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金荻花在瞬息之间,擦破了丁流云的衣袖,那冰凉锋利的刃口,留下一截毫不留情的断痕。
小院里又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方才被摧残成无数片的落叶在空中微微飘荡。
越迷津静静站在不远处,正收起自己递空了的剑,他本是要来阻碍丁流云的剑招,没想到丁流云的剑却去护下秋濯雪。
秋濯雪伸开长袖,落下当啷数十枚暗器,轻轻叹息道:“哎呀,真是多谢两位前辈手下留情,秋某心中不胜感激。”
“你来做什么!”唐轩既惊又吓,不禁恼怒万分。
他对上丁流云时,用了十分的精神跟专注,全然不曾留手,战局之中却忽然冲出来秋濯雪这样一个变数。
须知战局稍有变化,很可能就会颠覆成败,更不必说是秋濯雪这种高手。
想到方才的惊险,唐轩的心情都不由沉重万分,见秋濯雪竟还笑得出来,简直说不出话,又转头去看越迷津,见他脸上竟也没什么变化。
真是年轻气盛。
唐轩不禁暗暗叹息。
丁流云面沉如水:“你实在不该将自己的生死视做玩笑。”
他要是失手杀害了恩人的后人,日后九泉之下,怎有面目再去见宁九思。
秋濯雪却微微一笑:“秋某正是没有将此视为玩笑,才请了越兄相助啊。”
唐轩:“……?”
“更何况,二位才刚动手,方给了秋某可乘之机。”秋濯雪轻飘飘地说道,“要是战至酣时,那秋某就是再有七八个胆子,也不敢入局了。”
秋濯雪的笑容简直比春风都和煦,好像方才发生的事不是几乎要了他的命,而是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轻轻落在他头上而已。
丁流云沉默片刻道:“让开。”
秋濯雪只是凝视着他:“你要是想杀唐门主,秋某绝不能答应。”
“那你想怎样!你虽是……”丁流云纵然万分恼怒,可到底还记得一先女的名声,半晌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忍气吞声道,“你……秋濯雪!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不要以为可以肆无忌惮地逼我让步!”
这下唐轩的眼睛彻底转了回来,诡异地落在了丁流云跟秋濯雪的脸上。
如果说丁流云方才的行为,勉强可以算是对敌人的惺惺相惜,那么他现在的口吻,绝对不是对敌人的无可奈何!
唐轩的表情已经诡异了起来。
越迷津只是疑惑地侧过头,不太明白唐轩的脸色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秋濯雪浑然未觉:“秋某不敢。”
丁流云冷着一张脸:“不敢?秋濯雪!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秋濯雪苦笑了一声,只是近乎恳求地凝视着丁流云:“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若前辈肯听秋某一言,就是打上秋某几掌,又有什么关系?”
他很确定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解。
当务之急是让两人都停下手来。
“你!”丁流云忍不住提起掌来,可看着秋濯雪的脸,又只好放下,无限凄凉道,“你不会相信我的。”
唐轩:“……”
他真的感觉这对话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零九章
“歹人休走!”
正在此时, 外头忽然响起杂乱无比的脚步声,数条人影在月光之下掠身飞来,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最先到的乃是颜无痕, 之后则是步渊停与萧德,天尘道人带了花主谢未闻一程,听脚步声, 其后应当还有许多弟子,正相继往此处赶来。
天尘道人性情火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不由得怒形于色, 大喝一声:“丁流云!你果然没死!快放开烟波客!”
众人下意识循着他的声音看去€€€€
被天尘道人提着的谢未闻下意识抬起头:“……呃……天尘道长, 我觉得……烟波客似乎并未受到胁迫……”
其实不消他说,天尘道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秋濯雪正站在唐轩与丁流云两人之间, 看他的模样,似乎并非是来相助唐轩,反而是在跟丁流云说些什么, 而且神色全无愤怒,反倒流露哀求之色。
而丁流云长剑指地, 显然也是无意伤他。
放下谢未闻抽出拂尘的天尘道人不禁迷茫地歪了一下头。
秋濯雪忙道:“天尘道长, 且慢动手,此中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天尘道人先是一怔, 听他为丁流云开脱, 脸上顿时显出怒意来, “难道素心师太并非是他所杀吗?”
丁流云冷冷道:“是我所杀。”
秋濯雪:“……”
天尘道人怒喝一声:“你看!这还有什么好说, 此人狼子野心, 二十多年前就害死了自己的同门弟子,不知怎么竟被他走脱, 苟活至今,快与我一道擒下他!”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扑将上来,拂尘一甩,长尾扑面而来。
秋濯雪无可奈何地挥出一掌,叫丁流云提剑退开一步,自己则正迎上了天尘道人,拂尘是柔物,他的双掌竟比这拂尘更柔。
拂尘在风中飘逸飞舞,秋濯雪的身形也随之辗转舞动,一时难以逼近,天尘道人喝道:“你为何阻我!”
秋濯雪缓声道:“秋某是想请天尘道长冷静一些。”
“贫道冷静得很!”天尘道人大喝一声,拂尘扑面打去。
其他人虽有心相助,但想来名门正派怎好以多欺少,便都安静站在原地,等待他们打完。
天尘道人语声虽是凶悍,但到底不愿伤他,手下多有留情,秋濯雪面露感激之色,却是寸步未让。
两人缠斗片刻,只听谢未闻忽然激愤道:“烟波客何以如此维护贼人?!莫非唐门主当真说中了,你就是那是私通贼人的内应!”
谢未闻当然激愤,而且是合情合理的激愤。
出事的地点可是他的落花庄,惹出麻烦的人可是他请来的客人,事情闹得这般大,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被殃及池鱼。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更何况谢未闻。
秋濯雪:“……”
听到此话,他险些岔气,叫天尘道人一拂尘抽在了胳膊上,丁流云目光顿时一厉,看向天尘,寒声道:“你敢伤他?”
此话一出,数十双眼睛皆吃惊地盯着丁流云,不明白他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还不待丁流云动手,秋濯雪已摇头道:“我不碍事,丁前辈请莫恼怒。”
天尘道人年轻时曾与丁流云交过手,他很清楚这人是个倔驴脾气,向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若非自己心甘情愿,谁都没办法叫其改变心意。
就在他做好反击的准备时,只见丁流云满面怒意,却隐忍了下来。
天尘道人:“……”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秋濯雪,觉得谢未闻的用词,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萧德沉默地抚了抚胡须,神色复杂:“……”
步渊停同样略显讶异。
唯有谢未闻目瞪口呆,震惊万分:“烟波客!你仪表堂堂,为人不俗,品德性情更是有口皆碑,今日何以会失身于贼!”
秋濯雪:“……”
他虽知道此失身非是彼失身,乃是效忠之意,但是听起来实在叫人心情复杂。
复杂得简直叫秋濯雪有口难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之前数日,秋濯雪轻描淡写,三言两语逆转情况的模样还犹在眼前,众人都知他口舌之利不下于一身武学。
这种态度,在众人看来,无疑是被切中要害之后再难自辩,皆大惊失色。
秋濯雪默然半晌,沉声道:“请诸位相信,秋某并非幕后主使。”
天尘道人大喝道:“既是如此,那你还不快快过来,与那贼人划清界限!不要再维护他了!”
这下秋濯雪都不知道该不该感慨自己的人品果然有些保障,在这种情况之下,天尘道人居然还愿意相信他。
可惜他注定是要辜负这般好意了。
萧德沉思片刻,方道:“烟波客,我虽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坚持,但是我相信你自有道理。”
他又转向步渊停。
“步庄主,按常理来讲,公私应当分明,此事为大义,我本不该相让,可是烟波客于我儿有救命之恩,我心中感激,已失公允,只好两不相帮,告辞!”
秋濯雪默默拱手:“多谢。”
步渊停叹息一声。
萧德并未理会,话毕,果真转身就走,旁人呼唤一概不听。
天尘道人却是对秋濯雪失望不已:“秋濯雪!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没想到唐轩的猜测是对的,你竟真的包藏祸心!接下来我不会留手,你自己当心吧!”
他实在没想到,这仪表不凡,温文尔雅的烟波客竟然真的会是幕后黑手。
甚至直到此刻,还试图用一张假面欺骗众人。
丁流云轻蔑一笑,冷傲道:“何必多费口舌,道貌岸然地说一些令人作呕的话,你们无非就是想斩尽杀绝,来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轩忍不住出口:“……且慢!”
步渊停下意识望去:“唐门主,怎么?”
二十多年前就该死的丁流云重现江湖,还出现在唐轩房外,手持利刃,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一定就是杀害素心师太的凶手。
唐轩很理解天尘道人的愤怒。
而对他而言,情况这更为不同。
秋濯雪白天才说过,他是从素心那里刚刚知道丁流云,可是现在却忽然现身,还表现得与丁流云相当熟悉。
其中的不对劲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敌人跟本该站在自己这边的朋友如此亲密,难免会感到惊慌失措。
可是唐轩并没有,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提前叫弟子离开,而不是让他们留在这里大呼小叫,质疑立场,扰乱思绪,平白无故地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