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候古蟾正被心急如焚的萧德抓过去,又为萧锦瑟诊治了一番,大惊道:“还真好了?这脉象正常了!”
他惊诧地看向藜芦,忽然跳起来,一把抓住藜芦:“你跟我走!还有一个病人,我要看看你是怎么治的!”
藜芦目光一沉,伏六孤怕他起性子,忙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走吧走吧,我也一起去。”
藜芦:“……”
几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地走了,萧锦瑟又才转危为安,萧德自然放他不下,留在房中,秋濯雪与越迷津也不好打扰,一同退出。
挤得满满当当的房间转眼间就走了个精光。
秋濯雪跟越迷津才回房歇上一会儿,又很快有人来请,说是赤姑娘已经醒了,特意请他过去一叙。
来的还是个赤火门的弟子,神态格外愤愤不平,活像秋濯雪偷摘了他家的花。
秋濯雪若有所思,还是披上外衣跟随而去。
越迷津之前强冲穴道,到底有些不适,就没有一道跟去。
等秋濯雪到了赤红锦房外,只见众人都坐在外头,见着他一来,皆是神态古怪,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秋濯雪甚是莫名其妙,他推门入内,只见赤门主大马金刀地坐在窗边,冷哼一声道:“小锦儿说有事要跟你谈!”
险些丧命的爱女一醒来,忽然要找一个男人,不管是什么理由,做父亲的心里当然不太舒服。
古蟾与藜芦都不在房内,想来是到别处辩论医理去了。
床榻之上,赤红锦模样消瘦,面色略显黄态,憔悴不少,正微微睁着眼,虚弱道:“秋大侠,请你到这儿来。”
床边放着一把胡凳,应是之前赤门主坐的,他这会儿让出位置,心中老大不在意,面上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但仍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秋濯雪坐过去,赤红锦病容犹存,身体轻轻颤抖,他便柔声问道:“赤姑娘,你有什么话,好些再说也不迟啊。”
“不。”赤红锦摇摇头,她轻轻吸了两口气,似是提不起劲来,一字字慢慢道,“你……你要提防步天行……我……我没证据,可是……”
她说得痛苦,断断续续,似是一口气喘不上来。
赤红锦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虽察觉到了步天行的嫌疑,但是并没能人赃俱获,反倒自己被下了毒,如此危急关头,她却帮不上忙,也不敢打草惊蛇,免得被步天行反咬一口,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剩下了秋濯雪。
因此她才醒来,就要弟子去请秋濯雪过来。
秋濯雪柔声道:“我已经找到证据了,你不必忧心。”
赤红锦一怔,眉目骤然一松,脸上露出甜笑来:“是吗?好……好,那萧……萧公子,他真好了吗?别哄我。”
她脸上流露出愧疚与关心来:“他是,是受我的牵连。”
秋濯雪点头道:“他也已好了,只是现在仍在休息,不能来见你。”
“那倒不用。”赤红锦忍俊不禁,她蜡黄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光彩,气息虽仍然短促,但看上去已经放松了不少,“对不住,我……我到底没帮上什么……”
“你已做得很好了。”秋濯雪柔声道,“做得很好,很好。”
赤红锦微弱地点了点头,忽然不说话了,她缓缓闭上眼睛,已经偎在枕头里沉沉睡着了。
其实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醒来,只是有一口气支撑着这个女子必须清醒,因此蛊虫一去,她就凭借着这口气清醒过来,只为了告诉秋濯雪这件事。
秋濯雪的心忽然感到一阵温暖。
不过他很快就被面色发黑的赤门主赶了出去。
秋濯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越过众人的视野,独自走向中庭,他走得很慢,却很轻松。
太阳此时早已落山,落花庄内点起了一盏盏灯笼,秋濯雪踮起步子,追捕着地上摇晃的树影,像是小时候无事可做时的样子。
因为他忽然想起很小很小时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们路过一个地方,正是三月清明,宁九思携着他的手去访一座无人祭拜的孤坟,他只是站着,看着娘亲慢慢扫去落叶尘埃,又将本是买给他吃的甜糕放在坟前。
他很好奇,就问墓里的人是怎么死的,宁九思就说:“他为了救人,中了坏人的计,所以死了。”
小小的他噘着嘴,模仿爹的口吻道:“他虽是个好人,但中了计,那就笨得很。”
宁九思并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摸着他的头:“娘没能救下他。”
她的话语之中,有许多复杂的情感,令当年的秋濯雪全然无法明白,然而如今,他忽然一瞬间明白了母亲当年心中是何等的悲痛,于是在此时此刻感到了相等的庆幸。
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有同等的聪慧,同等的运气,甚至是同等的实力,可有一样东西却是相同的。
正如杨青挺身而出,正如赤红锦不畏艰辛,正如萧锦瑟从未迟疑,他们虽全然不同,但又出奇得相似。
赤姑娘与萧少侠已好起来了,他们眼下固然还很虚弱,可终究会恢复如初。
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当秋濯雪笑眯眯地往回走时,正撞上了从房里出来的伏六孤与藜芦,看来是为越迷津取出体内蛊王。
秋濯雪倒是很客气,含笑道:“此番要多谢藜芦大夫了。”
藜芦淡淡道:“不必,我本也就只是想借你们试试他们的本事,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他们。”
伏六孤的脸顿时一僵,急忙手舞足蹈地挤进来:“啊哈哈哈哈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在千里之外,到底很难帮上忙,有一点力量算一点,真帮不上忙就来为你报仇。”
“阿衡,你如今已拖家带口,还是不要整日想着为我报仇了。”秋濯雪知情识趣,玩笑带过,“我生怕哪天会是雪蚕与赤砂千里迢迢的来找我。”
伏六孤嘿嘿笑了两声道:“总之我们先走了。”
他说着,连拉带拽地把藜芦扯走了。
房内的越迷津正沉思着凝视着手心里的伤口,一瓶金疮药与一卷药布明晃晃地放在边上。
“在想什么?”秋濯雪极自然地接过药布,为他包扎起来,眉梢溢着喜色,略带促狭地调侃道,“还在生藜芦大夫的气?想打他一顿?”
越迷津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秋濯雪道,“那在想些什么?”
越迷津沉声道:“我想不通,当初步天行中蛊绝非伪装,否则我不可能看不出来。”
“我前往万剑山庄之前,明姑娘就已认识慕容多日,他们担心的本就是我会从中作梗。”秋濯雪慢悠悠道,“你说步天行怎敢不真的中蛊?纵然瞧不起越兄,也不该瞧不起我才是啊。”
越迷津瞪了他一眼,又问道:“那他怎么笃定我不会杀人?”
“一来,你与他已经约战,那般情况下杀他后,你还能与李剑涛切磋吗?二来,我同样在。”秋濯雪笑盈盈地看着他,“我身上还很可能藏有压制蛊虫的花粉,即便我没有花粉,总还有一身武功吧?”
越迷津眉毛皱得更紧:“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过来就只是为了非礼你?”
秋濯雪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几乎笑倒在桌上。
“你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秋濯雪笑了一会儿,慢慢敛起神态,“他放出风声,本就是为了引诱你去盗血劫剑,哪料你没有上当。此后他便故布疑阵,你为了李剑涛之约,必不会伤他性命,而他发狂乱舞,你必要怎么做?”
“先去了他的兵刃。”越迷津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知道与我的差距,他是要我去握血劫剑!”
“不错,当日柳枫剑客被杀,我们不就谈过此事。”秋濯雪叹气道,“剑客对宝剑,犹如吝啬鬼看见珠宝,色胚看见绝世美女,总难免有几分蠢蠢欲动。”
“可是……”
“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计划,既有可能,就值得一试。”秋濯雪微笑道,“最好的情况,当然是越兄夺剑后发狂,正巧我试一试花粉奇效,那么众人前来时,看到的就是步天行虚弱倒地,越迷津却欲对烟波客施以强/暴了。”
越迷津呆滞半晌。
“在大厅之中,你我似有前仇,而我显然对你心怀愧疚。”秋濯雪不紧不慢道,“血劫剑一脱手,他必然恢复正常。我若真对蛊虫略知一二,花粉一出,也要因为你这疯举与你反目;而我若一无所知,不过巧合而已,血劫剑易主,有我为他抵挡。”
而越迷津本就凶名在外,加上柳枫剑客的教训在前,群雄见他拿到血劫剑后必然不会留情。
步天行根本就不准备履行剑约,他用血劫剑请了一群人来,是为了让这些人来围杀越迷津的。
他武功虽不怎么样,但借刀杀人这一招,却委实用得不错。
越迷津忽然道:“说书人讲得倒是不错……他的计划虽然不错,但运气实在不怎么样,任何事在发生时总有无数变化。”
步天行自然想不到,事情发生后,越迷津满心只想着秋濯雪的安危,连血劫剑看也不看一眼。
“不错。”秋濯雪淡淡道,“即便什么都不能成,步天行也可以借此机会先洗清自己的嫌疑,其他的自可再徐徐图之。”
越迷津忽然又道:“不对,那要是你拿了血劫剑,怎么办?”
“唔。”秋濯雪沉思道,“那不是更好?趁机除去秋某这个不速之客?倒也不亏。”
越迷津:“……”
越迷津沉默了下来:“唐轩虽讨人厌,但比起他来,却也算得上和善。”
秋濯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步天行一事, 自万剑山庄起,由落花庄终。
其中坎坷曲折,阴差阳错, 自然不必多说,心神放松之下,秋濯雪今夜难得睡得极深极沉, 一夜无梦,也很难得睡晚了一些。
他是被伏六孤吵醒的。
伏六孤隔着被子一把打在他腰上,愤愤不平道:“我为你殚精竭虑, 连马都跑死好几匹, 今天我要走了, 你居然都不起来送我!”
“昨日不是才吐了白沫。”秋濯雪被阳光照得一皱眉,睡眼惺忪道, “怎么今日就死了?”
“马在昨天吐的白沫,今日死了,有什么不对?”伏六孤振振有词, 又去拿他的衣服,“快起来送我。”
秋濯雪已坐起身来, 接过衣物, 好笑道:“怎么还有逼人送行的。”
伏六孤一撇嘴:“今日你不就见着了?快点梳洗打扮,别偷懒耍滑。”
他说完话就出门去了, 秋濯雪无奈摇头, 只得起身来, 漱口后才走出门去, 只见着古蟾居然也收拾了行囊, 正背着个小包袱站在藜芦旁侧念念不休。
秋濯雪惊道:“古老,你去哪里?”
古蟾本被打断, 心情不爽,转头来看是秋濯雪,顿时眉开眼笑:“我随他们两个小娃娃捉虫子去。”
秋濯雪无奈道,“古老如何前去?”
古蟾“嘿”了一声:“现如今赤家小妹跟萧家小子都已大好,调养身体这事儿,随便请个郎中都能做,又不独我,这儿已经用不上我了,怎么不能去。”
秋濯雪知他误会,笑道:“我非是这个意思,而是墨戎不容留外人。”
古蟾浑不在意,挥了挥手:“外人外人,医者父母心,哪能算得上是外人,更何况伏六孤都去的,我与他同住就是了。”
秋濯雪心道:“怎么在口头上占这便宜,更何况,你要是与他同住,只怕有人要不答应。”
还没等他开口,伏六孤牵住鞍辔,笑道:“古老倒来占我便宜。”
秋濯雪见他口中意思并未拒绝,颇为惊奇:“墨戎规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