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客明白吗?”明月影忽然转过头来,对着秋濯雪微微一笑。
秋濯雪心下轻轻一叹:“因为澹台珩瞒骗姑娘,视你为蠢物,要你隐忍吞声,更甚与他虚与委蛇,你是万万不肯的。”
“不错。”明月影轻轻拂过自己的额发,温柔道,“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锱铢必较,旁人只要是有一点对不住我,我就要千倍万倍地讨回来,让他寝食难安。”
她的面容看上去虽然柔弱,但是她眼中的精光,却仍叫人不寒而栗。
“难怪你虽然知道墨戎,但却不了解墨戎。”秋濯雪沉默片刻,“我有一个问题,还望明姑娘如实告知于我。”
明月影笑道:“你也会有问题?”
秋濯雪并不理会她的取笑,而是沉声道:“我拜访傅守心归来时,刺杀我的人是姑娘派出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参与过讨论的杨青顿时目光亮了起来,秋濯雪跟越迷津怀疑的都是幕后主使,可是杨青却是明月影一派。
“唔。”明月影微微一笑,“算是吧。”
秋濯雪皱眉道:“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死在兰珠这个任务上的人并不少。”明月影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曾经到聚宝盆里接过这个任务,也伪造过完成,可是……”
“可是这个任务却没有停止,这不符合常理。”秋濯雪道,“明姑娘就是这个时候,怀疑聚宝盆背后有人搞鬼了吧?”
明月影不紧不慢道:“一点儿都不错,正好你来了,于是我就试了一下。”
“明姑娘的试一下,想来就是在聚宝盆雇人杀我。”秋濯雪忍不住苦笑起来,“随后你发现,这些杀手竟是用蛊控制的,于是你就确认自己一定找到了线索。”
明月影叹息道:“是啊,我想澹台珩一定也准备好了等你发难的安排,可是……”
秋濯雪道:“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
这让明月影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来:“不错,你什么都没有做,而我也发现他们是有意想将我困在临江,因此……”
秋濯雪道:“风波门被灭门……想来也与姑娘有关吧?毕竟再是如何神速,也不该……”
明月影微微侧过身体,她靠在床上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才道:“我料准你会路过临江,又查出他们跟风波门近日要见面,因此故意发信给澹台珩,说你已与我合作,借此脱身,而你正好遇到了萧锦瑟……”
说了太多话,她的脸上已显露出倦色来。
秋濯雪给明月影倒了一杯热水,她端在手中啜饮两口。
明月影润了润嗓子,又很快疑惑地抬起头来,不解道:“不过,你既看出来是蛊,又为何会猜是我或是澹台,难道……”
秋濯雪虽然不知道她具体要猜测什么,但还是及时打断了她的幻想:“万毒老人曾研究蛊术。”
“原来是他啊。”明月影恍然大悟,“你当初铲除师浮萍,果然是早有预料!”
秋濯雪:“……不,那次真的是无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零八章
夜已经深了。
如果说之前素心师太是毫无防备的话, 这次唐轩完全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
可是唐轩并没有让弟子守在自己的房间外。
他很清楚,如果丁流云真的要来,那么这些弟子待在外面, 也不过是多几十具尸体而已,不必做无谓的牺牲。
唐轩并不想用弟子的性命来消耗丁流云的力气。
房间里亮着烛火,桌上有一壶酒, 两盘菜,不过唐轩并没有动,他正在思索。
丁流云一定是一个人来的, 他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偏偏生就一副傲骨, 绝不肯请他人相助。
而且人多易乱,对常人也许是帮助, 可对丁流云而言就是拖累。
一对一,很公平。
至于本事,除了之前不算见面的那一面, 唐轩就再没有遇到过丁流云了,他如今的武功到底如何, 本事又有多高, 实在叫人摸不准。
丁流云要杀人复仇,心无挂碍, 唐轩却要分神与其他人周旋, 并且调查幕后主谋, 他比丁流云更输不起, 他的心态这一点上稍有弱势。
可是落花庄是谢未闻的宅院, 唐轩虽不过是在这里暂居了几日,算不上非常熟悉, 但肯定比丁流云要了解,于地利却占据优势。
唐轩仔细分析一番利弊时,窗户上忽然投下一个人影。
丁流云的声音一如既往,又沉又冷。
“我来了。”
掩着的门忽然大开,丁流云出现在房门之外,小院里空无一人,除了萧萧秋风与瑟瑟林木助阵,只剩下天上洒落的银月光,平添一分凄凉之意。
唐轩站起身来,淡淡道:“好久不见。”
丁流云往四下看了一眼,缓缓道:“你居然没有设下埋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有奸细在落花庄里,就算我设下埋伏,想来也会被解决。”唐轩似笑非笑,“何必伤及无辜呢?”
丁流云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过了几十年,这种沉默有增无减,反是心中压抑的那把火始终没有熄灭,正熊熊燃烧起来。
如丁流云这般岁数的人,竟还有这样强的斗志,即便是对手,唐轩仍不得不感到钦佩。
坐到唐门门主这个位置后,很多时候都已不需要唐轩自己亲自动手了,更别说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唐轩心中忽然也有豪气顿生,不过他不是任由豪情支配头脑的人,因此他并没有动。
丁流云淡淡道:“还不出手,你是还没有准备好吗?”
“我的确没有准备好。”唐轩道,“不过并不是兵器,而是另一些事。”
丁流云冷冷地看着他:“什么事?”
唐轩道:“你知道秋濯雪这个人吗?”
这个问题让丁流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而唐轩非常肯定地说道:“你知道他,而且认识他。”
丁流云本就没觉得自己能瞒过唐轩什么:“不错,那又如何?”
其实丁流云知道秋濯雪并不奇怪,他不知道反而奇怪了,要知道秋濯雪可是一路阻碍了他们不少计划。
唐轩打量着他的神色,却忽然道:“他就是你的内应吗?”
“你胡说什么?”丁流云皱起眉头来,“他当然不是!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还是说,这又是你们铲除异己的一种手段!”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出离愤怒了起来。
烟波客秋濯雪的名声,即便是丁流云也略有所闻,在不认识的时候,丁流云对他并无太大的感想,充其量是觉得有些麻烦罢了。
可知道他是一先女的后人之后,丁流云却难免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态。
他曾受过诽谤跟贬低,不愿意看到恩人的后人也遭受这样的苦痛。
唐轩:“……”
这句质问让唐轩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微妙,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完全没有想过居然会变成丁流云质问自己是不是想陷害忠良的戏码。
为什么丁流云听起来会这么正气凛然?!这合理吗?!
唐轩无语了半晌道:“用性命担保?如此言重,丁流云,他对你有恩?”
丁流云冷冷道:“无恩。”
唐轩想了想又道:“你们有旧?”
丁流云声调更冷:“无旧。”
他虽有心想说出一先女的事来,但脑海之中忍不住回想起越迷津的那番话来,无论自己有多少冤屈,对武林而言都是恶徒,何必拖累恩人一起被骂。
因此又闭口不言。
唐轩并不怀疑丁流云的话,对丁流云而言,为玉邪郎复仇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做任何否认的。
更不必说,丁流云完全不像是被戳中痛脚的否认,他的愤怒是真实的,甚至是可怕的,他是真心实意震怒于这个猜测。
唐轩道:“用性命担保一个与你全然无关的人,甚至他还算得上是你的敌人,听起来不是你的作风。”
秋濯雪授命调查血劫剑一事,按理来讲应当破坏了丁流云不少好事才是。
丁流云冷冷地盯着他:“唐轩,我与你不同,我非但有义,也有情。”
唐轩:“……”
谢谢,有被羞辱到。
不过唐轩并非不能理解,丁流云这一生的弱点就是情义二字,惺惺相惜的并非只有知己,有时候或许正是敌手。
秋濯雪是谦谦君子,言辞虽是锋利尖锐,但为人却包容温和,从不咄咄相逼,涵养功夫更是一流。
丁流云一生意气,欣赏秋濯雪的为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说到此处,已不必再多问,唐轩的手缓缓从袖子之中伸了出来,人也已慢慢地走出房间,虽还有许多问题无法询问,但是可以等丁流云败了之后再问。
丁流云当然看见了他的双手,淡淡道:“很好,三十年前我就想跟你比试。”
唐轩微微笑起来:“你有胜我的自信吗?”
丁流云倨傲道:“我有不败的把握。”
唐轩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才刚踏出门口,他已飞身而起,刹那之间,双袖之中已急射出两蓬银光来。
是数十枚细如微毫的牛毛针,这数十枚针在月光之下,微微闪动光芒,犹如跌坠的流星一般势不可挡。
丁流云只是沉默地抽出了剑,舞出一片剑光,直向唐轩挺去,牛毛针被剑气所引,几乎尽数卷入剑刃之中,支离破碎。
而唐轩已不在刚刚的位置上,他整个人已腾在空中,只听见“铮”地一声,一支梅花箭弹开了丁流云的剑尖。
梅花箭落地,金荻花又紧随其后。
这些暗器不但极密,而且极快,在黑夜之中,纵然有月光相照,也很难想象这些暗器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唐轩的袖子在飞舞,似乎丁流云不死,他就永远不会停下来。
就在此时,本该没有外人的小院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立刻就被暴雨般的暗器与凌厉无比的剑招所笼罩。
唐轩的脸色顿时变了。
只因他已看见了来人是谁,几乎是瞬间,唐轩又击出了十枚飞蝗石,是为了击落自己之前的暗器,更是为了阻碍丁流云的剑势。
丁流云却收住了剑。
他不但收住剑,甚至还帮秋濯雪挡住了几枚来势最汹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