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间,从外面路过的行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昨儿看到那场大礼了吗?”
“怎么没有,排场大得很,可惜是给赵夜阑这阉人的。”
“阉人?!”
“你还不知道啊?坊间早有这个传闻了,本来我还不信,现在把他嫁给将军,可不就图个那什么方便呗。瞧他那白白净净的样子,哪个男人跟他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脂粉香气的?年纪也有二十好几了,一直没娶妻,说不准就是不能行房事。”
“难怪呢,他走起路来慢吞吞,叫起来多半也娇滴滴,就是不知道昨晚将军有没有被他的样子吓到哈哈哈。”
声音渐行渐远,赵夜阑掀开帘子,冲赵府门口两个守门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侍卫见是他,连忙上前听吩咐。
“高公公那里缺点人手,那两人看着挺机灵的,适合当差,带去交给高公公。”赵夜阑回首指了指前行的两个背影。
“是。”
回到将军府后,才发觉府中已经乱了套。
一大早,丫鬟们就去敲门,结果发现房中一个人影都没有,着急地四处寻找,遍寻无果,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
小高带着一群赵府的下人向将军府要人,覃管家和丫鬟们则怀疑新主子把他们将军杀人灭口了。
两边争执不休,直到小高发现赵夜阑的身影,才匆匆跑上前:“大人,一大早你去哪了?”
赵夜阑阴沉着脸问他:“你今日为何贪睡?”
平时稍微有点动静,小高就能醒过来,可偏偏今天他被燕明庭带走的时候,特地放大声音,小高也迟迟没有出现。
“昨晚在喜宴上喝了些酒。”小高自知有错,围着他转了一圈,“大人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赵夜阑已经累到疲软,无力再去指责他,兴致缺缺地往房间走去,吩咐道:“备点热水,我要沐浴。”
小高马上带着人去准备,但因为是新地盘,只好找了几个将军府的丫鬟一起去。
覃管家期期艾艾地跟在赵夜阑身后,见他并没有要主动提起的意思,便小心问道:“敢问夫人,你和将军去哪里了?将军现在又在何处?”
回应他的是粗暴的摔门声。
撞了一鼻子灰的覃管家去找守门的侍卫来问话,侍卫是换班后的一拨,想起同僚玩笑般的提起将军把夫人扛出去玩了。
覃管家刚松一口气,又莫名一哽——怎么倒像是将军要杀人灭口?
辰时末,燕明庭才骑着马回府,一进大门就看见丫鬟奴才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忙得手忙脚乱,随手拦住一个丫鬟,见她端着一盆娇艳欲滴的花瓣,奇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将军,是夫人要沐浴。”
“他沐浴……需要这些东西?”燕明庭捻起一片花瓣,神色有些复杂,转身往房中走去。
屏风后摆放着一个大木桶,下人们轮流浇热水,花瓣也一同洒了进去。小高试试水温,点头:“大人,可以了。”
赵夜阑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刚走到屏风后脱下外衣,燕明庭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下意识捂住后背的某个位置,随后意识到还有衣裳遮挡着,才放下手,面色不虞地看向燕明庭:“出去。”
“我就瞧瞧。”燕明庭偏头往桶里一看,花瓣浮在水面上,木桶旁边还放着熏香和瓜果蜜饯,享受极了。
听丫鬟说赵夜阑点明了要新鲜采摘的花瓣和瓜果,可将军府哪来的什么玫瑰花瓣,只好去外处寻,晚了又要挨教训,所以才这么匆忙慌张。
“怎么?没见过?”赵夜阑见他露出惊奇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问。
“确实没亲眼见过如此兴师动众、细致讲究的沐浴。”燕明庭道。
“你想说什么?说我不像个男人?”赵夜阑手随意地扶着木桶边缘,手上青筋隆起,眼里酝酿着风暴,就等一声雷鸣,便会将人倾覆。
熟悉他的小高此时默默站远了些,生气的大人可是惹不起的。
一片死寂中,燕明庭终于从木桶里收回目光,道:“什么叫像不像,你本身就是个男人啊。我想说的是……这个,我也想试试。”
赵夜阑眉头微松,危险的眼神猝不及防被打乱,不可思议地扫了他两眼,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花瓣浴啊。”燕明庭好奇地在水里掏了掏,花瓣柔软舒适地躺在他手心,散发着轻微的香气,“柔肝醒脾、舒气活血,宣通滞窒,早就想试试它的作用了,只是在军营里还怪不好意思的,现在可算是有机会了。”
赵夜阑尚未从惊诧的情绪中缓过来,就看见他爽快地脱了外衣,连忙制止道:“你给我滚出去!”
“怎么了,这么多水和花瓣,一个人洗多浪费。”燕明庭邀请道,“都是大男人,怕什么。来,一起啊。”
赵夜阑扶额,咬牙道:“小高,点熏香,多点些!”
燕明庭暗道:不好!
片刻后,覃管家就看见自家将军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边打喷嚏一边嚷嚷道:“不给就不给,怎么还放暗器呢!”
覃管家越发看不懂,到底是谁会先杀人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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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燕明庭:人家也要一起洗香香~~
赵夜阑:恶心心。
覃管家:下注了下注了,看看谁先被刀?
燕明庭:?猛汉拔刀.jpg
第8章
新婚之喜,皇帝为表体恤,免了赵夜阑和燕明庭三日早朝。
只是三日休沐期对这二人来说并无什么特别,前者时常因身体原因缺早朝,而后者更是几乎没去过早朝。
但也不是全然与往前的日子毫无区别。
毕竟两人现在名义上是夫妻,身边无端多了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上就有诸多需要磨合的地方。
赵夜阑沐浴后,换上了一身绛紫色衣袍,襟口下方绣着繁复的花样,袖口用金线钩织,下摆白色里衬层层堆叠,走起路来像是天边的云散开来,很难有人能同时将富贵又淡然的气质展现得恰如其分。
燕明庭多看了几眼,想着若是换成自己穿上这件衣裳,肯定是关公身上穿花衣的效果,不伦不类的。
两人在大堂里坐下,按照规矩,今早是要给公婆敬茶。燕明庭带着他去牌位前,给二老烧柱香,就当是拜见了。
“既然以后我们要朝夕相处,有些事还是先说清楚吧。”
“说什么?”燕明庭从他严肃的神情和堂中央站着赵府一众下人中,感受到了接下来要说的事大概十分郑重。
赵夜阑端起茶盏,盖子撇了撇茶沫,道:“比如,你的生活习性。”
“哦,生活习性呀。我的很简单,卯时起,操练,早膳,午膳,晚膳,子时睡。”燕明庭说道。
赵夜阑侧目:“其他时候呢?”
“操练。”
无趣得很。
赵夜阑饮了口茶,微微皱眉,放下杯子,道:“换杯茶。”
“怎么了?”燕明庭纳罕,摸不准是他的回答有问题,还是茶叶的问题,低头看了看摆在自己手边的茶,“这茶不喜欢?”
小高收到赵夜阑抛的眼神,上前铿锵有力地解释:“我们大人,只爱喝龙井,龙井需得是产自西湖的明前茶,顾名思义,是要在清明前采的那一茬。”
燕明庭听得一愣一愣的。
赵夜阑:“你这是什么茶?”
“就后山茶树上采的呗。”燕明庭道。
“不喝。”赵夜阑看向自己的人,“去换茶。”
覃管家见对面的赵府丫鬟麻溜地去换茶叶,忍不住替将军惋惜:“赵大……夫人,您有所不知啊,这将军府的茶叶都是当年老夫人亲自种的,所以将军才一直命人每年去采摘,只舍得给贵客泡两盅的。”
“是这样么?”
燕明庭见覃管家一副着急的样子,于是在赵夜阑询问的眼神中,重重叹了口气:“嗳,是的。这都是我娘的一片心意,你要是不喝,我怕她老人家惦记上你,半夜来给你托梦啊。”
赵夜阑:“……”
覃管家一脸震惊,瞧见燕明庭一本正经地冲他偷偷眨了下眼,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既然是给贵客的,那就更要保留起来了,给我饮用不太合适。”赵夜阑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而后定定地看向燕明庭,“毕竟,我不是贵客,而是主人。”
“是是是,你说得对。”燕明庭无法反驳,命人把茶叶都收好,以后别给这位主人泡了,哼,不识货的家伙。
等待新茶的间隙,覃管家提议带领赵夜阑去府里参观参观,将军府虽然古朴苍老,但所占面积不小,正好趁这两日得空,去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赵夜阑无异议,起身跟在他们身后,腰间的香囊随着步子荡来荡去,一双眼睛也随着它晃来晃去。
赵夜阑面无表情地侧头看向燕明庭:“你在看什么?”
燕明庭好奇地指了指香囊:“这个味道,和之前的不同。”
之前的闻到都会打喷嚏,这个气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恰如其分,适合这个天气,也很适合这个主人。
“自然不同,我香囊多的是,各种味道的都有。”赵夜阑骄矜地抬起头,与他隔开些距离,观察起府里的角角落落。
厢房有很多间,但因常年不住人,已散发出陈旧的味道,即使经过一番修葺,也未能完全恢复如初。
“往后你应当一直在京城住,为何不好好修整一番?”赵夜阑问。
“府里人又不多,何必大费周章,修好了也没人住。”
“人不多?”赵夜阑回头看了眼自己带来的赵府旧人,“那明日再去招一群丫鬟奴才吧。”
燕明庭连忙阻拦:“咱们总共就俩主子,要那么多人做什么,多不方便。”
“人少了我才不方便,你府里这些人压根就不会伺候人,懈怠得很,连道芙蓉豆腐羹都做不好,只会围在厨房里闲聊。”赵夜阑说。
燕明庭:“她们从小就在府里呆习惯了,肯定不如你府里的人,跟你一样人精似的。”
两人又为这事争执了起来,覃管家劝道:“不如……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书房吧?”
赵夜阑拂袖,大步踏进书房,一进门口就抬起手,用袖子捂住鼻,另一只手挥了挥:“这都多久没来过人了?”
覃管家解释道:“将军府一向不爱用书房。”
赵夜阑皱着眉头走进去,吩咐道:“把这收拾出来,明日就回府把我书房里的东西都搬过来。屋子太死气,好好打扫一下,再放点艾草熏一熏……这儿,摆上一张塌。那儿,给我辟出一点位子摆放桌子,笔墨纸砚也备好,记住,一定要是锦铭阁的砚台。”
将军府的人听得目瞪口呆,一一记下,这一下便有好几人跑去安排了。
才参观过几间屋子,下人就已经不够用了,燕明庭总算是明白他为何要去招仆人了。
一想到后面还有那么多屋子要参观,还不知道那张嘴里到底还有多少命令要下,眼见赵夜阑走到了他的兵器库房门口,连忙抓住赵夜阑的胳膊,往后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