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勾结玉邪郎的嫌疑, 还是杀害素心师太的嫌疑, 都足够致命了。
结果却跳出来一个秋濯雪。
铁知命差点丢了性命,加上说错话被峨眉派弟子怒目相视, 只好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不由得在心里腹诽起来:“难道秋濯雪就不懂得明哲保身四个字怎么写吗?!”
天尘道人坐在位置上喃喃道:“如此雷霆的手段,莫非真是玉邪郎回来了?”
这简直是阎罗王的名单, 当年围剿的人除去已不在人世的,十有八九都在此处, 在场许多人的脸色都不由得变了, 下意识往四处看了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钻上来。
这下就算是放了榜, 众人也不能走了。
眼下素心师太死在了落花庄里, 要是不揪出真凶来, 各大门派岂不是声名扫地?
简单料理了一下素心大师的后事之后, 众人在前厅重新集合。
天尘道人眉眼严肃, 他摸了摸下巴,先是看了看唐轩, 又忍不住看了看秋濯雪,沉吟道:“为今之计,我看还是先要找个主持大局的人才行。”
唐轩倒是将话说得很直接:“我既曾与玉邪郎有故,不论立场如何,此事又是否当真玉邪郎所为,在诸位眼中必失公允。不过我这人脾气不小,不轻易服人,我看还是一客不烦二主,直接让步渊停来吧。”
一般情况下,本应该是落花庄的主人谢未闻来做,可他不过是评榜之人,人微言轻,不能担此重任。
“这……”步渊停略有些讶异,“只怕不妥。”
唐轩淡淡道:“怎么不妥,不过……你要是怕涉入其中,我也能够理解,那不如让不怕惹麻烦的来……我看烟波客就非常不错。”
他的目光微微一转,忽然落在了秋濯雪的脸上,似笑非笑起来。
满座大多是秋濯雪的前辈,他年纪较轻,名气虽大,但是要论起地位与势力,远远不如。
要不是玉邪郎的消息是他追查得出,只怕这会儿都没有他坐的位置,这番表态不是揶揄才怪。
秋濯雪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可惜秋某是最后见过师太的人,只怕也有嫌疑。”
步渊停被他们俩一前一后挤兑得只好苦笑:“这是说哪里话,天底下的重担,步某挑得起来当然要挑,不能挑的,也难免要伸手抬一抬,只是……只是……”
生怕麻烦落在自己头上的谢未闻忙道:“不必只是,万剑山庄的威名谁人不服,步庄主为血劫一事操劳奔波,再合适不过了。”
权力虽是人人都想要的,但是烫手的山芋就未必了。
步渊停站起来向众人一拱手:“也罢!既诸位如此信任我步渊停,我当然没有二话!”
这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唐轩与秋濯雪作为最后跟素心师太说话的两个人,难免要问一问情况,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经历了这样的事,所有人的心情都无疑很沉重,只有唐轩的表情仍然很平静,也很正常,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把凶手两个字写在自己的脸上,一点忧心也没有。
众所周知,天尘道人是个非常耿直的出家人,他眯着眼睛看着唐轩好一会儿,毫不客气地说道:“唐门主,你似乎不太紧张?”
唐轩挑起眉头道:“秋濯雪也不太紧张。”
秋濯雪:“……”
众人:“……”
昨夜在书房里的众人,看着唐轩与秋濯雪二人,神色都异常微妙。
就算真是玉邪郎,这两人的可疑程度照旧不相上下,特别是他们俩竟然昨夜都单独跟素心师太相处过,而且两个人的掌力还都不弱,他们俩现在还都不太紧张。
秋濯雪很清楚凶手绝不可能是玉邪郎,他当然不慌:“越兄也不紧张。”
越迷津正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他不但年轻,而且模样很干净,看起来全然不为外物所动。
整件事本来跟他没有关系,不过他仍然选择站在这里,当然没有人去赶他。
听到秋濯雪喊自己的名字,越迷津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脸色不善,看起来好像群雄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怎么?”
当然没怎么,要是有怎么,只怕越迷津就要把人怎么了。
众人:“……”
步渊停赶忙将话题拉回来,唐轩略有些懒散地说道:“我与素心师太少年时颇有些交情,此次难得见面,只是叙话几句,没什么特别的。更何况,秋濯雪在我之后见过素心师太,问我是否有些舍近求远了?”
秋濯雪的神色未动,步天行却忍不住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唐轩之后,大声道:“烟波客绝不会是凶手,更不可能是玉邪郎的内应!”
这句话让秋濯雪的眉眼忽然动了一下。
见是步天行,众人的神情一下子都变得很古怪,听到这句话之后,表情就变得更加诡异了。
想要说服一个毛头小子去怀疑他的心上人,只怕难于上青天。
步渊停则沉下脸来:“天行!你在胡说什么!”
步天行的脸倏然一白,似乎也觉失言,一下子坐立不安起来,可还是倔强地说下去:“我当时正好路过,师太走到花树边坐下来之后,烟波客就走了,那时候师太还是好好的。”
“步少庄主,你可确定?”谢未闻下意识看了两眼步渊停,“步庄主以为呢?”
步渊停沉吟片刻道:“犬子虽无大才,但为人做事倒是有些分寸,绝不会信口雌黄,他既说看到,就一定是看到了。”
天尘道人突然一皱眉:“不过,步少庄主如何会路过素心师太的房外?”
步天行被他一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个……其实我是想……我是想……”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秋濯雪,那种眼神简直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看着魂牵梦萦的神女,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生怕冒犯了€€方一样,带着浓浓的苦涩与仰慕。
秋濯雪:“……”
群雄:“……”
步渊停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撇过了脸去,不太想继续看这一幕。
又过了一会儿,步天行才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出来:“我是说,其实昨天夜里……我是想去找秋大侠道谢……之前没有什么空闲,昨日难得有机会……只不过……我又有些犹豫,因此并未现身。”
他说完这句话后,额头都已经冒出汗来了。
尽管秋濯雪很清楚步天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为了自己保住万剑山庄荣誉这一点道谢,而他眼下的尴尬与窘迫,是因为两人被误解的关系被摆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不是因为害羞。
可他也相信,其他人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特别是在这种事上,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不管怎么解释,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以为的那些东西。
谢未闻则恍然大悟,在心底嘀咕了一句:“难怪秋濯雪不敢隐瞒,原来是被人看见了!”
如他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步天行虽然痴迷秋濯雪痴迷得要死,但出了素心师太这么大的事,当然是不可能瞒住的。
秋濯雪提前说了,反倒显得磊落,而步天行这晕头转向的傻小子难免要主动跳出来袒护他。
天尘道人忙道:“步少庄主请坐,没有人怀疑烟波客是凶手,只是普通询问罢了。”
步天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落座了,异常愧疚地看了一眼秋濯雪。
唐轩淡淡道:“去而复返,也未必不成啊。”
如果说前面的话都是试探,那么唐轩这句话已经非常露骨了,无疑是在说秋濯雪就是凶手了。
秋濯雪淡淡道:“不知道唐门主看到素心师太的神情没有,她非是毫无防备,而是坦然接受。秋某虽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但是跟素心师太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更不必说让素心师太了断尘缘了。”
唐轩忽然道:“柴雄似乎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更不曾听说九冥候跟烟波客见过几次面。”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表情突然都变得非常古怪。
秋濯雪:“……”
这下就连步渊停都有点呆住了:“呃……这个……唐兄的意思是……”他实在不想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天尘道人皱眉道:“唐门主,此言似乎不妥吧?”
唐轩倒是很平静:“当年的玉邪郎,七年前的师浮萍,岂非都是这样横空出世的人物。”
他转过头来,凝视着秋濯雪,微微一笑:“世上的人难免都有些秘密,有些秘密大,有些秘密小。烟波客成名至今,却无人知晓身世师承,无人知晓亲眷底细,就连秋濯雪这个名字,也未必是真,不是吗?”
他问得并不快,可字字珠玑,叫人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群雄都不禁紧张起来。
秋濯雪居然仍在微笑:“倘若唐门主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就不会问秋某这些问题了。”
唐轩冷冷地看着他:“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实在不该接我的金荻花,更不该在素心死前去见她。”
这时越迷津忽然出声道:“你真的不叫秋濯雪?”
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一凝。
唐轩:“……”
秋濯雪:“……”
半晌后,秋濯雪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回答了情郎这总是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我的确叫秋濯雪。”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越迷津的打岔犹如神来之笔, 方才还压抑万分的气氛不觉缓和了一些。
姓名听起来似乎微不足道,可既然秋濯雪就是秋濯雪,姓名是真, 纵然是敌人,起码也是个真实的敌人。
就连几乎笃定秋濯雪与玉邪郎有关系的唐轩,都不由得怔了一怔, 低头细细思索了一番,回忆在江湖上是否曾出现过什么姓秋的人物,从而能寻找出秋濯雪的过往。
在座的众位英雄, 除去昨日在书房之中的掌派人之外, 其余也多是武林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就算不是聪明绝顶之人, 大多也见识过不少阴谋诡计,料定唐轩不会信口开河, 既出此言,必定是起了疑心。
接下来定然有一番舌枪唇战。
这二人,一个是执掌唐门数十年的门主, 另一人是漂泊江湖侠名在外的豪杰,名声都不小。
他们二人对上, 众人的心都不由得揪起。
旁人都不禁变了脸色, 可真正被指责的秋濯雪却仍是神态自若,连冷汗都没冒一滴。
秋濯雪饮了一杯酒, 仍是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至于唐门主方才所问, 秋某倒是认为, 救人性命, 与人结交, 从来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
众人虽不知道他是否清白,但看他年纪轻轻却有这份定力, 心中也不由得好生钦佩。
唐轩目光之中掠过赞赏之情,他同样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道:“你之前曾说,血劫剑此事与风波门灭门两件事,是两波截然不同的势力所为。”
“不错。”秋濯雪目光闪动,点头道,“的确是我说的。”
唐轩又道:“玉邪郎灭风波门,澹台铸造血劫剑,之间并无干系,本来是两件毫无关联的事。”
秋濯雪面容不改:“听起来的确是毫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