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雪当然明白赤红锦在失望什么,然而世事多艰,两个人都未必齐心,更何况是各大门派,他并不多问,只是微笑等待。
赤红锦很快掩去面上失落,缓声道:“红锦左右无事,也想添一份力。”
秋濯雪不动声色:“不知道赤姑娘想怎么做?”
赤红锦道:“我今早遇到了萧锦瑟萧公子,我们二人就此事商议了一番。红锦认为,药铺不一定就是唯一的途径,毒药危险,很可能还有别的门路。”
“然后萧公子忽然大叫了一声,说是要去个地方探探虚实,碰碰运气。”赤红锦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就走了,至今未归,我方才是想去门口等等看。”
秋濯雪骤然变色,急忙问道:“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嗯……”赤红锦皱眉想了想,似有些迟疑,“这……他说,有些地方什么都能买到,叫聚……对不住,萧公子走得太快,我没听清楚。”
秋濯雪失声道:“他去了聚宝盆!?”
他转过脸看向越迷津,越迷津心领神会:“走。”
还没等二人动身,萧锦瑟已经扑进门来,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去了去了,又回来了,那儿的门比我的嘴闭得都严实,叫了好几次门都不见应,好像连半个人都没有,大概是英雄会在,不准备开张了。”
见着萧锦瑟平安无事,秋濯雪刚提起的心很快又落回肚子里。
他目光一转,又笑道:“萧少侠既起了疑心,难道只是敲了敲门,没有闯进门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萧锦瑟嘿嘿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揉了一下鼻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烟波客,我的确做了一回闯空门的小贼,可惜是人去楼空,里头的确是空无一人,而且似乎还发生过争执。”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赤红锦,脸有点发红。
虽说做游侠那几年,萧锦瑟的确不在意许多规矩,但是无缘无故,只因怀疑就擅闯空门,的确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
看来丁流云他们已经离开聚宝盆了。
丁流云感激一先女是一回事,可是如何对待他人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对自己认定的人重情重义,并不意味着就不会滥杀无辜。
就像之前闯入聚宝盆的秋濯雪与越迷津一样,要不是因缘巧合之下被认出一先女的招式,只怕没有这般平静解决。
尽管秋濯雪不认为自己会死,可一番苦战是在所难免的。
秋濯雪看着毫无所觉的萧锦瑟,不由得松了口气,摇头笑起来:“萧少侠啊萧少侠,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萧锦瑟茫然地“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秋濯雪但笑不语,想了想又道:“对了,秋某有件事想请托二位。”
“但说无妨。”赤红锦想了想道,“自当尽力而为。”
秋濯雪道:“我想请二位帮我查一查聚宝盆的消息,不论多少。”
赤红锦目光一锐:“看来烟波客已确定毒药是从何处流出了?”
“谈不上确定。”秋濯雪对着她眨了眨眼,“不过是略有些线索而已。”
赤红锦的脸微微一红,欣然点头:“好,我答应你。”
萧锦瑟看了看他们俩,忙挤到二人中间里头:“哎哎,没想到我还真猜中了,这聚宝盆的事我也有一份,赤姑娘,我来帮你!”
“萧公子好一副侠义心肠。”赤红锦赞道,随后又俏皮地一笑,“不过,方才烟波客已说是请托咱们,你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萧锦瑟愣了一下,脸不自觉红起来:“是……是吗?”
赤红锦笑道:“我同你说笑的,咱们走吧。”
萧锦瑟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又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赤姑娘,你这就有眉目了啊?去是没问题,刀山火海我都能陪你闯,可是,可是咱们去哪儿啊?”
赤红锦神色略见深意:“想知晓这天底下的英雄人物,要寻花主谢未闻;可想知道江湖上的风波,还是得请江海士喝一杯茶。”
秋濯雪皱起眉头,想起傅守心的事,忽道:“赤姑娘,江海士那边……”
赤红锦只回头一笑:“不必忧心,我自会处理。”
从方才糊涂到现在的萧锦瑟只是左顾右盼,迷茫不已,忍不住苦起脸来嘟囔:“忧心什么?我到底是错过了多少?怎么你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了……哎,赤姑娘你等等我!”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秋濯雪忽然感慨:“越兄觉得,赤姑娘如何?”
越迷津想了想:“不坏,不过我不喜欢万剑山庄时她提出的主意。顾全大局不是坏事,不过我是大局之外的那个人,因此我很不高兴。”
秋濯雪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茬,无奈道:“哎呀!越兄何必如此记仇呢?秋某只是让越兄延缓一些时日,又不是不准越兄比剑。”
越迷津缓缓道:“只是延缓一些时日?”
“咳……”秋濯雪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不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嘛。”
“更何况,我要是真的记仇。”越迷津冷哼一声,“你们现在还会站在这里吗?”
秋濯雪忍不住凑过去,好奇道:“哦?那我们会在哪里呢?”
“会跟万毒老人一起做花肥。”越迷津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他是个年轻的人,声音听起来也年轻,这会儿压低了,却有一种令人惧怕的寒意,“你不信吗?”
秋濯雪连忙转移话题:“咳€€€€咳!说起来,方才越兄的那番话,实在叫秋某伤心啊。”
越迷津淡淡道:“伤心什么?你是唯一活着的那个人,难道还不足够吗?”
秋濯雪沉吟片刻,笑道:“难道越兄不知道秋某是贪心之人吗?仅仅如此,如何能够满足呢?秋某想要的,可是特权啊。”
“我知道。”过了很久,越迷津才低声道,“因为我也是。”
因为始终无法放下,无法割舍,无法断绝,才会重新相聚,才会再见面,才会跟着你走。
才会对上你后,屡屡破例。
只是因为贪心太过,想要做你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零四章
唐轩知道自己正在渐渐老去。
镜子里的自己已经长出了不少白发, 尽管手并没有颤抖,身躯也没有佝偻,可是唐轩仍然意识到, 已经过去近三十年的光阴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畏的少年了。
然而有一笔未消的旧账,总是要清算了结。
昨夜的交谈根本毫无意义,各大门派之间的事, 有时候即便是罪证确凿,都难免要讲个情理,更何况眼下还没有什么铁证, 不过是几句猜测, 些许怀疑。
最重要的是, 众人是来看英雄榜的,又不是来杀敌除害的。
更别说不过是死了一个胡力, 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自查必不可免要牵扯到利害,谁肯轻易松口。
说到这里, 唐轩又忍不住怀疑起秋濯雪来。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唐轩喃喃道,“他到底是故意给予众人互相攻讦的理由, 还是单纯将自己所知所见说出……”
至今发生的种种异常虽然都指向了秋濯雪, 但是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要是秋濯雪的确是玉邪郎的后人还好€€€€
如果不是呢?
一个完全找不到过往半点蛛丝马迹的人, 就连武功都难以看出来历的人, 他虽明面上看着并无亲人师长, 似是无依无靠, 但只不过是江湖中人对他一无所知而已。
写满秋濯雪事迹的文书有不少, 可这是他愿意给江湖人看到的。
这样的人物再温厚,再谦逊, 也不是可以轻慢的对象,更何况之前短暂的交锋已让唐轩意识到了秋濯雪到底是一个多么棘手的人物。
想要知道这样一个人的秘密,必须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唐轩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特别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这时弟子忽然在外禀报:“门主,烟波客求见。”
唐轩想了想道:“请他进来。”
秋濯雪来得很快,他先闻到一阵清芬,随即看见身旁的小几上摆着一个古铜果盘,盛着十余个香橼,气味就是从这些果子上面传来。
唐轩正坐在边上,手中拣着一个香橼把玩,头也未抬:“请自便。”
好敏锐。
秋濯雪心中暗暗赞叹,面上仍是从容微笑。
“摆果闻香。”秋濯雪道,“唐门主好风雅。”
唐轩神色懒倦:“谈不上什么风雅,制药炼毒,腥臭味往往萦绕多时不去,叫人难以忍受,我摆这些花果,只是为了去去鼻下腥气罢了。”
“那怎么不熏香?”秋濯雪倒也愿意说说闲话,“果实难存长久,恐怕多有不便吧?”
想要了解一个陌生的人,最简单的办法岂非就是一句句的闲话。
“的确不便,不过我闻久了烘焙蒸熏之气,都闻厌了,因此宁可麻烦点。”唐轩看着秋濯雪坐下,侧了侧头,“不知烟波客来此有何事?
“秋某想来问一个人。”
唐轩看着他,抛了抛手中的香橼,忽然道:“看来是我的故人。”
“非但是唐门主的故人,还是素心师太的故人。”秋濯雪轻轻叹了口气,“更是现在最有嫌疑杀害素心师太的人,我想唐门主应该早就知情了吧。”
话到此处,唐轩目光一冷,两人对视许久,正当他要开口时,门外忽然传来沈不染的声音:“你也一道进来啊。”
两人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沈不染拽着越迷津的衣袖,将人拖进了院子来。
唐轩难得呆滞了片刻:“……”
秋濯雪:“……”
“怎么了?”沈不染不解地看着他们两人,“是我们打断你们了吗?”
唐轩忍不住咳嗽了一句:“不染,你来做什么?我与烟波客有些要事需单独谈谈。”
“我就是为了要事来的啊。”沈不染将越迷津按在了座位上,自己又到桌子上的果盘里挑挑拣拣,认真道,“你们二人并无深交,没什么私事要谈,说得必然是最近发生在落花庄的大事,我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
沈不染打量着他们二人,见不回话,更感困惑:“有什么不对吗?”
越迷津硬邦邦道:“有,我没有兴趣。”
“可是这也是烟波客为之奔走的事啊。”沈不染疑惑地转过脸去,“你真的不感兴趣吗?你不是与他很要好吗?”
越迷津:“……”
他们与唐轩并没有太深的交情,更不必提现在互相还在怀疑彼此,越迷津一向不擅长这样的场合,更不擅长处理这些麻烦事,因此宁愿在外等待。
显然沈不染不这么想。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秋濯雪目光一转,笑盈盈道,“越兄不妨安心坐下,莫要辜负了不染姑娘的一片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