:“越大哥,你果然也在!我刚刚就在想怎么不见你,还担心你跟秋大哥是在路上分道扬镳了,不过我又想你应该也会来英雄会,只是秋大哥他们在说话,我一时间也不好妨碍他们,就没有问,我好想你!”

他冲上前来紧紧抱了一下越迷津,又大力拍了拍越迷津,看上去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这动作大人来做,很是稀松平常,可被他一个小孩子做起来,就难免显得像是在装蒜了。

让萧锦瑟忍不住想发笑。

这孩子实在€€嗦得可以,亏他说这么长一段话,气既然顺得下来。

越迷津却没有笑,他甚至躬下身来轻轻搂了搂杨青,伸手抚了抚这少年的背脊,温柔地应和了€€方的热情。

这时,杨青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萧锦瑟的脸上,奇怪道:“你是谁?”

“他叫萧锦瑟。”越迷津淡淡道,“这是杨青。”

杨青显然没有听过萧锦瑟的大名,不过他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萧锦瑟也略有些尴尬地冲他点了点头,看不出这个连一点武功也没有的小孩子有什么稀奇之处。

慕花容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加上家财万贯,当年的名花美人榜也将玉娘子列在其中,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花主的“老主顾”,这英雄帖自然也有她一封。

只不过请的是慕花容,来的却是慕容华。

两人在路上简单叙了一番旧,慕容华见着越迷津,虽已不再如之前那么尴尬,但要立刻熟悉起来倒也没有,只是点了点头。

越迷津没有什么反应。

慕容华又打量了一下萧锦瑟,很快就将目光凝在那块紫玉锁上,忽然微微笑了一下:“看来铁面孟尝后继有人。”

之前远远望见,只是觉得奢华明艳,这会儿亲眼看见,萧锦瑟几乎要痴在当场,他€€玉娘子之名早有听说,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是这样一个女人。

慕花容并不像是名字听起来这般娇艳,她的神态是高傲的,目光睥睨,好像谁都难入她的眼,就连笑起来的模样,都好似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观望。

就连她的嗓音,都与娇润甜美搭不上边,可是听起来似也别有风情。

只是她给人的压力,同样不小。

萧锦瑟的脸忽然红了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慕……慕姑娘谬赞了。”

慕容华没有反驳这句慕姑娘,他做慕花容比当慕容华久得多,纵然说要改,可是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改不过来,又怎能勉强别人立刻反应过来。

不过他如今已不如之前那般耿耿于怀,更不会担惊受怕身份被揭穿的事。

有些事决定下来后,仍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他既然不介意,秋濯雪更不会介意。

秋濯雪笑道:“都请坐下吧,地方虽小,但是大家勉强挤一挤,还是挤得下的。”

“墨戎之行如何?”慕容华才刚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脸上揶揄调戏之色毫不遮掩,“我本担心你一路危机重重,艰难万分,只怕一步一个陷阱,没想到你似乎行情不错,不管到了哪里都有人保驾护航。”

萧锦瑟€€这等事经验更浅,他自幼就€€行侠仗义怀揣热情,惨遭社会毒打才没过多久,尚没来得及学习其他经验,€€男女之事唯一的认知来自父母跟一路上仰慕他的少女,听慕容华这口吻,脑子一个灵光,顿时想到江湖上二人的传言,顿时严肃起来。

莫非……这就是传说之中的争风吃醋?!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秋濯雪在墨戎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踌躇起来。

“是有人保驾护航不错。”秋濯雪忍俊不禁,下意识看了一眼越迷津,两人目光€€上,他又立刻移开,“只是事情的真相与你所知的恐怕是南辕北辙,而且只查到了两件事。”

慕容华不知道怎么,觉得眼睛有点痛:“只查到了两件事?”

秋濯雪颔首:“一件事与百炼铁有关,另一件事则与血劫剑的铸造者有关,不过我只拿到了他的姓氏。”

慕容华不死心地问道:“只有这两件?”

“只有这两件。”秋濯雪叹了口气,点点头,“其他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慕容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杨青,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也好,也许是我们多心了。”

两人语焉不详,看似打哑谜,其实是在说杨青那神秘的身世来历,既然他不是出自墨戎,那么中蛊中毒的可能性就小了不少。

萧锦瑟只当他们是在说大事,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杨青则习惯了这些事与自己无关,摸着桌上的花生瓜子就磕了起来,又塞了一把给越迷津。

“说起来,那位雷兄弟是怎么回事?”看慕容华有接下去询问的意思,秋濯雪不愿意跟他提起明月影,就巧妙地转过话题,“他下盘功夫很是扎实,身手应当不弱,你是哪儿招来这么个能手的?”

慕容华果然被分了心,叹了口气:“他啊,他是个苦命人。”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还没有等慕容华说出更多话来, 阿雷就回来了。

阿雷并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外沉声道:“主人,三间上房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他并没有催促, 只是如实地汇报了自己完成的任务,然后安静地等在外面。

秋濯雪是个再知情识趣的人不过,他微微笑道:“接下来既要一起去英雄会, 咱们时日还长,今天就先休息吧,你坐了一路车, 想来应该也累了。”

“也好。”慕容华起身来, 又对杨青招了招手, “过来。”

杨青流露出不舍来,屁股安在椅子上挪来挪去, 就是不肯起来,他趴在桌子上看着慕容华:“我想跟秋大哥还有越大哥说说话。”

“这嘛。”

慕容华打量了一下这间狭小的房间,倒也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来, 秋濯雪与越迷津二人本就淡泊名利,自是安之若素, 任他观赏。

“那好请萧公子随我来吧。”慕容华淡淡道, “这小子任性得很,时不时就突发奇想, 我也拿他没办法。不过我做生意向来公道, 总不能光让他占着你们的便宜, 只好请萧公子把他的便宜占回来了。”

萧锦瑟一下子傻了眼, 指着自己的鼻子, 不太确定道:“啊?我……我吗?”

慕容华点了点头,又揶揄一笑道:“不是你, 难道是他们俩吗?”

刚刚杨青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想跟秋濯雪与越迷津两人一起说话。

萧锦瑟的脸蓦然一红。

而秋濯雪只是微微一笑:“这房间本就不大,再挤一个人只怕掌柜的要上来骂人了。反正房间已经买下来了,空着也是空着,萧少侠不妨去住一住,看看有什么差别。”

上房当然要比寻常人挑剩下的最后一间房好得多,更不必说慕容华与秋濯雪已将话说得如此客气,萧锦瑟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对。”慕容华笑意更深,“随我来吧。”

慕容华走后,整个房间似都黯淡许多,越迷津干脆催促他们到床上休息,自己将烛火掐灭了。

这客房价格便宜,布置得当然没有多么精细,除去桌椅之外,只是一张能供五六个成年男子睡觉的大通铺,要是睡得挤,两边还得担心掉到地上去,不过这会儿就他们三人,自是宽敞无比。

两人一左一右地躺下,让杨青睡在当中,只见他躺得平平整整,一双眼睛却在黑夜里亮得惊人,不时期盼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杨青有些兴奋:“好有夜谈的气氛。”

“你想说什么。”越迷津轻哼了一声,又不紧不慢道,“先告诉你,要是我睡着了,就不会说话了。”

黑暗之中只听见枕头沙沙作响,不知是谁转过头,秋濯雪将手枕在脑后,忍俊不禁:“要是越兄睡着了还能说话,那岂不是吓人得要命?”

杨青“嗯”了一声,晃了晃腿,兴致勃勃:“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准越大哥说的是梦话呢?对了,越大哥,你会不会说梦话?”

“……”越迷津沉默片刻,冷冷道,“如果我知道自己在说梦话,那还是梦话吗?”

杨青严肃地想了想:“也是,咱们之前走了那么久,也没有听越大哥你说过梦话,不过你不理我倒是常有的事。”

越迷津慢条斯理:“如果我不想理你,我就不会理。”

如果是寻常的小孩子,只怕已经被越迷津这句话吓哭了,不过杨青仍然兴致勃勃,好像完全不在乎这句话的意思一样:“那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越大哥很想理一理的事,或者人物?”

越迷津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嗯,有。”

杨青立刻翻了个身:“啊?是什么?”

“玉邪郎。”越迷津颇为记仇,想到那日火光熊熊,还有自己身上的伤,就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语气越发冰冷起来,“准确来说是假的玉邪郎。”

就算黑暗里看不清楚,秋濯雪也几乎能看到杨青脑袋里溢满了疑惑,他只好简单地给杨青说了说风波门的事。

“原来是这样。”杨青沉思起来,“也就是说,越大哥担心那个病秧子死了之后,风波门会把整件事栽赃在秋大哥身上,所以只好在抓人跟救人之间,选择救人?”

秋濯雪道:“不错。”

越迷津却又冷冷添了一句:“不过他仍是死了,早知道我还不如杀了那个人。”

“才不会。”杨青忽然笑出声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越大哥你一定都会选择救人的,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越迷津挑眉道:“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杨青拍了拍胸膛,“而且我已经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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