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张石山总是想尽办法让明桥回忆心法内容,薛涛也问过几次,明桥则一口咬定他不记得了。
薛涛对于解除他紧制的事绝口不提,甚至以让他养伤为由不再让他跟随练武。张石山除了回来睡觉,和询问他是否想起心法,其余时间也都不在他跟前。
明桥休息了好几日,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这日,他正坐在房中研究经脉之类的书籍,几个杂役弟子突然走了进来。
“小桥,先把你的东西搬到隔壁房间去,大师兄要我们帮他清扫房间。”
明桥愕然:“清扫房间?”
“少废话,快搬东西,别耽搁我们的事。”
明桥忽然明白了过来。他一语不发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来到了隔壁弟子们的房间。
大通铺上已经排的满满当当,只有角落还有半块位置。
明桥将自己的被子放了上去。可是等他吃完晚饭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被子和包袱已经被丢到地上去了,包袱还是敞开的,衣服散落一地。
明桥看了一眼房间中的弟子,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收拾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他的泥塑小和尚不见了。
“哎呀,我的床上怎么会有个泥娃娃呀?”
明桥连忙回头一看,发现正是小五拿着他的泥塑。
“那是我的!还我!”明桥连忙走过去说道。
“哦?是你的呀?哎呀,你不是一直跟大师兄睡一块的么?怎么突然被赶出来了?”
“你还给我。”明桥不理会他的话,只伸手要泥塑。
“哦,是你的呀,那还你吧。”小五慢慢伸手,好像要递给他,不料还没递到他就故意手一松,啪一声,那只泥塑小和尚摔碎了一地。
“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明桥的脸白了,他蹲了下去,拾起碎片试图拼拢,可是没有用。
这是他唯一的玩具,是他关于鹿河谷唯一的念想了。
明桥的拳头渐渐握紧,关节处原本结痂的伤口被他这样用力绷紧,一下子又崩裂开来,鲜血沿着痂的边缘慢慢流出来。
他拾起衣袍下摆,将碎片一片一片的放了进去,然后苍白着脸站起来静静看着小五。
那双眼睛含着泪,眼神却又无比的平静,但是平静之下,一股极深的寒冷在迅速凝结,仿佛下一刻那些泪光就要成冰。
小五莫名有些心虚,“看什么!不就是个破娃娃么!怎么,还想打架不成?!”
明桥兜着碎片,抱起自己的包袱和被子离开了弟子寝室。
他抱着被子去了一间堆放杂物的空屋子。
他打扫了一下,将被子铺到了地上,一半铺,一半盖。
春夜寒凉,夜里明桥裹着被子冻得发抖,连忙将衣服全都盖了上去。
周围一片漆黑,他连根照亮的蜡烛都没有。
从前在鹿河谷,不管怎么样,他能吃饱、能睡暖,白护法对他虽然严厉,可是终究是对他好的,倾尽全力教他功夫,在那里也不会有人欺负他。原来这世上看起来对你严厉的不一定是坏人,对你甜言蜜语、百般包容的也不一定就是好人。天南剑派,传说中的名门正派,原来也不过如此。
原本那晚他还在半信半疑,甚至张石山若是再对他劝说一阵,他几乎都要松口了,可是他被围殴的那天,小五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你他妈还能使得出内力?兄弟们上!替徐铭师兄报仇!”
薛涛封住他内力的那晚,只有三个人在场。
徐铭尚在昏迷,旁边只有张石山和薛涛,可是第二日,连小五他们都知道了他内力被制住,是谁传出去的,一想便知。
这一年多来,他天天和张石山一块睡觉,张石山教他练武,带他玩耍,让他见识了许多从前未见过的美好,弟子们都喜欢他,都尊敬他,他以为,张石山会是他的光。
第二日,明桥去了大殿。
张石山正在前面广场带领弟子们练剑。
他眉目英朗,身姿挺拔,舞剑的姿势特别好看,从前明桥总能痴痴的看上半天,直到张石山笑着点他的脑袋。
薛涛背着手站在大殿门口,看着练剑的弟子们。
明桥慢慢的走到薛涛跟前,“师父。”
薛涛垂眸,没有说话。
“师父,您可以解开我的紧制了吗?”明桥抬头问道。
“你记起来后面的内容了吗?”
明桥摇摇头。
“你是记不起来,还是不愿意告诉为师,想一个人继续往下练?”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师父,您不解开我的紧制,那我连天南剑派的武功也练不了了。”
“怎么会呢,以后你可以跟着其他师兄弟一起练剑,小桥,师父真的是为你好,你可别不知好歹。”薛涛说完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殿。
第二日早上,他正要去饭堂吃饭,几个弟子抬着几桶衣服走了过来。
“小桥!掌门说你也快十岁了,该派些活计给你干了,喏,这几桶衣服中午之前要洗完,否则啊,可没有中饭吃。”
“是啊小桥,你可不能在我们天南剑派白吃白住啊,你说是不是?”几个弟子砰一下放下桶,嬉笑着看着他。
“走啊,小桥,我们带你去浣衣院,徐师兄说了,要好好监督你。”
明桥没有说话,提起木桶跟着他们去了浣衣小院。
三个大木盆,堆满了弟子的衣服,明桥吃力的从井里打水倒进木桶,他蹲在盆边,开始洗衣服。
“洗干净些知道吗,要是被我们发现没有洗干净,你可知道厉害!”
明桥倒入皂角粉开始搓衣服,可是没搓几下,手上的伤就裂开了,伤口浸了皂角水顿时痛得明桥一哆嗦。旁边的弟子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不停的催促、恐吓,甚至踹他几脚。
明桥最后从衣摆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将手缠住,才能继续洗衣服。
三大盆衣服,明桥洗完之后赶到饭堂,发现已经汤米不剩。
明桥慢慢走回杂物间,肚子里叽里咕噜的乱叫。他坐在门槛上,一圈一圈拆掉手上的布条,好不容易结的痂在泡了一早上的水后全部软烂脱掉,露出了鲜红的肉,还渗着血,他轻轻吹了几下,放了下来,眼睛呆呆望着前方。
此后,为了能赶上吃饭,明桥必须加快洗衣速度,可是尽管是这样,他还是经常饱一餐、饿一餐,而且经常还有其他弟子过来找茬教训他、殴打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气渐渐转夏。
明桥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要离开天南剑派,可是他观察了许久之后,发现根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各处出入的大门处一天十二时辰皆有弟子把守,他想跑出去根本不可能。
这日,明桥又如往常一般蹲在地上洗衣裳,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听到这种脚步声明桥就浑身紧张,他连忙转过身抱着头蹲到了地上。
“小野种,让你洗衣服,你是不是跟这报复我呢!”徐铭抖着一件衣服嚷道。
明桥抬眼看了一眼,一个弟子拉着袖子手肘部位道:“你把徐师兄的衣服洗破了知道吗!”
徐铭养了一段时间的伤终于复原了,这会儿是来报复明桥来了。
“你这小野种就是故意报复我是不是?”
“你的衣服上也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哪件是你的衣服,怎么可能是报复呢?手肘的部位本就容易磨损€€€€”明桥话没说完,徐铭上前把明桥一把拉了起来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打得明桥眼冒金星差点被扇倒,“你还敢狡辩!你这个小野种!”
“打他!”
“就是故意的!”
明桥顿时抱起头又蹲了下去,身子靠在井边。
又是一顿拳脚相加,明桥护着头默默忍受着。
往常那些人闹一阵打一阵也就走了,可是今天徐铭好像并不打算放过明桥。
“你不会洗衣服是不是?我今天来教你应该怎么洗。”徐铭看着明桥白皙的颈项,忽然邪恶笑道。
他解开了自己的裤子,“首先,要把衣服淋湿。”
一股灼热的液体朝明桥兜头浇来,伴随着难闻的骚味。
明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疯狂大叫着扑向徐铭。
“按住他!按住他!”
“哎呀!他身上有尿!”
明桥大叫着左冲右撞,状若癫狂。
“你们又在干什么!”张石山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明桥癫狂的样子仿佛吃了一惊,他一看脚边,顿时踢了一颗小石子飞射过去打在明桥的胸口,明桥顿时站住不能动了。
“你这野种变成疯狗了是不是?”一个弟子嫌弃的拂了拂刚刚沾到自己衣袍下摆的尿液上前一脚把明桥踹倒在地。
“大师兄,小桥故意把徐师兄的衣服洗破了,我们来讨要说法呢。”一个弟子恶人先告状道。
张石山看了明桥一眼,慢慢走了过去,一走近他就皱了眉顿住了脚步。
明桥倒在地上,咬着牙,浑身剧烈的颤抖,眼睛红成一片。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张石山蹲了下去,用只能明桥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记起来后面的没有?”
“张石山,你不用这样假惺惺,有本事就杀了我,你这只臭虫。”明桥眼里浓烈的恨几乎都要溢出来。
“大师兄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还要骂他?!”一个弟子抬脚就要踩,被张石山拦住,“诶,把他打伤了小心师父又要罚你们,我看他脑子好像很不清醒,还是继续浇点水让他清醒一下吧。”张石山说着站了起来。
周围弟子们会意,顿时围住了明桥,纷纷解开了裤子。
第11章 无间狱3
弟子们扬长而去,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明桥全身脏污的躺在一大滩黄液里,头发都被浸湿。他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地面,瞳孔有些溃散,他的鼻尖上、脸上不停的滴落着难闻的液体。
也不知躺了多久,太阳开始要偏西的时候,四肢百骸里渐渐起了麻意€€€€他的穴道自动解开了。
明桥的手指动了动,慢慢的坐了起来,他将贴在脸上的污发捋到耳后,然后颤抖着站了起来,他浑身上下湿透,臭气难闻。
明桥走到井边,双手撑在井沿上,弯着腰看向井里。
井,幽暗湿冷,荡漾着的水永不见阳光,仿佛一口深黑的墨汁,一张苍白稚气的脸映照在水面上,在涟漪中支离破碎。
明桥将一条腿搭上了井边,只需一纵身就能脱离出这人间炼狱。
“明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孩子!”
“明桥,阿含教的未来和你父母的大仇全都系于你一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