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护法的话一下子在脑海中响起。
很久之后,小院里响起了一个小男孩哽咽的哭声。
哭声刚开始很小,哽在喉咙里,只有急促的喘气声,后来,哭声渐渐的大了起来,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
明桥脱下脏污的衣裳,用冰冷的井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自己,他猛烈的淌着眼泪,小声的哭叫,他用力的搓着自己身上的肌肤,直到搓得火辣辣的疼,他又提了一桶水,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都浸了进去,他胡乱的洗着头发,用力抓着头皮,眼泪鼻涕倒流。
明桥一直洗到太阳下山,将身上抓出了条条血痕才停了下来,整个小院的地上几乎全都是水。
他取下竹竿上晾晒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然后离开了小院。
饭堂早已锁上。
他从中午起便没有吃饭,现在已经饿得发慌。
明桥披着湿头发,悄悄跑去了厨房。
烧柴火,倒水,明桥将厨房里剩下的食材全部扔进了锅里。
天黑了,明桥坐在灶台旁边拼命往嘴里塞着食物,他不止一次的被噎住,然后锤着胸口将食物咽下。他太饿了,好几日没有吃饱饭了,吃了这一顿饱饭,也不知下一顿是什么时候。
灶台下的火温温烧着,明桥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吃饱了也未离去。
他望着燃烧的火焰,眼里又渗出了泪。
明桥靠着灶台流着眼泪,心里又痛又恨又无力,一颗小小的心脏仿佛被无数只手拉扯着,一会儿浸入冰水,一会儿投入火坑,明桥的头也开始剧烈的疼痛,好像要裂开一样。
第二天早上,杂役弟子打开厨房的门准备进来做饭的时候,忽然发现灶台下蜷缩着一个男孩,男孩浑身发着抖,嘴唇干得起皮。
“这是谁?怎么会睡在这?”
“看把这厨房弄得!”
“他好像生病了。”
一个杂役弟子走过去摸了摸明桥的头,发现烫得厉害。
“是他,那个可怜的孩子。”
“你认得?”
“他一直在那边小院里洗衣服的,我经常听见那些弟子喊他小野种啥的,还经常打他,他就一个人睡在西边那间杂物间里。”
“还有这种事?薛掌门都不管的吗?”
“嗨,掌门那么忙,哪有空管这么个小孩子呀。”
一个杂役弟子拍了拍明桥的脸,“小孩儿?喂?”
明桥几乎陷入昏迷。
一个杂役弟子将他背了起来,“走,先把他送回去躺着再说。”
几人背着明桥走到了杂物间一看,就连几个杂役弟子都唏嘘不已:
“他就睡这啊?连个铺都没有?”
“是啊,连咱们睡的地方都不如,永哥,还是带到咱们睡的地方去吧。”
明桥在昏昏沉沉中被人灌入了辛辣的汤,喝下后,从胃里到喉咙都火辣辣的。他又冷又烫,在冰火两重天中反复煎熬。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还听见了几个弟子的声音:
“怎么躲这来了!偷懒是不是!”
“装病是不!”
“他真的病了,不信你们去摸摸,浑身跟火似的。”
明桥忽然被一阵大力扯下了床,他浑身骨头痛得像是被碾轧过一样。
“起来!别在这装死!今天的衣服洗不完,有你好看!”
明桥的头很疼,感觉像是有人在锤他的头,就像平常他们打他踩他那样。
他本能的抱住头,一声不吭。
明桥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听到几个杂役道:“你们再这样下去,他就死了。”
不一会儿,他就失去了知觉。
明桥病了三天,后来终于好起来了。
他能下地的那天,就被几个弟子拉去了小院子洗衣服,头上还挨了好几下。
失去了张石山和掌门的庇护,之后几个月,那些弟子隔三差五就来折磨他取乐,甚至有谁不开心受了师父责罚也要过来打他发泄。
明桥的身上的伤就从来没有好过,大腿上甚至有一块化了脓。那是徐铭有一次挨了薛涛的骂,心情不好过来寻他的晦气,用剑将他腿上的一块皮肉整块的削了下来。
杂役弟子也没有药,只能用土法子草木灰给他止血,结果不知怎么的就感染了,肿起老大一块,严重的时候明桥还发了烧,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能休息,依旧得每天去小院洗衣服,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每次一蹲下去,大腿上的伤口就绷开流脓,明桥只能坐在地上,将腿伸直。每天洗完衣服之后,明桥就给伤口挤脓,然后用井水冲干净。最后,有个杂役弟子看不下去了,回家的时候给明桥带来了一瓶伤药,这样,明桥那块反复流血化脓的伤口才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大腿那里烂了很大一块疤。
期间有一次,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弟子单独来了。他望着明桥唇边挂着一抹邪笑,他蹲到明桥身边,明桥下意识的抱住头,蹲着不动,结果那个弟子并没有打他,而是伸手到明桥的腰间抚摸。
明桥一愣,不解的看了过去。
那弟子揉着明桥的腰,小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天南剑派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不过,就算是废物,也可以废物利用……小桥,若是你肯舔我,我就让其他弟子不再打你如何?”
明桥愣愣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弟子的手顺着明桥的腰摸到了他两腿间,他一边揉动一边贴着明桥的耳边道:“给我舔这,你就不用挨打,我还给你好吃的,怎么样?”
舔人家撒尿的东西?明桥惊恐万分的用力推开那名弟子,整个人贴在井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胃里开始翻滚。
“你他妈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弟子威胁道,看了看四周开始解裤子。
“我会咬碎它。”明桥胸口剧烈起伏抖着声音道,眼睛变得赤红起来。
那弟子一听,手停了下来,他看着明桥赤红的眼睛,眼里露怯嘴里仍旧凶狠道:“你等着老子哪天来拔光你的牙!”
那弟子啐了一口,有些不甘心的走了。
明桥浑身发抖的蹲回了盆前,一只鸟飞过都把他吓得要跳起来。
明桥担惊受怕了许久,每次有弟子单独过来找他,他都戒备万分,精神高度紧张。那名弟子不知是被明桥的样子吓到,还是找不到机会,一直没用再过来找明桥了。可是每当明桥想起那弟子贴在他耳边说话还有揉他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的犯恶心。
厨房的杂役弟子看他可怜,给他腾了一块地方让他睡觉,每天还会悄悄给他带些馒头饭菜。
杂役们发现那个小男孩总是沉默寡言,问他什么几乎不说,只作简单的应答,但是每晚洗漱的时候他就变得特别奇怪,他总是拼命的洗刷自己,好像身上沾了什么特别脏的东西一样,把身上搓破了皮还停不下来,每次都要他们上前制止他才停下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蜷缩着一动不动,可是他们偶尔路过看他的时候,发现雨吸€€队。他睁着眼睛根本没有睡着,有时候半夜里还会被奇怪的抓挠声给吵醒。起初,他们以为是老鼠,后来有一次永哥半夜起来方便的时候,发现是明桥在无意识的抓床板。咯吱咯吱,又深又重。永哥吓一跳,拍了拍明桥的手,明桥就惊醒一般缩回手。后来,半夜里听不到抓挠声了,永哥却发现明桥的床板边有血迹,那块地方还有摩擦的痕迹。永哥观察了几日,发现明桥改为磨手肘了。
他撸上明桥的袖子,发现两侧手肘血肉模糊,破损不堪,“你这样磨自个儿胳膊肘不痛吗?”永哥问明桥道。
明桥有些木然,摇摇头道:“不痛。”
“这儿被欺负傻了。”永哥指着自己脑袋和其他几个杂役悄悄说道。
第12章 累劫受余殃1
盛夏来临了。
小院中一阵一阵鼓噪的蝉鸣。
明桥蹲在日头下麻利的洗着衣服,忽然,一个弟子跑了过来,明桥顿时一阵紧张,下意识的护住头,贴到井边。
“小桥,快跟我走!掌门要见你!”那名弟子道。
明桥顿了一下,站了起来,跟着那名小弟子离开了小院。
小弟子领着明桥到了一处别致的偏院。
“掌门,小桥来了。”小弟子通报道。
明桥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
“啊,小桥来了,刚刚在和师弟们练剑吧,来,快进来。”薛涛忽然走过来牵起了明桥的手,明桥顿时一阵紧张抬眸望去,他看到了薛涛警告的眼神。
薛涛用力握了一下明桥的手,将他牵进了屋。
明桥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和一双坚定的眼睛。
以前,他很害怕看到那双眼睛,可是现在,他看得不能挪眼。
“白姨……”明桥颤着声音喊了一句。
白千惠看到明桥,瞳孔微不可察的缩了一下,她微笑道:“小桥,我来看你了,这两年,你还好吗?”
明桥还未说话,在宽大袖子的掩盖之下,他的手又是一阵大力握紧。
“我很好,谢谢白姨关心。”明桥道。
薛涛微微一笑,摸了摸明桥的头,对白千惠道:“小桥这孩子练功很刻苦,师兄弟们都很喜欢他,在我这,你可以放心。你看,他跟去年比起来,是不是长高了很多?”
白千惠打量着明桥,笑着点头,“是长高了,来,让白姨看看。”
薛涛慢慢松了手,让明桥走到了白千惠跟前。
白千惠笑着握住了明桥的双手,“刚才是在练剑吗?”
“嗯……”
“真是好孩子,练剑要注意休息,要好好吃饭。”
“白姨,阿泠和梅姨她们还好吗?”
白千惠的手将他从肩膀摸到手腕,笑道:“她们很好,你不用牵挂,只用跟着薛掌门好好练武就是。”
明桥的眼睛凄凄望着她,泪光不停闪动,“我知道了。”
薛涛站在一旁,微微笑着。
“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我不能出来太久,还要赶回去,你好好练功,有空我会再来看你的。”白千惠放开明桥站了起来。
“白姨!”明桥忽然拉住白千惠的手,眼泪流了下来。
“这么急就要走吗,小桥这么舍不得你,你至少留下来陪他吃个饭吧?”薛涛道。
“不了,我确实不能久留,多谢薛掌门好意。小桥,好好听话,好好练武。”白千惠拍了拍明桥的手,朝外走去。
明桥连忙跟了出去,薛涛也跟着往外走,陪同在侧。
一路上,白千惠都询问着明桥的日常生活,薛涛在旁,明桥也不敢说什么。
因为白千惠的身份原因,她进出并不是从正门,而是从天南剑派西边的偏门里进来的。
分别时,明桥一语不发望着她流泪。